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失去了動靜。
掌心下的門板滾燙,幾乎讓人的皮膚也跟着燃燒起來。
溫簡言喘着氣,緩緩鬆開了手。
一般來說,在火焰和圖書館管理員的雙重威脅下,主播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但泥瓦匠會死嗎?
——難說。
正在這時,溫簡言感到自己的袖子被用力地扯了一下。
緊接着,身後傳來了阿諾略帶顫抖的聲音。
“喂……喂!”
溫簡言扭過了頭。
只見阿諾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的身後,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他的臉色似乎有些發白。
溫簡言順着他的目光向後看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位被泥瓦匠留在外面的隊友已經消失了,溫簡言的視線繞了一圈,才終於落在了地上。
半截空空蕩蕩的皮囊耷拉在桌子後的地面上,軟踏踏的,像是什麼材質奇怪的皮口袋,但卻仍然能隱約看出人類的形狀。
泥瓦匠的隊員消失了,按理來說,算是幫了他的大忙。
但是,溫簡言卻高興不起來。
“……”
他頓了頓,緩緩擡起眼,向着站在一旁的橘發少女看去。
無論長相,神態,還是小動作,都和他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只見她笑嘻嘻地舔着紅亮亮的嘴脣,明明沒什麼,但遠看着,就是讓人感覺一股子寒氣從腳底下蹭蹭往上竄。
溫簡言心裡咯噔了一下。
“怎麼辦?”
阿諾的聲音還勉強維持着鎮定,他用很低的音量問:“拼?”
說到底,他們這邊有兩個人,而對面只有一個,至少在這方面他們是佔優勢的。
溫簡言沒說話,只是仍舊望着“橘子糖”的方向。
“喂,我餓了,”不遠處,橘發的小女孩撅起嘴,神情嬌憨,她指了指溫簡言身後的阿諾,以撒嬌般的語氣說道,“讓我吃掉他好不好?”
“?!”
被指到的阿諾被嚇得一個激靈。
他感到寒氣從自己的骨頭眼裡往外直冒,忍不住後撤一步。
溫簡言不着痕跡地側了側身,擋住了“橘子糖”的視線。
他笑笑,以溫和的語氣商量道:“這傢伙又髒又臭,長得還醜,有什麼好吃的?換個別的好不好?”
阿諾:“……”
雖然知道你出發點是好的,但能不能不要人身攻擊?
溫簡言望着“橘子糖”,他的臉上雖然帶着笑,但眼底的神色卻很凝重。
他不是第一次和“鏡像”打交道了。
之前在鏡子裡的時候,它們僞裝的仿真程度就已經十分可怕,樣貌、神態、說話方式,全部都惟妙惟肖,事實上,如果不是橘子糖利用傷口給他傳遞了提示,溫簡言甚至也很難一眼就辨別出,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真正的橘子糖,還是她的鏡像。
而現在,它根本沒準備繼續僞裝。
這可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要麼是因爲它知道了自己鏡像的身份已經被拆穿、再這麼做也沒什麼意義了,要麼就是……它已經不需要再這麼做了。
畢竟,它之前僞裝的主要目的,是爲了離開鏡子。
而現在,它已經成功了。
“等一下我給你信號,”溫簡言的聲音被壓的很低,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你跑。”
阿諾剛準備點頭,動作卻頓住了:
“我跑?……你呢?”
