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拍肚子的舉動加上卜芥證言,所有人的視線都整齊劃一地朝她的肚子看了過去,像一股電流,刺得綺羅只覺得小腹燙熱,其中最炙熱的視線當屬魅羅,滾燙地就像剛燒開的水。
他驚詫,不敢置信,甚至表情顯得很混亂。
有了?
孩子?
他要當爹了!?
這怎麼可能。
人與妖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蒼梧的表情不只混亂,還有點扭曲,像嘴裡吃到了一隻蒼蠅那般。
寢宮前,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那些因爲重生陣而歡天喜地的聲音,此刻也像是消失了。
雨默現在是思念體,如果能現身,那就是一副白癡狀。
她……竟然懷孕了!
oh,mydog!
這算早孕不,算不?算不算?
當然不算,她已經滿十八歲了,怎麼能算早孕,但是……但是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第一反應以爲綺羅是唬他們的,可這是可以用來唬的嗎,有了就得瓜熟蒂落,到時候沒有她豈不是罪加一等,又多了個欺騙的罪狀。
所以唬人這種可能性太低!
綺羅見衆人都一副癡呆狀,又拍了拍肚子,“你們這都是什麼表情?有了很奇怪嗎,男女歡愛,當然會開花結果,不然你們那些兒子孫子都是怎麼來的,海里漂來的,還是從西瓜裡蹦出來的?”
魅羅終於有了反應,很機械地轉動脖子看向卜芥,他認爲可能是卜芥診脈診錯了。
卜芥接收到他懷疑的視線後,撇了撇嘴,“別人不相信,也算情有可原,你怎麼也這副德行,她有了,不就是你乾的嗎?我告訴你,那脈我診了兩次,絕不可能錯,就是喜脈,還挺強勁呢,必是個強壯的小傢伙,你要是不信,把族裡所有的巫師都找來,要有一個說不是,我砍下自己的腦袋給你當凳子坐。”
他是大巫師,診不出病因還有可能,女人的喜脈怎麼可能診錯。
可就算他這麼說了,魅羅還是一臉的混亂,又機械性地轉了腦袋看向蒼梧。
雨默無法懷孕的事是他告訴的。
蒼梧比他更混亂,關於這件事,絕不可能有錯,人與妖斷不可能有子嗣,但是這丫頭竟有了,他的表情微妙地起了一絲變化,那是懷疑人生的表情,他下意識別過頭,避開了魅羅的視線,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可以解讀成心虛的表現了。
魅羅當下腦子嗡嗡響,起初是空白一片,接着是星火燦然。
默默有孕了。
他要當爹!
他要做父王了!
他扭曲和混沌的臉,頃刻間染上一片緋紅,紅得充滿了感激和愉悅,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向雨默,中途大概是太高興,沒看清路,還摔了個大跟頭,一路滑行,撲倒在她的腳邊,半天沒起來。
綺羅不僅在內心腹誹,真是個蠢兒子,跟他爹一模一樣。
“起來!”她用腳丫子踢了踢他,身爲王怎麼可以這麼狼狽。
“默默,默默,默默……”魅羅爬了起來,一直叫喚着她的名字,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還一個勁圍着她轉,又怕自己會碰傷她。
綺羅捂了捂額頭,她怎麼會生出這麼個蠢東西來,這時候他就該拿出王的氣勢來,直接宣佈婚期纔對,但是魅羅已經興奮地找不着北了,只顧着圍着她轉圈,臉是越來越紅,高興地腦門上都快開花了。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只好她這個做母親的來了。
“聽着,我已經有了子嗣,且這是頭一胎,你們要是惹我不高興,又或是讓我不爽了,影響到了孩子,你們就是犬妖族的千古罪人!”
妖受孕極難,能有就是萬幸的事,尤其是王族有子嗣,是族中最大的事情,大過一切,誰敢擔這樣的罪責,要是這個孩子沒了……呸呸呸……這等不吉利的事情,連想都不能想。
獒猛和白牙腦門上已冒出了豆大的汗,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
這時候雨默是誰,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肚子裡的那塊肉。
綺羅暗笑在心頭,很好,不過還不夠。
“白牙,你是族相,王族娶親婚儀一向都是族相的職責,你應該知道要做什麼了吧?”
白牙一驚,戰戰兢兢地點頭,“臣……臣自當盡心。”
“盡心是自然的,但是我現在剛剛懷孕,胎還沒坐穩,緩一個月,能胎穩了,再舉行大典,你看如何?”
如何?
這還用問嗎,白牙只能拼命點頭。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王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下一任的王,總不能讓未來王一出生就變身私生子吧,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他可幹不出來。
“臣遵旨!”他恭敬地一拜,已經將來的目的全忘了,且對着雨默恭敬地就像是在面對君王那般。
倒不是雨默有孩子的問題,而是她剛纔說話的語調,讓他想起了當年的綺羅王后,身體下意識地就有了恭敬的反應。
“獒猛!”
