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欽斟酌再三,纔開口道:“這件事情本不該向外透露,但是我可以給你們交個底:埃博拉疑似感染這麼嚴重的事情,你們覺得報與不報是我們一個小小三甲醫院可以說了算的嗎?”
“您的意思是……”
“話到這裡就止了,不用,也不能挑明。”王欽說到這裡已然覺得嗓子發乾,他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潤潤喉,繼續開口道:“我幹這行三十幾年,你們說的道理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牽一髮而動全身,實在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
楚曦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已經做到心裡有數,歐陽雖然懂得不真切,但也能猜到幾分。他們見王欽把話說死,心知這件事是沒有再談下去的餘地了。
歐陽沉吟片刻,換了一個思路道:“王院長,您的難處我們知道。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請您務必滿足。我想去icu病房【重症加強護理病房】看一眼他們的病情,並且提取他們的體液回實驗室分析。”
王欽聽到歐陽的話眼睛一眯:“你們真的在研究埃博拉系病毒疫苗?”
他還以爲那只是楚曦爲了打開門路的託詞。
對於這個問題,歐陽毫不猶豫地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是的!同樣因爲某些不能向您言明的原因,我們知道了這次埃博拉病毒的傳播很有可能是人爲。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情況或許只是災難的開始。”
如果換做別人聽到歐陽這句話,或許會以爲她在危言聳聽。可是在醫藥圈子裡,學歷越高,眼界越高的人,就越懂的歐陽在這一領域的話語權和權威性。王欽身爲是第一人民醫院的副院長,眼界之高自然不會因爲歐陽年紀輕輕而小看了她。
他這次幾乎沒有多做考慮地就答應了歐陽的要求:“如果是這個要求的話,以我的權限還是可以滿足的。但是你們必須保證要對在icu病房裡看到的一切保密。”
楚曦點頭表態:“可以。”
歐陽和王欽換上隔離服,戴上口罩全副武裝地進入了隔離區,在歐陽的堅決要求下,楚曦留在隔離區外面等待。
當他看到歐陽帶着藍色的口罩回頭看他的時候,心頭猛地一悸,歐陽進入icu病房的神態,就像是踏上一條不能回頭的路,進入了一場無聲廝殺的戰場。
爲了防止新型病毒通過空氣和飛沫傳染,歐陽和王欽將自己從頭到腳都包裹了起來,不留一點空隙。
躺在icu病牀上的大多是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她們在照看患者的時候染上了這種病毒。而沒有染上病毒的護士也都膽戰心驚,除了一些年資歷深的老護士,基本無人敢踏入icu病房照料她們。
人們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是充滿恐懼的,但是歐陽不在此列。
她認真地觀察着每個病人的體徵,並且記錄着相應的數據。她發現這些病人的病程不盡相同,有的還是處於初期的發燒階段,有的人則開始出血。她們痛苦地在病牀上呻吟,鮮血糊滿了牀單,猶如受了凌遲重刑。
更爲可憐的是,甚至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來環節她們的痛苦。就算是將醫院裡所有杜冷丁的使用權限都分配給了她們,也無法遏制她們臟器潰爛,血管破裂所帶來的痛苦,她們皮下生出了膿皰,一碰就破,最可怕的一點,這樣的膿皰的出現,就預示着她們生命的終結。
【杜冷丁:臨牀合成鎮痛劑,作用機理與嗎啡相似,癌症晚期患者劇痛難忍,需要杜冷丁止痛。這類麻醉藥屬於管制藥品,一個月只有定量很少的使用權限。】
“你覺得她們的症狀符合埃博拉病毒的病狀嗎?”王欽見歐陽觀察仔細,只得輕聲地在她耳邊詢問道。
“很像,”歐陽雙眉緊鎖,“從前期發燒發熱,後期出血、臟器衰竭的症狀來看,和感染埃博拉確實很像。但是我暫時無法判斷它的潛伏期、傳播途徑是否和埃博拉一致。”
“它的潛伏期是埃博拉的雙倍。”對於這個問題,王欽根據他的臨牀經驗給出了篤定的回答,“埃博拉本來是一種很容易被殺死的病毒,沸水、殺毒劑都可以輕易地殺死它,但它之所以可怕,就在於它的潛伏期長。而這種新病毒似乎是埃博拉的改良版,它保留了埃博拉最可怕的破壞性,但是對於它的潛伏期卻做了修改和延長,這樣的新病毒對人類而言是一場災難。”
歐陽同意王欽的看法,“我想要從患者的身上提取一些體液,可以嗎?”