倒不是他有什麼斯德哥爾摩情結,只是阿諾拎得清,面對人類總比面對怪物好的多,溫簡言要是死了,他怕是更不好過。
更何況,溫簡言的的確確救了他的命。
還不止一次。
“它不會殺我,”溫簡言沒看他,視線仍舊緊緊落在不遠處“橘子糖”的身上,“我對它還有用。”
“我數三二一。”
阿諾緊張地點頭。
“三。”
溫簡言捏住了道具。
在他的身後,
“二。”
阿諾的額頭上滲出細汗。
但是,在“一”這個字出來前,一道腳步聲從閱覽室外的黑暗中傳來。
均勻,緩慢,由遠及近。
很快,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了光線之下。
青年五官俊美,眉眼帶笑,看着有種奇異的親和力。
除了髮色不一樣,其他都像是和他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溫簡言的心臟一沉。
他認出來,那是自己的臉。
果然。
他剛剛之所以讓阿諾逃,而自己則留下,原因正是這個。
要知道,泥瓦匠從鏡子裡帶出的,是兩道鏡像,一個是橘子糖的,一個是他的。
橘子糖消失了,留下的只是她的鏡像,溫簡言過的副本不少,他清楚,橘子糖多半是被自己的鏡像替換掉了。
這也是爲什麼溫簡言會篤定“橘子糖”不會殺他。
他還有用。
他讓阿諾逃,一方面是自己在被替換前應當性命無憂,一方面也是爲了接下來脫困做打算。
剛剛在和“橘子糖”對峙時,溫簡言的腦子裡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要做的第五步。
阿諾只要逃了,他們接下來就還有勝算。
的確,使用天賦過多會造成極大的代價。
在剛剛,溫簡言也敏銳地意識到了,每一次讓阿諾“死而復生”,他的甦醒速度都會比上一次更慢一點,死亡留下的痕跡也更深一次,遲早有一天,他會陷入死亡,再不醒來。
但是,使用天賦的前提是還“活着”。
所以,在使用起對方來時,溫簡言毫不猶豫,也並不遲疑。
只可惜……
溫簡言注視着那頂着自己面孔的鏡像一步步靠近,心卻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剛剛一對二,他的計劃執行都有難度。
現在二對二……
成功的可能性幾近於無。
“!!”
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形,阿諾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猛地扭頭,看向溫簡言的方向,視線在他的臉上打轉、
這怎麼——
還沒有等他想明白箇中原因,“溫簡言”就已經走上前來,在“橘子糖”身邊停了下來。
“橘子糖”噘起嘴:“我想吃那傢伙,他不讓。”
“溫簡言”微微笑着:“是嗎?那我幫你教訓他。”
明明是兩個不是人的東西,無論樣貌、性格、行事風格,都是平白模仿和僞裝得到的,但看着卻和正品一般無二,這種感覺十分怪異不適,讓人感覺身上像是有一百個泥瓦匠在爬。
正在這時,對面的“溫簡言”擡起眼,視線落在了不遠處和自己面貌相同的青年身上。
“……!”
在鏡像看過來的瞬間,溫簡言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與此同時,在他的腦海中,再一次開啓了新一波的計算。
他預測着可能發生的事,考量着能夠利用的一切條件,估量出所有可以使用的陰謀陽謀、詭計策略,尋找着任何有可能使用的逃生策略。
但想的越多,他的心就越往下沉。
背後的圖書館管理員辦公室已經全燃了,而火焰也並沒有因此而止步的跡象,它從門縫間漫出,噼啪作響,炙烤着他的後背,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讓整個圖書館陷入火海。
蘇成、雲碧藍、衛城、田野四人被圖書館的規則鉗制,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橘子糖不知所蹤,雨果失聯至今。
橘子糖的鏡像已經徹底掙脫了鏡子的束縛,甚至已經不屑於僞裝,溫簡言只能往最壞的方向預測——它取代了橘子糖,甚至複製到了和她相匹敵的實力。
這本已經足夠絕望,但如果阿諾能在他的操控下突出重圍,溫簡言就能捉住再度翻盤的一線生機。
而現在,第二個鏡像再次出現,又徹底堵死了這一可能性。
更糟糕的是,這甚至還是他自己的鏡像。
溫簡言不知道接下來具體會發生什麼,但他清楚,如果進展順利的話,自己很快就會被替換——就像當時的橘子糖一樣。
溫簡言立在原地,感到自己的掌心中一片寒涼,後背上的冷汗一層層往外冒,直到將襯衫打溼,緊緊地黏在了皮膚上。
明明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但卻已經讓他嗅到死亡的氣息。
——可他明明已經力挽狂瀾。
不論是生是死,泥瓦匠現在已經不再是威脅,困住他們的圖書館即將被焚燒殆盡,而能夠解放自己隊友的借閱券正被攥在手中,只要使用,其他所有人都會跟着甦醒。
可是,一切向好的趨勢卻硬生生止步於此。
而這,僅僅是因爲泥瓦匠的瘋狂,將兩個非人的恐怖存在帶離了鏡子,以至於讓一切秩序都陷入了崩毀。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氣死我了,我恨不得衝進辦公室再把泥瓦匠燒死個三百遍!”
