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被曉月代替，暮靄輕輕飄落。海岸邊扎滿帳篷，星星點點的營火遍佈其中。
女王的大帳前也燃起一堆篝火，木架上的行軍鍋裡肉湯翻滾，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得益於赫倫堡出產的各種新發明，即使只有少量隨身的應急物資，也能讓全軍上下吃一頓簡單但是不簡陋的晚餐。
丹妮莉絲和她的御林鐵衛。三位公爵：沃爾特·河安，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布蘭·史塔克。三位公爵之後：瑪格麗·提利爾，席琳·拜拉席恩，威廉·河安。
這些身份高貴的人和士兵們一樣，圍坐火堆旁，拿着各種便攜餐具，吃着同樣的食物。
“抱歉，諸位大人。走得有些匆忙，很多東西都丟了。”女王的紫眸中流露着歉意。
“我覺得這晚餐味道也挺不錯。”壯漢貝沃斯的盤子裡堆滿食物，吃得滿嘴流油。
“不用擔心，陛下。”沃爾特哈哈一笑，“羅斯比城的物資明天就能送來。而且這裡離赫倫堡不遠，您完全不用擔心物資供應。”
“非常感謝您的慷慨，沃爾特大人。”丹妮莉絲微笑以對。
其他人也都在談笑風生，火堆旁瀰漫着一種輕鬆的氣氛。
沒人懷疑女王將會獲得最終的勝利，能有機會與女王共患難一下，將來也是值得引以爲傲的談資。
“陛下！我有一個問題。”史坦尼斯雙眉緊皺，“蘭尼斯特的軍隊面對您的龍素手無策，打下去我們必勝無疑，爲何您要下令撤退？”
下午的時候，丹妮莉絲騎着黑龍從天而降，一落地便下令撤退，放棄營地。
當時史坦尼斯便想提出質疑。不過沃爾特看到女王臉色慘白，情緒不穩，搶在史坦尼斯發問前表示遵命，然後二話不說，拉着他去執行命令。
“我不想我的王座，是用焦黑的屍骨堆砌而成，史坦尼斯大人。”丹妮莉絲輕聲嘆息，迷離的目光隱隱帶着一絲不安，“那些人，他們也不逃跑，任憑烈火焚身……我，我實在無法在繼續下去。”
“恕我直言，陛下。既然您是坦格利安最後的血脈，就必須要面對這一切。這是您的責任。”風息堡公爵面容緊繃，語氣也毫無溫度，“殺死成千上萬人……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但是違反律法，舉兵對抗國王的人，死不足惜。”
丹妮莉絲欲言又止。她知道史坦尼斯是對的，但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地殺死那麼多人。
騎在龍上，看着大地上到處是燃燒着火焰的軀體，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直入她的靈魂。即使此刻，都彷彿還在耳邊迴盪。
看出女王的窘境，威廉出聲解圍，“教團武裝的主力是窮人集會，這些底層平民只是被人鼓動利用，殺之無益。”
“但是現在蘭尼斯特以這些平民爲人質，如果縛手縛腳，女王如何才能拿下君臨，加冕爲王？”史坦尼斯對君臨有種莫名的執着。
“陛下也可以宣佈承認教團武裝。”威廉不以爲然地聳聳肩，“說到底我們的敵人是蘭尼斯特，不是七神教會。”
“此事需要慎重。”沃爾特搖搖頭，“教會擁有武裝，必然騷擾貴族，到時候麻煩更大。”
教會武裝全盛時期，連坦格利安王室的閒事都敢管，其他大小貴族更加難免深受其害。
“而且此事對王國律法也是極大的損害。”史坦尼斯說道。
“我知道教團武裝的危害。”威廉笑道：“不過，既然可以承認，當然也能廢除。只要他們現在不干擾我們奪取君臨就行，將來再慢慢對付他們。”
沃爾特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當，“陛下也不能一登上鐵王座就宣佈廢除，那樣無疑會名譽掃地。而且別忘了，北方的威脅也迫在眉睫。現在教團武裝還只侷限於君臨一地，還不算完全失控。可如果任由他們發展一段時間，恐怕會遺患無窮。”
“想想上一次教團武裝暴亂的慘痛後果。”史坦尼斯表示支持，“與其將來花上十年八年去平息動亂，不如現在就解決掉。”
“威廉，”丹妮莉絲問道：“我對教團武裝不甚瞭解，什麼是教團武裝暴亂？”
“這還要從伊尼斯一世陛下說起。”威廉把酒杯伸到艾莉亞面前。小狼女拉長着臉，給他斟滿多恩的夏日紅。
抿了一口香醇的美酒，威廉娓娓道來。
伊尼斯是第二位坐上鐵王座上的坦格利安家族國王。他是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與其妹妹雷妮絲·坦格利安的兒子。
他也不算太糟糕的國王，只是秉持家族傳統，讓其長女雷妮亞與長子伊耿結婚，結果卻觸怒了當時的七神教會。
在總主教的指示下，全國所有虔誠敬神的貴族與平民都因而敵視王室，教團武裝趁機發起暴動。
因爲窮人集會的叛軍遍佈全國，大批貴族在教會武裝的脅迫下叛亂，一時之間，七國大部分地區都開始反抗坦格利安的統治。
君臨的星辰武士團中有一些激進分子，更企圖衝進紅堡，襲擊王室。
國王伊尼斯在御林鐵衛們的保護下逃到龍石島，但驚怒交加，不久後就病逝。
當時王儲伊耿及其妻雷妮亞正在巡視西境，也被窮人集會圍困在秧雞廳，無法返回君臨繼承王位。
