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晚宴裡,無論深處藏着多少暗『潮』涌動，結束是表面看上去是格外平和，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賓盡歡。
兩人起身,和彼此友好地握手揮別。
“我回去會好好考慮一下。”在離開前，祁潛說，“之後我會通過會和您直接聯絡，不過……”
他頓了下,掃了眼旁邊盧斯,笑着道：
“您在所在會，名字似乎和我聽到不太一樣？爲了不被誤導，不如我們還是交換一下私人聯繫方式吧。”
“名字很快就會更改了，您被誤導可『性』不大。”
溫簡言脣畔帶笑，面不改『色』地說道,“所以不用擔心。”
“……”
改名字？
如果說方是通過拍賣會購買了建會資格,那自然是可以隨意爲自己會取名，但在會建立之後，名字就無修改了，而方很顯然是直接進入了其他人已經建立好會……那怎麼可改名？
祁潛不相信方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這估計是方不願交出私人聯繫方式託辭。
祁潛定了一下,他仔細地看了兩眼面前青年，臉上重新帶上了笑，不動聲『色』地點頭：
“是嗎,那好吧。”
很快，祁潛背影消失在了門外。
溫簡言微微眯起雙眼,臉上笑意像是春融雪，很快就消失不了。
一旁盧斯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他皺了下眉,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神情，看向溫簡言，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在盧斯開口之前，就被溫簡言不着痕跡地打斷了。
“總之……”
溫簡言扭頭看向盧斯，笑了一下，恢復了一開始平易近人，溫和有禮，“這次多謝幫忙引線了。”
這件事就這樣被他輕描帶寫地一掠而過，雖然盧斯仍然心存疑慮，但也好作罷。
他搖搖頭：
“沒關係，這是舉手之勞小事而已。”
以方在積分榜排位，打進這個圈層是遲早事，他是提前做了個引路人，送了個順水人情罷了。
溫簡言和盧斯揮別，回到了自己在夢魘內住所。
他這次出去時間不算太長，蘇成和季觀都沒有甦醒，偌大高級套房被黑暗籠罩着，沉在一片深邃寂靜之中。
溫簡言解除外觀，徑直回到了自己房間。
在簡單地洗漱過後，他躺回了牀上，準備進行數以來第一次睡眠。
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神經卻仍然是興奮。
溫簡言躺在黑暗中，注視着頭頂模糊天花板，在腦海中將自己離開副本以來所做一切準備大致過了一遍——計劃差不多完成七七八八了，凡是他做，基本上都已經盡全力做到了最好，剩下幾步都不是他控制了。
接下來要做，就有等了。
溫簡言打了個哈欠，眼睫眨了一下，連軸轉數疲倦終於涌了上來，神情終於帶上了些許睏倦。
忽，一個機械聲毫無預兆地在黑暗中響起：
“尊敬播，溫簡言，您好。”
溫簡言倏地睜開雙眼，他定定地注視着黑暗虛空，眼底沒有半分睡意。
基本上，要播在夢魘生活區，和他們聯絡都是私人助手，使用着較爲活潑合成聲，而這次，在溫簡言耳邊響起，確實那種僅在播直播過程中會出，毫無情感機械音。
來了。
看樣子，巫燭“拜訪”確實卓有成效。
他在生活區之中暢通無阻，不僅將夢魘推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擇地步，而且，這也從某種方面證明了溫簡言所言非虛——他巫燭地位別。
所以，夢魘會在巫燭拜訪幾個小時之後聯絡他。
這次談話發生時間，比起溫簡言預期要早很多。
他從牀上不緊不慢地坐直起身子，微微一笑，彷彿重新帶上了職業化面具，將所有狡詐和計劃都藏在了無害面容之下：
“好。”
“近期系統自檢檢測到不明bug，致使多個副本出不明原因異變，爲了持續保障觀衆娛樂體驗以及播人身安全，系統將開啓內部清功，此bug進行處和消殺，”
那個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持續不斷地往下說道：