“唉現在還管泥瓦匠幹什麼,現在主播這個情況可咋整,感覺完全沒活路了啊!”
忽然,對面的“溫簡言”收回了視線。
它看向“橘子糖”,搖搖頭。
“橘子糖”一怔,也歪着腦袋看了看真正的溫簡言,在它的雙眼裡,有一些陌生的,溫簡言讀不懂的神色,在審視半晌之後,它也同樣收回了視線。
“好吧。”
橘發小女孩點點頭。
“……?”
溫簡言不由得一愣。
他從空氣中似乎嗅到了一絲怪異的氣息。
雖然不知道對面的兩個鏡像究竟發現了什麼,又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進行了什麼樣的交流,總之事情似乎向着一個他搞不懂的方向發展而去了。
不遠處,頂着溫簡言臉孔的青年向着身邊的小女孩伸出手,小女孩也握了上去。
緊接着,青年扭過頭來,向着溫簡言微笑着點點頭,親和的笑容中帶着一點令人不適的詭異:
“我們應該很快會再見。”
而在它的身旁,“橘子糖”也笑嘻嘻地衝他揮揮手:
“拜拜!”
在詭異地道完別之後,一高一矮兩道鏡像手拉着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很快,那兩道身量相差懸殊的背影消失在了閱覽室外的黑暗中,被遠處密密迭迭的書架吞沒了。
整個閱覽室內只剩下一片死寂。
“……”
溫簡言站在原地,他望着鏡像背影消失的地方,有些沒緩過神來。
它們……就這麼走了?
溫簡言十分困惑。
他可並不是第一次接觸這些鏡像了。
也正因如此,他纔不相信它們居然會如此好心,在最後關頭放他們一馬。
所以,爲什麼?
爲什麼那個他的鏡像會放棄同化他,反而說會和他很快再見呢?
有什麼東西發生改變了嗎?
“等一下。”
溫簡言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忽然一怔:
“……那個鏡像的頭髮是黑色的。”
橘子糖和她的鏡像一模一樣,即便兩人並排站在他的面前,也無法立刻分清哪個是真的,但是,他和他的鏡像不一樣,他們的髮色天差地別,只需一眼就能區分。
溫簡言的大腦飛速運轉。
橘子糖被自己的鏡像取代了,這取代的條件一定不算高,否則的話,橘子糖應該不至於中招。
可是,在他和自己鏡像對峙的過程中,這一被取代的過程卻從未發生過。
難道說……
“它或許不是不想,”
回想起鏡像在與自己面對面對視時的模樣,溫簡言眨了下眼,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而是不能。”
是因爲佩戴了會改變身體特徵的稱號嗎?
由於無法將他替代,所以才幹脆放棄離開?
可——
“別發呆了!”一旁的阿諾急的直冒汗,“大哥,你醒醒,你看看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啊!”
身後,火焰已經完全從緊閉的辦公室內漫出來了。
那火像是有生命力似的,眨眼間就舔上了前方半弧形的前臺,順着桌子向着兩邊擴散,它現在的速度還不算太快,但是,一旦那詭異的、能夠吸取人類生命力的火焰撲到書架的區域,火勢就再也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了。
溫簡言被阿諾的聲音喚醒,猛地回過神來。
他扭頭看了眼身後,側臉立刻感受到了火焰的熱力和溫度。
“我們分頭行動。”溫簡言看向阿諾,淺色的雙眼被火光照亮,塞了兩張借閱券在他手裡,“快!”
