“預言?勸誡?我想,這兩者應該都不是……”
特里勞妮教授打量着艾琳娜,眼神中藏着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憐憫。
“這是你的宿命,親愛的。這或許一時很難接受,但自古以來,洞察未來、窺探時光的先知在晚年都會遭遇各種不詳。人們一方面希冀先知爲他們點破前途迷霧,另一方面又會憎恨無法改變的悲劇。人們一方面盲目地相信着預言中的美好,另一方面又對於那些不好的事情展現出質疑和憤怒……”
“至於不詳……倘若與一名先知的命運糾纏得過深,那麼當不祥來臨時,自然也無法倖免。”
全班大部分同學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驚疑不定地看着艾琳娜。
只不過,艾琳娜並沒有生氣或者展現出激烈情緒,反而是頗爲贊同地輕輕點着頭。
“這麼說起來,倒也沒錯?古往今來,先知確實沒幾個善終的,而且她們身邊的人下場也不好……”
她說,目光在周圍宛若受驚鵪鶉般的小巫師們身上掃過,最終落在身側一臉擔憂的小海狸臉上,眉眼間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璀璨笑意,意味深長地看向正前方的特里勞妮教授,輕聲反問道。
“不過……”
艾琳娜揚起眉毛,手指在《撥開迷霧看未來》上輕輕點動着。
“您知道那些晚年不祥的先知們,她們大多是被什麼傷害的麼……我的意思是說,當我們從時光長河中歸來,洞知未來的反噬——倘若它真的存在——最終是通過怎樣的渠道出現在有形世界呢?”
不知不覺間,她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往日不同。
如果說特里勞妮教授的音調是含糊、神秘,充滿未知恐懼的虛無縹緲。
那麼艾琳娜的聲線則呈現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氣勢——宛若古埃及法老王那樣充滿威嚴,在三言兩語間就能裁定人命運的窒息與高貴。
“當權者,世俗權貴!天目不能受命而看,無論王朝如何更迭傾覆,每一任當權者在給予先知們讓人羨慕不已的饋贈同時,也在命運的指使之下,悄悄在我們的脖頸上套上繩索……”
果然……
艾琳娜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作爲發起重新編纂《魔法史》項目的“通訊作者”德麗莎·阿波卡利斯,她自然知道歷代“先知”在魔法歷史中殘留的足跡,以及她們最終的歸宿是什麼——先知隕落,這可以說是人們最喜歡的環節。
安菲羅科斯一朝的首席先知摩普索斯,死於安菲羅科斯就王位的繼承權的爭吵。
而在更早之前,卡爾卡斯則在王權發起的“先知戰爭”中輸給了摩普索斯,被迫自殺。
傳說中的卡桑德拉·特里勞尼則殞命於特洛伊戰爭末期。
她在成爲阿伽門農的妾室後,和阿伽門農一起都被他的王妃殺害……
類似於這樣在王權之下喪命的先知可以說數不勝數。
唯一在結局有些不同的,或許也就是魔法界的傳奇先知梅林了——他因同時與自己的弟子薇薇安、“湖中仙女”妮紗,“高塔魔女”莫甘娜糾纏不清,最終被三名女巫聯手封在巨石中,沉到了湖底。
總而言之……
倘若特里勞妮教授有認真研究過歷屆“先知”們的事蹟,那麼她一定可以回答出艾琳娜的問題。
而另一方面,這也會成爲艾琳娜破除所謂“先知詛咒”的最大依仗。
要知道,近代最出名的先知可不僅僅只有《撥開迷霧看未來》的作者卡桑德拉·瓦布拉斯基一人。
在西比爾·特里勞妮作出那個改變哈利、湯姆,乃至後續十幾年魔法界命運的預言前,還有人作出過一個更加重量級的預言——早在1927年,格林德沃展示了二戰的爆發與結束時的蘑菇。
作爲當然最可怕的,乃至於被人們刻意從“先知名冊”上抹去的“黑先知”。
蓋勒特·格林德沃在幾十年前就展示了另一條道路,如何讓“先知”擺脫世俗權貴壓迫的道路。
“噢?您的意思是說……魔法部在當今這個時代,也會成爲先知們‘不祥’的行刑者麼?哪怕是我們現在這樣開明、善良、正義的魔法政府……他們也有可能迫害先知嗎?這太滑稽了!”