在徵得了一位患者的同意後,歐陽從她的身體裡抽取了一試管的鮮血。
她將鮮血封存收好,和王欽一起出了icu病房。經過了複雜的殺毒滅菌工作之後,王欽終於摘下口罩,長出了一口氣:“每進一次icu病房,就像在鬼門關前裡走了一遭。”
歐陽雖有同感,但沒這麼誇張,“只要做好相關的防護措施,就沒有生命危險。今天多謝您幫助,我們實驗室研究如果有進展的話,會第一時間和您聯繫的。”
“好,”王欽點頭,“那就勞煩你們多多費心了。”
瞭解到真相的楚曦和歐陽回到公司時,心情都有些沉重。
身爲行動派的歐陽第一時間將這種沉重化爲了動力,她知道把時間白白浪費在同情上是沒有意義的,只有抓緊時間加快研究速度,才能在疫情真正爆發時怡然不懼。
和歐陽心意相通的楚曦則是着手召開董事會,他決定提議將公司其他研發工作全部擱置,重點開展疫苗研究,並且傾盡公司之力大力支持。
這次藉着歐陽的眼睛,楚曦也能看到了:一片晴天朗日下,是無人能夠察覺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然而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看不到的危險其實早就匍匐在他們身邊。短短一個星期,這兇惡的病毒就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在接下來的一週時間裡,a市各區都陸續出現了感染者,市第一醫院的icu病房早已飽和,各大醫院也被出現發燒症狀的病人踏破了門檻。坊間傳言早就甚囂塵上,羣衆中也不乏能夠辨識埃博拉系病毒的能人。
星星之火,終成燎原之勢。
這天下了班,楚曦和歐陽在家中打開電視,七點多鐘各大電臺播報的新聞多與a市埃博拉疫情爆發有關。楚曦調了幾個臺,翻來覆去說的都是這類消息,爲了避免歐陽看到新聞過度憂慮,最後還是把電視機關上了。
這段時間歐陽幾乎成了加班狂魔,只要一有時間就撲在實驗室裡,今晚還是楚曦強行把她從實驗室裡拖出來的。人持續高強度的工作身體會垮,在沒有找到對抗埃博拉的方法前,歐陽要是先病倒了那可怎麼辦?
“剛纔我看了一下,冰箱裡酸奶空了,我們去超市買點酸奶回來吧。”楚曦見他一個不留神,歐陽又拿過稿紙寫寫畫畫,只得無可奈何地將她的草稿紙壓下:“今天晚上你答應我什麼來着?你說過你會放鬆休息的!”
歐陽無奈地攤手:“好吧,我們出去走走,但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楚曦帶上鑰匙和零錢出門,在他別墅區附近有一個24小時便利店,上門的顧客不多,但是東西倒很齊全。他們到超市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這天超市裡的人是往常的三杯,收銀臺前排了一條長龍。
歐陽驚詫地看着眼前的場景,轉頭問她旁邊的楚曦:“這是什麼情況?”
“最近不知道哪裡來的傳言,說食醋和板藍根可以預防埃博拉病毒,所以……”對於普通大衆的盲目性,楚曦也是很無奈。經過一番有心人士的炒作,板藍根幾乎快成了包治百病的神藥了!
各大藥房板藍根買到脫銷,便利店裡的食醋大家也不肯放過,幾乎都是整箱整箱地往家裡搬。
歐陽聽到楚曦的回答皺了皺眉,“大衆開始恐慌了。”
是的,在病毒真正地肆虐之前,人們已經開始自亂陣腳。他們試圖通過瘋狂的購買、無識別度的輕信,來排解自己對未知的恐懼。一個專家這樣說,一個專家那樣說,到底誰說的是對的?管他呢,都聽不就好了!
歐陽特地到買醋的貨櫃前看了一眼,所有的醋品都已經被搶購一空,銷售員補貨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人們搶購的速度,而最離譜的是,以前十塊錢以內就可以買到的普通食用醋,現在竟然被炒到了90多元一瓶的天價!
如此匪夷所思,但是就這麼發生在了他們的眼前。
“要不我們也買一瓶?”楚曦逗她。
在收到歐陽不贊同的眼神後,他才笑道:“家裡的醋瓶好像空了。”
“啊!!”就在楚曦看到歐陽臉上難得露出一點兒笑容的時候,便利店收銀臺處忽然爆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隨後人羣立刻沸騰了起來。
人們唯恐避之不及地向後退去,門口立刻被清場似的留下一大片空白,楚曦憑着身高優勢在人圈外向門口看了一眼,神色瞬間凝重,他對着歐陽說道:“門口有人嘔血。”
楚曦慶幸歐陽身高不夠,看不到門口那人被病魔折磨的慘狀。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衫,他神色痛楚地捂着自己的腹部滿地打滾。他越是這樣掙扎,痛苦來得就越是強烈,中樞神經受不了這樣強烈的刺激,教人痛得恨不能這一剎就死去!
在場的人幾乎都知道嘔血是埃博拉的早中期症狀,受到死亡威脅的他們不可遏制地節節後退。他們極想從這充滿病毒的空間裡逃離出去,那病發者卻堵住了門口,處於兩難境地的人們快要被這讓人驚慌的情形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