他之前的猜測是沒錯的。
這火焰確實能將圖書館燒乾淨,將被困在這裡的受害者從囚籠中釋放出來。
但問題是,他的隊友們等不了那麼久了——他們的倒計時已經即將要結束,已經等不及整個圖書館被燃燒殆盡了,所以,即便他已經找到了徹底毀滅圖書館的方式,但想要讓他的隊員們全須全尾地活着出來,也依舊要用最爲原始的阿諾也不敢怠慢,他接住借閱券,向着遠處跑去。
溫簡言一個箭步上前,衝到了蘇成的面前,他擡起手,將手中的借閱券按在了蘇成面前的書上。
有了之前救阿諾的經驗,這次,他的動作非常迅速。很快,那本書消失了,桌子上空空如也,只剩下漸漸浮現出借閱人名字和起止時間的借閱券。
很快,面前低垂着頭顱的青年頓了頓,然後緩緩擡起了僵硬的頭顱。
見到蘇成醒來,溫簡言鬆了口氣。
他拍了拍蘇成的肩膀,說:“往圖書館外跑,快。”
他還有人要救。
說着,溫簡言轉身就要走,可他剛剛轉過身,手臂卻被蘇成忽然拽住了。
“?”
溫簡言一頓,扭頭看了過來。
蘇成半眯着一雙漆黑的眼,視線落在了青年已經變成銀白色的發間,視線略微一停,
他鬆開手:“好。”
溫簡言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着雲碧藍的方向跑去。
但是,還沒有跑幾步,不遠處就傳來了阿諾驚慌失措的聲音:
“啊啊啊,燒着了燒着了,怎麼辦?”
溫簡言向那邊一覷,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火焰已經從前臺後漫了出來,靠近辦公室的幾行書桌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
在阿諾的幫助下,距離辦公室較遠的田野已經醒了,此刻正在撐着桌子搖搖晃晃起身,但問題是,衛城所在的位置太靠前了,不知是阿諾一時失手,還是那火蔓延太快,他手中的借閱券的邊緣蹭到了火苗,然後猛烈地着了起來!
“你去。”
蘇成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他伸出手:“交給我。”
溫簡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借閱券交給了他,然後用最快速度向着阿諾的方向跑去。
阿諾手忙腳亂地試圖撲火,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它撲滅,額頭上滿是冷汗。
忽然,身後斜插過來一隻手:
“鬆手。”
言簡意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諾下意識鬆了手。
那張已經徹底燃起來的借閱券被奪下,晃晃悠悠地落下,在接觸到地面之前,就已經被燒的只剩下漆黑的灰燼。
“這這這……”
阿諾瞪大了雙眼。
“滅不了的。”
溫簡言說。
他拋下這句話,然後轉身大步向着衛城的方向走去。
阿諾急的額頭冒汗:
“可——可那怎麼辦?”
圖書館借閱券被燒着了,而辦公室也已經陷入了火海,他們已經沒有可能再拿一張了……
阿諾的話還沒問完,就只見溫簡言在衛城身邊站定,忽的伸出手捉住了那本書,然後猛地向外一扯!
“吱呀——”
剛剛還緊閉着的辦公室門發出刺耳的聲響,忽然在某種力量下被猛地打開了。
在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火焰發生了燃爆,呼得一聲直竄而起,眨眼間就燒至了遠處的書架,一切都被染上了刺眼的鮮紅,所有的一切都在跟着燃燒。
“?!!”
阿諾驚的倒吸一口涼氣。
有某種無形恐怖的存在悄無聲息地出來了。
雖然圖書館燒了,但規則還在。
是圖書館管理員!!
阿諾張嘴,正準備提醒一下溫簡言,但下一秒,只見不遠處的青年掄圓了胳膊,將那本書向着燃燒的火焰中一拋,書本瞬間就被遠處的火焰吞噬。
還借個屁,給我燒!