艾琳娜有些誇張地擺了擺手,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周圍的小巫師們發出一陣紛亂嘈雜的竊竊私語。
現在似乎誰也不懼怕“不祥”了,學生們緊張而又期盼地等待着特里勞妮教授迴應。
伴隨着上上週的秘密逮捕行動,以及烏姆裡奇重新迴歸學校,魔法部與霍格沃茨之間的暗流逐漸開始在校園和社會上傳開,各種流言和猜測都有,人們非常好奇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對抗。
倘若說特里勞妮教授真的如她所說那樣是一名先知,那麼她一定早就看到了這一切……
“咳,咳、我想……我想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
特里勞妮教授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疲憊地遮住自己的額頭,用她最模糊的嗓音說道。
“下課了,請收拾好你們的東西,每個人的宿命無法逃避,但這些離我們還很遠……”
整個班級默默地把茶杯還給了特里勞妮教授,合上書,收拾起書包。
現在,就連赫敏也不敢繼續舉手提問。
今天這堂課是她進入霍格沃茨以來最迷茫的一節課,她現在得到了兩輪截然不同的預言,分別來自兩名看起來像是“大小騙子”的“先知”,最關鍵的是,赫敏內心開始出現了一絲動搖。
無論是艾琳娜,亦或者是特里勞妮教授,看起來似乎都像是真正的先知。
而隨後而來的就是另一個讓人極爲頭疼的悖論:
“先知”們一方面互相認可對方身份,另一方面卻又在她身上做出了對抗性的相反預言。
更重要的是,現在還涉及到了魔法部的“不祥”,這更是讓一衆最大才十四歲的小巫師感到惶恐不安。
“在我們下次見面之前,”特里勞妮教授虛弱地說,“祝大家好運。哦,親愛的——”
她指了指艾琳娜,“或許你會遇到許多請求……噢,這是所有先知的宿命……但是,你得學會一定程度的拒絕,以及謹慎有技巧地回答問題,別讓你的天目承受太多壓力,否則——”
“沒關係的,特里勞妮教授——”
艾琳娜收拾好書包,在走下樓梯前回過頭笑着說道。
“您不是說過嗎?我,即是不祥——我非常喜歡這樣的說法,這讓我很有使命感。”
“唉,你會明白,總有一天……”
特里勞妮教授嘴脣顫抖了幾秒,重新藏回陰影中的臉龐閃過複雜的神色。
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又發出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嘆息聲。
周圍的人羣隨着特里勞妮教授的嘆息聲,再次發出一陣陣不祥的、讓人心煩的竊竊私語,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讓人不爽的嫉妒和貪婪,艾琳娜揚起眉毛,正準備來幾句更帶勁的先知語錄。
就在這時,艾琳娜覺得有人拽了拽她的衣服後襟。
“走吧,”赫敏在她耳邊說道,“快走——走吧……”
赫敏領着她走下特里勞妮教授的樓梯和北塔樓的螺旋形樓梯,前往學校禮堂。
當她們朝着下方走去時,班上的其他同學紛紛向兩邊退讓,眼神中寫滿了畏懼和好奇。
只不過,赫敏並沒有如同艾琳娜想的那樣直接領着她來到學校禮堂,而是在中間某一層的時候拐進了一個走廊岔道,拉着她走進了一間空無一人的教室——霍格沃茨的空房間實在太多了。
赫敏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教室,關上門,用背抵住門看向艾琳娜。
“你是先知?可以預知未來的?你爲什麼之前從來不說!”
“這點很重要麼?”艾琳娜有些無奈地問道。
“很重要!”赫敏說,“我們都知道歷史上的先知們是什麼下場!所以……”
“我大致知道了,”艾琳娜說,輕輕戳了戳赫敏的腦門,“所以格蘭傑你是在擔心我,對吧?但這件事情其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嚴重,梅林也是先知……他不也好好的,唔……倖存者偏差這個東西很奇妙,況且,預知未來這種事其實沒課本上寫的那麼玄乎,我在上學前就爲霍格沃茨預言過好多次了……”
“……你在上學前,就在霍格沃茨預言過好多次了?”赫敏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她突然意識到,她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艾琳娜·卡斯蘭娜。
“怎麼啦?”艾琳娜聳了聳肩,“基本的邏輯推理而已,在非魔法界不少偵探、警員也能做到……至於我是霍格沃茨的特招生這事,我以爲你應該知道?按照正常的入學年齡,我其實和盧娜是一屆。”
“基本的……邏輯推理?”赫敏說,“我可不是漢娜。艾琳娜,我很清楚先知與偵探之間的……”
“沒有任何區別——”
艾琳娜豎起手指一本正經地輕聲說道,“洞察未來,知曉未來的軌跡,這是結果……而先知不過是依照這個結果倒推出來的頭銜而已。聽着,如果你掌握了足夠多信息,足夠聰明的話——”
“哦,那麼你那些信息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書籍、報紙、電視,最開始是這樣。後來的話,古靈閣、霍格沃茨,乃至於教授們……”
艾琳娜掰着手指,一個個輕聲數着,頭頂上的呆毛無比真誠地左右搖晃着。
“這纔是我最喜歡的占卜方式,相比起霍格沃茨或者說魔法界的說法,我更喜歡將它稱爲——大數據算法。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倒是可以教你。至於我曾經預言的內容?所謂的視域能力?那些不過是在夢中偶爾出現的碎片,只不過當它與霍格沃茨場景重合時,我偶爾能從中發現些提示……”
“但是,你知道的……我並不能控制我在夢中想看到什麼畫面,這很難。”
“這麼說,你果然還是真正的先知?就是說,你可以看到未來麼?!”
赫敏目瞪口呆地望着艾琳娜,旋即飛快地想起了什麼。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你可以知曉未來的那些事情,那麼按理說你應該是魔法界某個著名先知的後裔纔對——先知血統是依照血脈進行遺傳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找到自己的——”
“親人?我想我已經找到他們了,另外……你真的不想學‘大數據算法’麼?”
艾琳娜第二次輕聲蠱惑道。
隨着時間推移,魔法世界逐漸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
爲了可以繼續延續對於未來的掌控,她得開始着手組建自己的智囊團了,天命的“老臣”,以及古靈閣巫師銀行的“妖精”並不可靠,她還是得如同歷代黑魔王一樣,擁有屬於自己的信賴夥伴。
“如果你暫時還不理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艾琳娜神神秘秘地輕聲說道,“那麼我姑且來一個小小的‘預言’好了——下次占卜課的時候,烏姆裡奇教授會出現在課堂,並且她會要求特里勞妮教授爲她做出預言。現在,我來給你詳細講解一下,我是怎麼一步步預言出這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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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