獒猛聽到自己被點名,趕緊跪拜,“臣在。”
“你可有話說?還是想等我把孩子生了下來,讓卜芥驗一驗是不是王的孩子……”
這話說得獒猛臉都白了。
他要敢說是,那就是公然挑釁,意指自家的王戴綠帽子,他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說。
“臣……臣……無疑義,定當協助族相準備婚儀之式。”
“嗯,如此甚好!”綺羅想了想,覺得兒媳有孕了,身邊沒有人照料怎麼行,要是琳琅還在,她倒可以放心,但是現在就兩個小丫頭,沒有照顧孕婦的經驗,又道:“獒猛,我記得你府中有個胎娘……”
胎娘就是穩婆,是山海界的稱呼,不只管接生,還管孕前,和孕後的調養,但山海界沒有月子這種說法,強妖的女子生完就是可以上戰場去打仗的。
只是雨默是人類,不能與妖相比,她這個作婆婆的,怎麼也該安排好一切。
獒猛回道:“是有這麼一個人。”
那個胎娘是接生好手,他是特地留給幾個未出嫁的女兒做準備的,當初想的是,指不定女兒裡有一個成王后了,調養好身子,說不定能多生幾個。
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讓她來!”
“是!”
綺羅滿意地點點頭,又摸了摸肚子,剛纔要緊處理雨默的事,就顧不得高興了。
呵呵,她要做奶奶了。
就是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微笑地擡眼,看到魅羅還圍着她轉圈,直嘆氣,說起來當年她懷孕的時候,他爹也這樣,她到哪,他都圍着她轉圈。
“還轉,你暈不暈,你不暈,我都暈了。”
她曾經就被轉得大吐特吐。
一旁的金姬和寄芙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像兩尊木像,呆滯在那差不多一炷香了。
白牙走時順道將寄芙帶走,這時候還讓她留在這就是自取屈辱。
寄芙走時,清醒了過來,發現金姬還呆站着,兩人性子相近,此時此刻那份惺惺相惜的感覺更濃了,讓阿黛幫忙將她拉走。
樂顯被打暈了,是啥也不知道,估計等知道了……還是不要想的好。
獒猛和白牙灰溜溜地走了,在場就剩下卜芥、蒼梧了。
魅羅還在那轉圈,跟個陀螺似的,整個人都傻了,那還有爲王的氣場。
綺羅真有些被轉暈了,華麗麗地吐了。
這當然是孕吐,誰讓她現在掌控着雨默的身體呢,必然五感都是她來承受。
雨默這個準親孃是沒啥反應的,就是一縷幽魂,覺得很不真實,還呆着呢。
嘔……
所謂的孕吐就是一旦開吐了就停不下來,綺羅是過來人,知道這感受,但也抵受不住這股噁心,反應有點大啊。
魅羅驚了,臉都白了,“默默……默默……默默……”
有一種準親爹就是這樣,就會喊名字,具體要做什麼,完全不知道。
卜芥呼喝道:“蠢小子,還不讓你媳婦回宮休息去。”
“哦,哦,哦!”他有反應了,慌忙抱起雨默往寢宮裡跑。
綺羅躺到牀上後,吐得稀里嘩啦,受了老大的罪,吐完臉色都青了。
卜芥拿了止吐的藥丸子讓她服下,她纔好了一些,看時辰也差不多快傍晚了,附身的時間已不多,這做奶奶的感受了一把懷孫子的感覺,雖然很奇葩,但很欣慰。
她是看不到這個孩子出生了,就趁着這個時間和孩子多聚聚吧,她摸了摸肚子,在心裡頭將育兒養兒的經驗說給雨默聽。
雨默聽了也白聽,且對懷孕的事始終沒有真實感。
她對着神農鼎喝道,“鼎哥,你的避孕藥有問題!”她覺得問題就出在那些藥丸子上。
神農鼎沒法與她說,那些藥丸子根本不是避孕用的,都是些強身健體的,不過比起這個,神農鼎更關注她爲什麼會懷孕這個問題,和蒼梧一樣,它也開始懷疑人生了,在懷疑人生前,它蹦出了不少藥丸子,全是養胎的。
魅羅的臉依舊紅彤彤的,誰都看得出他有多高興,就差哭一場了,眼淚沒流出來,眼圈已經紅了。
綺羅伸手撫向他的臉,“高興成這樣?”
“嗯,嗯!”他重重地點頭,貼着她的手磨蹭。
她懷孕的事高興壞了他,讓他一點沒對她的身份起疑,那根能思考的筋全關注到她肚子上了。
“默默,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會不會覺得很累,餓不餓,暖不暖?”