“同時，分系統採集了您要求，並平安療養院內通關數據進行了分析，確認了有您參與，本次系統消殺成功『性』將得到極大提升，所以，希望您夠在接下來直播中輔助我們修正系統bug。”
“然，這本就是我一開始聯絡們目，”溫簡言凝視着虛空，和顏悅『色』地說着，尾音微微拖長：“不過……然是有條件。”
青年眨眨眼：“人類嘛，總是無利不起早，不？”
“自然，”機械音繼續說道，“在系統成功將bug消殺之後，夢魘將會爲您發放獎勵，在您之後直播過程之中，您積分獲取量將提升130%，同時，您還將獲得大量道具獎勵，您可從夢魘傳說級道具，或系統商城道具中任選其一，不限稀有度與種類……”
溫簡言仔仔細細地挺着夢魘給他開出獎勵，忽然，他注意到了什麼，眼眸一眯，說：
“靈魂解約券呢？也算是可以任選道具嗎？”
“自然。”系統聲音沒有波瀾起伏地回答道，“在輔助我們完成bug消殺之後，您將擁有無限兌換權，僅限一次。”
溫簡言『露』出若有所思表情：“我相信，們不僅僅分析了平安療養院之內通關記錄吧？我之前所通過每個副本，我相信們都篩查過了一遍？”
“這是估算合作成功率必要手段。”
系統冷冰冰地說。
怪不得。
看來這個系統於人類情感與慾望分析算確實很先進了，所以，會非常清楚溫簡言和巫燭之間最核心矛盾點所在——來自一個人類生命和自由渴望，所以，提出所謂“條件”，要遠比巫燭這個不懂人類邪神好很多，甚至可以說是爲了溫簡言量身定做。
“們條件確實很有誠意。”
溫簡言笑了起來。
“我同意了。”
“不過……”
突然，他話鋒一轉，“如果我沒有解錯話，這些所有獎勵，全都建立在bug被消殺前提下，吧？”
“是。”
溫簡言擡起眼，定定地注視着眼前黑暗：
“這個bug消殺困難程度，們恐怕比我清楚，我雖然有着們沒有優勢，但是，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一個脆弱人類……讓我獨身一人面如此可怕存在，其中成功率低離譜，不是嗎？”
他神情真摯，毫無芥蒂地賣着慘：
“相信我，沒人比我更不想失敗了，我一旦失敗，面臨可就是生不如，我可不覺得那位bug會和藹地諒解我背叛，所以……”
“在任務成功之前，”青年狡黠地眨了下眼：“我也會需要一點小小幫助。”
如果說，之前夢魘給他承諾獎勵就是空中畫大餅話，那麼，溫簡言在做，就是反向給夢魘畫大餅。
想讓我幫完成bug消殺？然可以。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們夢魘系統也不完全坐收漁翁之利——想要讓他心甘情願一把手裡刀，就要提前做好會被提前咬下一口準備。
“……”
空氣陷入了短暫靜默。
溫簡言也不着急，他安靜地仰靠在牀頭，也不催促，是無聲地等待着方迴應。
很快，機械系統聲再次響起：
“您希望得到什麼樣幫助？”
這就了。
溫簡言脣邊笑意加深：“唔……我想想，首先，我需要們幫我一個無傷大雅小忙……”
他說：
“可以幫我改一下在會名嗎？”
*
祁潛一回到自己住所，就聯繫了他幾個心腹。
他垂着眼，陷入了深深沉思。
方所提出合作確實十分誘人。
他來說，簡直就像是睏倦時遞來枕頭，十分地嵌合他需求，但是，有件事是不忽略……
那就是風險。
無論這位34號崛起速度有多快，多猛，多破紀錄，他在整個夢魘中畢竟還是個新人過副本經驗，手中掌握資源都不多——而在夢魘裡，有潛力，驚豔新人隕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甚至可以說，跳越高，往往也更快。
而方更是選了個格外強大手。
神諭。
自他進入夢魘起，神諭就已經久居積分榜榜首了，地位幾乎不可撼動，無論是人脈還是資源，都是34號一個新人無匹敵。
所以，雖然祁潛十分心動，但是，要讓他選擇這條風險『性』過高路，還是很難。
這就是爲什麼他不希望通過走明面上會渠道聯繫方，就是爲了及時摘清自己，及時出了什麼意外，他也不會被拖下水。
很顯然，根據先前話，方也覺察到了這一點。
某種意義上，這個新人真是過分敏銳了。
在聽完一切之後，其中一人開口道：“我覺得和34號合作風險太大，而且我記得之前孔老六不是說過嗎，他被這個傢伙坑過……我不太贊成合作選項。”
“。”
另外一人點頭附和，建議道：
“要我說，不如私下裡和神諭聯繫一下，賣神諭一個人情，和第一會維持良好交際話，您在闇火內發展也是很有利。”
確實，這個方更穩妥，風險也更小……
