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等待着格林德沃把來龍去脈大致地說了一遍,鄧布利多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苦笑了一聲。
“我明白了,看樣子,這件事情我有着不可推脫的重要責任。”
對於鄧布利多來說,雖然依舊缺少了一些細節,但是格林德沃所展現出來的信息已經足以讓他構築起一個完整的故事框架了,很顯然,險死還生的格林德沃有充分的理由對他發泄不滿和怒火。
“蓋勒特,這完全是我的失誤,我已經習慣了魔法的強大和便利,卻選擇性地忘記了我們都已經逐漸變老的事實。不過,還好有卡斯蘭娜小姐在,她在面臨危機時做出的讓人讚歎高尚行爲,並沒有讓整個事件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阿不思·鄧布利多語氣中充滿了自責,湛藍色的眼睛誠懇地望着格林德沃,眼神中帶着濃濃的後怕。他簡直無法想象,如果不是因爲艾琳娜的應對,一天之後他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格林德沃冰冷的屍體。
“高尚的永遠是人,而不是你的決策和安排,阿不思。”
蓋勒特·格林德沃抱着雙臂,不爲所動地輕哼了一聲,“這幾十年的時間裡,只要你曾經有想到過一次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出現如今的情況。我太瞭解你了,你總是在事情搞砸之後,才一副救世主的模樣出來收拾爛攤子。”
“沒有人可以完全掌控未來,總得有人來收拾爛攤子,而且你也事先沒想到,對吧?見招拆招的應對,永遠是能夠贏得最終勝利的關鍵。”
鄧布利多無奈地攤了攤手,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
關於這一點,這幾十年來他與格林德沃已經討論過太多次了,誰也無法說服另一個人。
但是,眼下所面臨的另外一個問題,卻是鄧布利多無法迴避的,老巫師深深地看了一眼艾琳娜的胸口,臉色不由得嚴肅了起來。
在那裡,一個小巧精緻的死亡聖器項鍊靜靜地躺在女孩的鎖骨邊上,似木似鐵的鍊墜與驚心動魄的雪白肌膚交織在一起,有一種別樣的誘惑力——鄧布利多很明白那個項鍊對於格林德沃意味着什麼,那曾經是格林德沃在那個夏天結束時,打算送給他的禮物。
鄧布利多皺了皺眉,視線從女孩鎖骨上移開,看向站在面前的老男人。
“格林德沃,她只是個不到十一歲的孩子,她註定屬於霍格沃茨。所以,她不能、不應該、也不會成爲你的追隨者。”
“只是一個項鍊而已,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鄧布利多,你未免太敏感了。”格林德沃搖了搖頭。
“但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她不是你可以掌控的棋子。無論是聖徒還是你,都不應該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這並不符合我們之前說好的計劃。”
“抱歉,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格林德沃說,“她也不是你的棋子,鄧布利多。你所能掌控的,永遠只有你自己。”
“她當然不會是棋子,她註定將坐在棋盤之上。你我都很清楚這一點。”
鄧布利多略微有些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我們都老了,這個世界並不會給我們留下太充裕的時間。在那之前,我必須留下足夠多的種子,以確保未來會繼續按照我們所想的那樣去發展。必要的時候,她將代替我,繼續推進那個漫長的潛移默化歷程。”
“成爲另一個你?”