“殘酷的”梅葛趁機騎着龍前往君臨，強行坐上鐵王座，竊據王位，並馬上以極端殘酷的方式對教會展開報復。
梅葛騎着還處於鼎盛時期的黑死神貝勒裡恩，大殺特殺，無人能擋。
王軍每次與叛軍大戰，結果都是大獲全勝，窮人集會傷亡難以計數，但教會與王室的戰爭卻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哪怕當時在舊鎮的七神教會總部被殘酷的梅葛逼迫，總主教不得不命令教團武裝放下武器，然而他們卻拒絕聽從，繼續與梅葛對抗。
直到十一年後，伊尼斯的三子，“睿智的”傑赫里斯王子登基爲王，教團武裝起事才隨之告終。
此後餘波又持續多年。教會因爲握有審判權，許多地方的修士藉此爲非作歹，許多貴族受到責難。
最終通過談判，王室與教會達成協議，教團武裝放下武器並解散、教會交出審判權。
而王室承諾永世保護教會，如此才徹底解決了教團武裝的問題，並確立了教會與王室的關係。
“原來如此。”聽完故事，丹妮莉絲愁容滿面。
她這才意識到教團武裝有多麼可怕，難怪兩位公爵會如此忌憚。難道真的要用血與火，去鋪出一條通往鐵王座的道路？
殺死心中的女孩，承擔國王的責任！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曾伯祖父、伊蒙學士的話。
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丹妮莉絲咬着下脣，一種難言的痛苦在她的紫眸中閃爍。
“別擔心，陛下。”威廉目光堅定，眼神中閃爍着必勝的信念，“教團武裝的主力是窮人集會，他們大多數人只是因爲窮困潦倒，一無所有才會毫不珍惜生命。只要讓他們溫飽無憂，居有定所，窮人集會就會自行瓦解，根本不用我們費絲毫力氣。不久之後，赫倫堡就會有大量的工作機會，足以爲陛下分憂。”
“謝謝你，威廉。”女王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眼中的冷酷變成溫柔，“我會給教會一個機會。允許君臨保留教團武裝，他們則需要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保持中立。”
“教團武裝中立，但蘭尼斯特也還有三萬之衆，都城守備隊也還在他們手中，如果他們在大街小巷堅持戰鬥，戰局依然會很艱難。”史坦尼斯對女王的想法並不完全認同，“既然允許他們保留武裝，那就應該要求教會爲陛下而戰。”
“不至如此吧？”沃爾特表示懷疑，“如果沒有教團武裝，蘭尼斯特沒有絲毫勝算。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君臨的貴族，還是西境的領主，應該都會慎重考慮何去何從。”
“別擔心，沃爾特大人，史坦尼斯大人。”丹妮莉絲顯得有些疲憊，說話有氣無力，“我會讓孩子們協助戰鬥，想必……戰鬥也不會太困難。”
沃爾特哦了一聲，神情更加舒展。史坦尼斯的表情一如既往嚴肅，但鬆弛的肩膀顯示出他真實的心情。
他們親眼目睹了有龍參加的兩次戰鬥。以他們的眼光和經驗，自然能看出來女王對龍的使用相當剋制，儘量避免傷及無辜，甚至連城牆都不忍破壞得太厲害。
如果放開手腳，火力全開，就算讓火龍們把君臨變成一片火海，又能需要多長時間？
當然他們都是老奸巨猾之輩，也不會想着真要把王都付之一炬，但女王能有如此覺悟，讓他們頗感欣慰。
“如果讓卓耿他們參與攻城，損失難以估量。”威廉緊緊盯着丹妮莉絲美麗的雙眸，“我有辦法能聯繫到提利昂·蘭尼斯特，他是個聰明人，絕對不會爲某些人的愚蠢陪葬。經過這兩次戰鬥，他應該也已經意識到君臨當前的處境。我會說服他，也許他能爲我們打開直通紅堡的大門。”
一股暖意從心底涌起，丹妮莉絲噗哧一笑，眼波流轉，“威廉，你可沒少和我抱怨君臨臭氣熏天，想要燒掉重建。這下豈不是正如你心意？”
看到女王整個人又精神起來，顯然心情變好，火堆旁的衆人暗暗鬆了一口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哈哈大笑。
血盟衛拉卡洛從遠處大步走來，辮子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卡麗熙，有幾個人坐着一艘船靠岸，說是要求見您。”年輕的多斯拉克武士用通用語報告。
巴利斯坦把手中的餐具交給侍女，利索地站了起來，“請讓我去看看來人是誰，陛下。”
“我和你一起去，爵士。”威廉也很好奇。
丹妮莉絲微笑點頭。
兩人在拉卡洛的帶領下，穿過營地，來到海邊。
伴着微涼的晚風，黑水灣上傳來陣陣柔和的濤聲，鋪滿銀輝的海面波光粼粼。
一艘小木船擱淺在沙灘上。沙灘上站着十多個頭戴尖刺盔的軍團士兵，圍成半圓。
威廉和巴利斯坦走近後，士兵們向兩邊讓開，露出中間三個披着黑色連帽斗篷的人
“好久不見，兩位爵士。看到你們，我可算是放心了。”其中一個身材矮小、體型普通的人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推開頭上的帽子。
“是你？！”威廉和巴利斯坦都感到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