正在祁潛沉思之際，忽，他一個手下疑『惑』地開口道：“說起來，034號那個會叫什麼名字來着？”
“兩個字吧。”
祁潛心不在焉地擺擺手，“我也忘了，看看他在排行榜上頁。”
“我正在看。”那人擡起手，將手機上界面展示給祁潛。
祁潛皺皺眉，向着方手中看去。
下一秒，他也愣了。
34號熟悉白板界面後顯示着所處會名字——“遵紀守好民”會。
等等？
怎麼會這樣？
這不正是盧斯先前跟他說那個名字嗎？
祁潛猛地直起身子，從方手中搶過手機，在積分榜上翻找着，很快，其他幾個該會成員被他翻了出來，後面全部都無一例外地標着相同會名。
“遵紀守好民”會。
一個和整個夢魘風格完全不搭，和其他有『逼』格會名比起來，顯得幾乎有些滑稽名字。
“……”祁潛陷入了沉思。
這傢伙……
之前在晚宴上，說居然都是真。
看樣子，他確是小瞧了這傢伙，這個看似普通新人，恐怕真有什麼別人都不知道底牌……
他擡起眼，眸光閃爍，似乎在下什麼決心。
*
“遵紀守好民”會裡，開了建會以來第一場全體會議。
在夢魘中，會總部也是需要花積分購買，所以，不同級別會，總部設立場所都各不相同。
作爲一個在收購前即將被擠垮小會，“遵紀守好民”會總部是夢魘中規格最小那一款，裡面整體設施也都十分簡陋。
南明南里兩人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臉上表情僵要，看上去十分坐立難安。
不僅僅因爲這是他們會第一次正正式會議，更是因爲……
他們新會員實在是太讓人緊張了啊！
左邊。
雲碧藍坐在椅子上，細長腿交迭着搭在桌子上，饒有興致地環視着眼前不大廳堂——很顯然，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小會活動區。
右邊。
聞雅坐在一旁，脊背挺直，臉上沒什麼太多餘表情，或許是因爲來自於前會緣故，早已慣了大場面，莫名給人一種難以言喻壓迫感。
不遠處，蘇成一臉萎靡地靠在牆上，定定地注視着手機界面。
上面顯示在他在所在會名字——
“遵紀守好民”。
不得不說，在得知夢魘中已經建立會是無改名時候，蘇成是慶幸。
這個會原本名字，雖然沒有闇火神諭永晝什麼聽上去那麼大氣，但是總比溫簡言起名水平高啊！
本以爲自己逃過一劫，但沒想到——！！！
蘇成盯着自己手機屏幕上顯示會名字，神情灰暗。
怎麼到頭來……
還是被這傢伙起名水平禍害了啊……
一旁，頂着雞冠頭季觀和頂着一頭黃『毛』黃『毛』上了眼，兩人一如故，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討論些啥。
不大活動室內籠罩着一層詭異氣氛。
南明南里兩人更坐立不安了。
他們時不時地扭頭向着門口瞅兩眼，急切地希望到一張熟悉面孔，將他倆拯救出來——
或許是祈禱起了效果，很快，穩定腳步聲從遠處走廊中響起，由遠及近地傳來。
門被推開了。
陳默那張冷靜，情緒內斂面孔出在了門外。
副會長——
正南明南里兩人激動不已時，陳默側過身，『露』出了跟在他身後第二個人。
正是他們名義上會長，眼前混『亂』場合締造，一切罪魁禍首——
溫簡言。
“……”
南明南里僵住了。
青年眯起雙眼，環視一圈，『露』出一個散漫微笑：
“啊，大家都到了啊？”
他身上似乎有種奇異魔力，無論站在哪裡，都像是磁石一樣吸引着衆人注意力，無論是沉浸在灰暗情緒中蘇成，還是相恨晚季觀和黃『毛』，以及身爲資深播聞雅雲碧藍伊麗絲，都全部向他看去，動作自然到彷彿已經形成了習慣。
溫簡言走上前，在會長椅子上坐下，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說道：
“首先，我發佈一下我們會接下來目標和規劃……”
衆人紛紛打起精神，聚精會神地聽着。
之間方鄭重其事地舉起一根手指：“第一步，賺積分。”
他舉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擠掉神諭，上會積分總榜第一。”
“……”
“……”
整個活動室陷入了一片寂之中。
啊？
啥？
說什麼？？？
溫簡言站起身：“沒了，散會。”
所有人都被這過於簡短，說不清是狂妄還是愚蠢宣言震懵了，在衆人愣神之際，溫簡言已經輕飄飄地轉身出了門，毫無負罪感地丟下了一片爛攤子。
聞雅和雲碧藍率先反應過來，兩人視一眼，齊齊起身，向着溫簡言離開方向追了過去。
很快，她們在門口堵到了溫簡言。