格林德沃揚起眉毛,用一種諷刺的口吻說道:“放棄吧,她永遠成爲不了你,她還不夠冷酷。”
或許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阿不思·鄧布利多是一個多愁善感,而又溫和體貼的老好人。但是蓋勒特·格林德沃非常清楚,鄧布利多在某些方面的性格與他一模一樣——絕情、專情,溫和寬容之下隱藏着刺骨的冷漠。(註釋1,點開查看)
“你以爲你很瞭解她嗎?不,你根本不瞭解這孩子,她比你想象中更冷酷和可怕。格林德沃,在紐蒙迦德城堡的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孩子腦海中住着怎樣可怕的怪獸。”
鄧布利多目光逐漸變得犀利起來,臉色變得愈發地嚴肅。
“就在今天早上,延續了上千年曆史之久的古靈閣出現了分裂,美國魔法國會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其中,面對這一場已經愈發複雜的妖精戰爭,我能感覺到英國魔法部的官員們已經蠢蠢欲動了——還好我目前的威望依舊管用,所以還能稍微阻止一下他們,避免局面繼續失控。”
說到這一點,鄧布利多又感覺到太陽穴傳來一陣隱約的刺痛感。
毫無疑問,妖精們的遊說是格外有力而誠懇的。如果僅僅只是美國魔法國會插手妖精之間的爭鬥,阿不思·鄧布利多還有信心說服康奈利·福吉,不要輕易帶着整個英國魔法部加入到古靈閣內亂的旋渦之中。
那麼,魔法部私底下與妖精們達成協議,同意使用戰略儲備金兌換盧布的事情,則幾乎把整個英國魔法部綁在了倫敦古靈閣妖精們的戰車上。饒是鄧布利多這樣有着豐富人生閱歷的老巫師,在面對完全陌生的金融戰爭領域也是完全的兩眼一黑——直至此刻,他才依稀明白,那一場發生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世界推演有多麼的可怕。
“這麼說來,這就是你早上遲到的原因嗎?作爲理由倒是很充分了。”
格林德沃語氣中透着濃濃的諷刺,“不過並不能說明什麼——我還沒糊塗到會將所有的事件都歸結到一個不到十一歲女孩的身上。”
“當然,如果真是那樣就太可怕了。我想說的只是一種聯繫。”
鄧布利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僅僅使用一張霍格沃茨城堡的地契,她便成功撬動了整個世界,兩個月的時間,後續的事件發展簡直接近你做了十幾年才做到的事情——挑起一場足以蔓延到整個世界的戰爭,包括非魔法界和魔法界在內的整個世界。最關鍵的是,這並不是無心之舉,在做出那些抉擇之前,她就已經提前看到了後續可能出現的一些變化。知道麼,有時候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整個世界在她眼中彷彿只是一場遊戲罷了,無論是流離失所的人羣還是死亡,都只是一個既定的信息而已。”
“那只是因爲愚蠢,而不是冷酷。”
短暫的驚愕之後,格林德沃搖了搖頭,“這種時不時頭腦發熱的小傢伙,可能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很抱歉,她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聰明,這只是一個固執、愚蠢、生活在童話故事裡的理想主義者罷了。”
沉默了片刻後,鄧布利多睜開了眼睛。
“但是她提前看到了這一切,並且做出了預言一樣的推演。你現在還認爲,一個擁有這樣視角的人,會沒辦法讓自己在必要的時候,展現出應有的決斷和冷酷嗎?”
“當然,人最大的特徵之一就是心口不一,我只相信關鍵情況下展現出來的行爲。”
一邊說着,格林德沃低下頭,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艾琳娜,女孩嘴角流淌出一絲晶瑩,顯然正在做着一個有味道的美夢,老巫師無奈地搖了搖頭,或許這纔是這隻白毛團子最本質的愛好吧。
“這孩子已經證明了,她沒辦法成爲一個鐵石心腸的決策者。否則——”
格林德沃頓了頓,並沒有將後續的話說出來。
有些細節,鄧布利多並不適合知道太多,容易沖淡未來的驚喜感。
“所以說……她永遠不會成爲下一個你。”
蓋勒特·格林德沃平靜地擡起頭,看向被譽爲當今魔法界第一人的白鬚老巫師,語氣篤定地說道,“因爲她註定會超越你。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要努力確保這一點希望,不會被任何人扼殺掉。”
“噢,從未在你口中聽過的超高評價,蓋勒特。”
鄧布利多嚴肅地說道,“你不會因爲一個十歲孩子的幾句話,就改變了你一直以來的理想和堅持吧?我可不會因爲你的任性,而讓我們這麼多年來的堅持白費。”
毫無疑問,在早上妖精們到訪的那一刻,鄧布利多便意識到,即使他已經儘可能的重視艾琳娜,但是他仍舊低估了蘊藏在女孩身上的潛力——以及,這份巨大潛力,對於生命即將走向終點的格林德沃那種強大的誘惑力。