準親爹嘮叨個沒完,聽在綺羅耳裡只覺得好笑,“那麼多話,不累,也被你煩累了。”
兒子長大了,有媳婦了,可在她心裡還是孩子,她開始有些不捨了,陪伴的時間本來就少,說到底,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很不合格,雖說今天打發了白牙和獒猛,但只要雨默和他沒有成親,一切就還有變數。
卜芥開了幾個養胎的方子,讓木耳去藥樓取藥,這養胎的事,他肯定是當仁不讓了,但神農鼎比他迅速得多,一個勁兒的蹦藥丸子,沒完沒了。
他的那些藥方子就成了擺設。
蒼梧站在門口,詭異的臉色更爲詭異了,但想着這丫頭奇遇那麼多,懷孕的事比起她身邊那些神器兇獸靈獸,反而不值得一提。
或許古書記載有錯,又或者她天賦異稟?
只是……她怎麼會知道獒猛府中有胎孃的事,又怎麼會以那種口吻和白牙獒猛說話,還有她拔劍的動作,說話時的語調,都像極了一個人。
他覺得有點可笑,有那麼一瞬間,他將她當做了那個人,但絕不可能,只是心中仍抱有一絲懷疑,靜靜地觀察着她。
綺羅很敏感的察覺到了,剛纔說了那麼多話,她也沒有顧得了許多,只想快刀斬亂麻,忘記了蒼梧是怎樣一個心思細膩的人。
不行,她不能再露出破綻了,要是讓人知道現在的丫頭是綺羅王后,又會是一場亂。
“兒……呸……魅羅……”
魅羅喜滋滋地摸着她的肚子,傻爹情緒一覽無遺,“什麼?”
“我有點困了。”
“你睡,我陪着你。”
“人太多!”她需要將蒼梧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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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退下。”魅羅起身親自去趕人。
卜芥認爲自己是巫師,有義務留下,但話還沒說也被他趕走了。
等人都走了,綺羅才放心,招手讓魅羅過來。
魅羅拿着椅子端正地坐在她牀邊,笑臉依舊,嘴角都快扯到耳跟了。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要聽好。”
他都沒問她想說的是什麼就點頭答應了,“好,你說什麼我都聽!”
綺羅心想,還是媳婦有用啊,一句話就能製得他服服帖帖的,想想還真有些心酸,下意識狠掐了他臉頰子一把。
人家說孕婦的脾氣都會很古怪,所以魅羅沒有任何反抗,任她掐,只要她高興就好。
綺羅氣悶地放下手,開始對她絮叨些夫妻相處的經驗,以及育兒知識,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雨默聽,但可能是孕婦體質的關係,說多了,她真覺得就困了,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魅羅聽完那些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她說得哪些儼然是來自母親的淳淳教誨,只是他更關注自己要當爹了,就算可疑,他也沒腦力去思考,只想着要給她好好補身體,等待瓜熟蒂落的那天。
犬境歡騰一片時,夜隼族卻陰氣沉沉,原因是女王提前發動了,早了大半個月,即將生子。
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對烏鶇的人馬而言,這不是喜事,是天大的壞事。
一旦這個孩子誕生,白羽王夫的身份就會被坐實,地位就會高他們一等,這段時間,烏鶇派出了不少殺手,明裡暗裡都有,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失敗還不算,自己的部分黨羽莫名其妙地都猝死了,死因成迷,說是有病,又不像,說是毒,卻找不出任何毒源,爲了這事,烏鶇旗下的人馬皆惴惴不安,就怕下一個會輪到自己。
一日一夜後,女王的寢宮內傳來嬰兒落地的哇哇聲,整個王宮燈火敞亮,互相傳遞着喜訊。
是個男孩,是個王子。
只是這孩子哭了沒一會兒就臉色發青,嘴脣發紫,似是中毒了。
一查之下,矛頭直指烏鶇,竟是他派來的胎娘有問題,指上沾着很烈性的毒藥,但人還沒開口,自己也中毒死了。
烏鶇聽到消息後,吃驚不已,他是傻了纔會動這孩子,雖說不願意他出生,但絕沒有害他的心思,因爲他只要有事,矛頭一定是指向他的。
天明時,烏鶇的府邸被士兵包圍,接着便是一場腥風血雨。
這時在犬境,沉睡的雨默醒了,可是她還沒回來,附身的依舊是綺羅。
附身的時效明明只有一天,怎會如此?
綺羅有點擔心是不是因爲重生陣的關係,導致她的思念體出了什麼岔子,正急着問詢雨默如何時,蒼梧無聲無息地進來了。
“告訴我,你是誰?”他目色成黑,昏暗裡卻亮得驚人。
綺羅嚇了一跳,看他時就像見鬼了。
“還是說……綺羅?”
這世上有些事不管怎麼藏,都是瞞不下去的,尤其逃不過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