青年眨了下眼：“嗯？怎麼了？”
他神情無辜，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罪魁禍首自覺。
“……”
看着他如此置身事外樣子，兩人憋着一肚子問題全都堵在了嗓子眼，簡直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沒處使力。
還是聞雅率先反應了過來。
她整了一下語言，說道：“……在爲什麼第一位置有了興趣？”
在夢幻遊樂園副本結束之後，溫簡言就曾直白地告訴過他們，無論是會，積分，還是人氣，都沒有任何意義，再漂亮監牢也是監牢，一切排名，待遇，享受，全部都是引人沉溺，蒙人耳目手段，但是，這次溫簡言卻說，他要擠掉神諭，讓自己會排行第一？
聞雅很好奇，爲什麼溫簡言會突然改變想。
“難道……是因爲那個被神諭針隊友嗎？”聞雅猜測道。
在將他們拉進會之前，溫簡言坦率地告知了他們這一決定風險——包括和神諭相關這一部分。
“是，也不是。”
溫簡言想了想，回答道。
蘇成事情是一個楔子，一個引他思考起因，而並不是他做出這個決定真實原因。
“準確來說……”
他垂着眼，眼珠顏『色』淺而清透，忽然笑了一下：
“我試着做了個實驗，得出了這樣結論。”
一個關於夢魘規則是否夠被打破實驗。
他們靈魂和生命被攥在這個直播間之中，爲了活下來，活更久，他們必須遵守夢魘規則。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將這些規定視爲無打破，無被更改，客觀存在。
播大廳內不允許械鬥，播在生活區內無使用道具，無使用天賦……等等等等。
這些規則是限制，但同樣也是保護。
然而，大部分人忘記了，這些規則是被某個更爲強大存在制定，同樣，也被其所更改……
爲會改名，一方面是向闇火展示自己實力，一方面也同樣在夢魘進行試探。
一些既定，約定俗成規則，是否夠被打破？
——可以。
要提供足夠利益，夢魘會滿足需求。
這個答案是極其恐怖。
這就像一羣人生活在一個每天六點太陽就會亮起世界裡，從來以爲這些常識是大自然規律，直到有一天，突然發，太陽是燈泡，每天六點鐘亮起，是因爲房間人每天這個時候起牀而已。
而他們是被關在玩偶屋裡面玩具。
既定規則，也不過是被玩弄存在。
如果跳脫出這個規則框架來看話，許多之前溫簡言無解釋問題，都有了答案——爲什麼神諭夠如此長久地穩定在第一位置，爲什麼夠提前得知預言系播誕生，爲什麼從未沒有『露』出過任何馬腳。
如果說這背後沒有夢魘支持，溫簡言是不信。
他夠和夢魘直播間做交易，神諭也同樣可以——要爲夢魘提供足夠利益。
溫簡言有預感……
那個交易內容十分關鍵，甚至可和整個夢魘直播間核心有着極爲密切關聯。
如果他想要顛覆和毀滅整個系統，就必須要真正接觸到秘密核心。
第一步，擁有足夠話語權。
溫簡言是個惜命人。
越惜命人，也就越謹慎。
他步步爲營，精打細算，一邊嘗試着巫燭與夢魘這兩個極端不穩定存在之間轉圜騰挪，一邊發展着會支線，迂迴向着自己目接近，以備不時之需。
“放心，”溫簡言看向聞雅，說道：“我目標從一開始以來，就從未改變過。”
他語氣平淡，嗓音裡帶着某種令人發自內心信服力量：
“賺取積分是手段，而不是目。”
兩人點點頭。
“無論如何，我們在最緊要事，就是爲會賺取更多積分……”
溫簡言一邊說着，一邊擡起頭，視線落在了不遠處蘇成身上。
他勾起脣，提高嗓音，向着方招招手：
“喂，這裡。”
蘇成一怔，猶豫了一下，但也還是向着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說起賺積分，”溫簡言脣畔勾起一絲若有若無淺笑，蘇成視線落在了方脣邊那個熟悉弧度上，下意識打了個一個寒顫，突然有了種不祥預感……
聽方繼續說道：
“闇火那邊傳來了消息，陳默那邊已經開始處具體流程了，應該很快就出來結果了吧……”
蘇成愣了兩秒，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啊？什麼？”
“沒什麼啦。”
溫簡言親親熱熱地攬住蘇成肩膀，臉上帶着那招牌，坑人不償命溫柔微笑：
“我是給咱們接了個私活而已。”
他眨了眨眼：“賺很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