希望,這是一種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藥。
無論是格林德沃選擇主動掐斷那場革命的火焰,逼迫頑固魔法界做出妥協;還是鄧布利多選擇放棄魔法部部長一職,安心培養年輕的巫師,將越來越多的麻種巫師和混血巫師引入魔法界。最終所想達成的結果,其實都是一致的——打破純血巫師界對於非魔法界和麻瓜巫師階級的固有統治力。
事實上,這一切已經開始逐漸形成了,最多再過二十年,隨着麻種巫師在魔法界中的比例越來越重,暫時被擱置下來的矛盾和衝突將會被重新激發。到了那個時候,傳統的頑固保守階層,面對數量龐大、遍佈整個魔法界各行各業的混血、麻種巫師人羣,將再也不可能做出任何的抵抗。
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無論格林德沃還是鄧布利多,可能都沒辦法真正等到理想實現的那一天。
很幸運的是,艾琳娜的出現完美的解決了最後的這一點顧慮:她可以在鄧布利多離開之後,承擔起維持新世界平衡的職責——或者說,如同催化劑一樣,加速這個過程的進展。
“到此爲止吧,蓋勒特。那個屬於你的舞臺,已經謝幕了。別忘記了,那句你一直銘刻在城堡入口的話。”
鄧布利多神色嚴肅地舉起魔杖,他明白格林德沃的想法。不過還好,他有把握,能夠讓一切重回正軌。
“理想?!”格林德沃眯了眯眼睛,“理想,從未變過。”
沒有理會鄧布利多的動作,蓋勒特·格林德沃猛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用力的將窗戶推開。
“看看吧,鄧布利多。好好看看這座城市、這個世界——或許你懂得愛與和平,但是你永遠無法理解什麼是榮耀和固執、愚蠢、不切實際的理想。”
“我的天……你做了什麼?”
鄧布利多轉過頭看向窗外,臉上浮現出一抹震驚,手中的魔杖都差點落下。
這是一個遠比格林德沃召集追隨者還要震撼數百倍的場景。
薩爾茨堡的天空中,無數的死亡聖器光影標誌從整個城市的各個角落映照向天際,散發着微光的死亡聖器標記佈滿了整個天空。
整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廣場,都閃爍着格林德沃的印記。
“四十六年了……他們一直在這裡?”
鄧布利多轉過臉看向格林德沃,難以言表的驚訝寫滿了老人臉上的每一條褶皺。
“是的,這是你一直不相信的東西,總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褪色的。四十六年過去了,哪怕是你,也不可能戰勝一個城市。”
蓋勒特·格林德沃站在窗邊,仰起頭看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氣,“你可以嘗試擊敗我,但我永遠不會死去,除非你摧毀這個城市,殺死每一個聖徒。現在,我們可以關於艾琳娜的問題,重新好好談談了吧?”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國際魔法界絕對不會容忍你這樣大張旗鼓的挑釁。”
看了一眼站在窗邊的格林德沃,鄧布利多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好吧,蓋勒特,你想要做什麼?她需要接受成體系的魔法教育,需要同齡人的圈子,需要夥伴——哪怕是將我留下,你也無法阻止她回到霍格沃茨。”
“我明白。我只是想告訴他們,紐蒙迦德城堡根本不可能關住我——”
蓋勒特·格林德沃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地方能夠囚禁住我,阿不思。”
“而且,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或許也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代課老巫師,順便還能幫忙緩解學生意外衝突和治療壓力。噢,或許我還能兼職一下金庫看守,畢竟你們如今那麼富裕。”
“蓋勒特·格林德沃……”鄧布利多深吸了一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果然還是那個徹頭徹尾的惡棍和魔王。”
“謝謝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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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最終BOSS出來了。
接下來就可以回學校啦~
沒鼻怪好可憐,嘛,還好,本來也沒打算把他當BOSS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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