阿諾:“……”
行,您牛。
衛城昏昏沉沉地晃了晃腦袋,但是,還沒有等他從那昏昏沉沉的狀態中徹底甦醒過來,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猛地拎起,力道大的好像能將他的手臂扯下來。
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從椅子上拖了起來。
衛城睜開眼,似乎還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一股熟悉的、陰冷至極的死亡預感就從身後傳來,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衛城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熱浪撲面而來,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但卻依然能勉強分辨出基本的框架格局——衛城認出,自己應該還在圖書館裡。
但卻是正在燃燒中的圖書館裡。
而在一片火海中,詭異跳動的火焰向着兩邊分開,似乎有什麼無形而恐怖的東西正在從中穿過。
“!!!”
衛城汗毛倒豎。
這這這,這什麼情況?
忽而,耳邊傳來溫簡言的聲音,因爲貼的太近,以至於衛城有種自己的耳朵要被震聾的錯覺:
“——來幫忙!!”
阿諾如夢初醒,他一個箭步向前,拽住了衛城了另外一條胳膊。
衛城:“?!”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就感到自己被扯了起來,拽着他的兩個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用最快速度向着圖書館外的方向衝去。
火舌向上,舔舐着天花板,貪婪地吞下途徑的每一個書架,火焰膨脹,生長,侵略,像是某種有生命的活物,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追在玩命奔逃的一行人身後,像是也要將他們扯到自己的身體當中去。
衛城被晃得眼冒金星,幾乎都要被顛吐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灼熱的,幾乎要將人的汗水烤乾的熱度終於漸漸遠去了,冰冷的風吹在身上,勉強吹散了那焚燒爐般的氣味。
終於,溫簡言鬆開手,衛城跌跌撞撞地掙脫了他,跌坐在一邊。
他這纔有機會看清現狀。
他們現在正在圖書館外的空地上,頭頂是漆黑的天空,而不遠處的圖書館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幾乎將半邊天空照亮。
即便不知道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看着那早已陷入火海的圖書館,衆人還是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真相。
【叮!副本探索度80%獎勵積分:10000】
“恭喜您再一次打破【育英綜合大學】的探索記錄,您已創造歷史……”
聽着那熟悉的系統聲,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們顯然也沒有想到,明明他們並沒有在圖書館內待上太久,甚至還將圖書館燒掉了……居然都還能將副本探索度往前推進?
衛城向着四周環視。
在他的身邊,他的隊友們或站或坐,狼狽喘息。
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汗水在被燻黑的臉頰上淌下,留下幾道蒼白的印子。
忽然,衛城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皺眉問:
“隊長呢?”
其餘幾人也是一怔。
在經歷了剛剛的一場追擊之後,他們這才忽然意識到,橘子糖居然全程不知所蹤,反倒是多出來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他們看向人羣中唯一一張生面孔:
“他又是誰?”
阿諾:“……”
突然被cue,不知所措。
“他沒有威脅。”一旁,傳來了青年鎮定的聲音。
只見溫簡言從旁邊走來,半張臉被火光照亮,他掃了眼坐在地上的阿諾,說:“事實上,就是他幫我把圖書館點着的。”
不知爲何,衛城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隊長呢?”
溫簡言一默。
他擡起眼,然後從頭開始,將剛剛一行人中招之後發生的事,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伴隨着溫簡言的講述,幾人的臉色逐漸凝重。
他們也實在沒想到,進入圖書館之後發生的事居然會如此之兇險,直到溫簡言講到橘子糖被自己的鏡像取代,最後只來得及用一道傷口將信息傳遞過去時,衛城臉色勃然一變。
他猛地邁步上前,緊緊盯着溫簡言,神情罕見得咄咄逼人。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隊長死了?”
沒想到的是,溫簡言回望着衛城,搖搖頭:
“不。”
“我說的是她被自己的鏡像取代了,”溫簡言的眼神冷靜如湖泊,像是對方所有一切的情緒都無法在他眼底激起半點波瀾,“我可從沒說她死了。”
衛城似乎一怔。
“誰死了,你隊長都不會死。”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溫簡言的神情依舊是平靜而篤定的,好像在說什麼顛撲不破的真理。
他看向衛城:“別忘了你隊長的天賦是什麼。”
衛城眼神動搖,剛剛有些失控的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
夢魘之中,主播們的天賦花樣百出,有的恐怖破格,有的奇險詭譎,但即便如此,橘子糖的天賦依舊算得上頂尖。
是的,溫簡言說的沒錯。
誰死了,橘子糖都不會死。
她可是能迫使倒流時間的榜單前十,出奇制勝的PVP戰神,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隕落。
“我不知道她之前在最後關頭爲什麼不使用天賦,”溫簡言說,“但我知道,她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他笑了一下,顯得有些促狹:
“你總不會覺得你的隊長有自殺傾向吧?”
這個輕鬆到有些不合時宜的笑話,此刻卻大大緩解了此刻過於緊繃、好像一觸即發般的氣氛。
“……”
伴隨着氛圍緩和下來,衛城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
他平靜了下來,有些愧疚:
“不好意思,是我失態了。”
溫簡言搖搖頭:“沒關係,可以理解。”
衛城不是不聰明,只是在剛剛那種情況下,人往往是會被自己的情緒趨勢,以至於無法理智思考的。
更何況,橘子糖雖然是個喜怒無常的危險分子,但卻從未虧欠過自己的隊友。
——即便對溫簡言這樣的臨時成員也是一樣。
溫簡言收回視線,垂下眼。
他的確沒說謊,他從一開始不覺得橘子糖會死。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橘子糖只是單純被替換掉了,只要他們通過其他方式進入鏡像世界內,應該就能重新救回她。
腦海中快速閃過曾經的畫面。
血色的天空,怪異的遊樂場,身穿玩偶服的呱呱。
“……”
溫簡言握住手腕,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指,然後緩緩地向外吐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他這一次一定能成功。
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他不會允許。
正在這時,一旁傳來了雲碧藍的聲音:“所以……那兩個鏡像呢?”
她的聲音把溫簡言從思緒中拉了出來,他扭頭看了過去。
雲碧藍望着他,疑惑地追問:
“不是有兩個鏡像嗎?後來呢?你是怎麼從它們手中逃出來的?”
溫簡言一頓:
“我沒逃。”
雲碧藍:“?”
“它們走了。”
“?”
雲碧藍一愣,重複了一遍溫簡言剛剛說的話:“走了?”
“對對,直接轉身就走,根本沒停的,”一旁的阿諾用力點頭,像是要用動作來佐證溫簡言的說法,“雖然我也不清楚爲什麼,不管反正走就走了唄,至少我們運氣好活下來了——”
忽然,蘇成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靜很冷,打斷了阿諾的喋喋不休:
“喂。”
“?”
幾人不明所以地扭頭看了過來。
“你們看,”只見蘇成直直地盯着遠處,一雙眼睛黑又沉,他說:“那邊。”
溫簡言一怔,下意識地順着蘇成的視線看去。
天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得極暗,像是永夜般漆黑,唯有身後的圖書館燃起了血亮的火光,在那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許多道身影正在從遠處逼來。
遠處,數量幾十甚至上百的猩紅袖章在黑暗中閃爍。
“!”
溫簡言的瞳孔不由得一縮。
等一下,那是……
他忽然反應過來,爲什麼圖書館燒的會如此輕易。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的風格往往就是這樣。
明明有更爲困難的解法,但是,卻總是會在你彈盡糧絕、窮途末路時給出一條更爲輕易的路徑,可是,一旦你真的選擇了這條路,就會意識到……
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一環扣着一環,一步逼着一步。
一旦你選擇了輕鬆的方式解決,往往就會有更爲恐怖的威脅在後面等你。
像是象徵着死亡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着一個砸下,直到將人死死壓住,再也喘不過氣來。
學生會的紅袖章更近了。
黑暗中密密麻麻,壓得人喘不過氣。
即便是在行政樓內二樓的學生會辦公室,溫簡言也從沒見過數量如此衆多的學生會成員一齊出現。
溫簡言一想明白緣由,就感到一陣涼意直竄上脊背。
圖書館被燒——即便這是被副本允許的破關方式——也依舊算作是對校規最惡劣的破壞。
自然也會引來最爲恐怖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