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陽也不知該怎麼哄她，他除了輕輕拍撫她的後背，此刻連話都不知該如何回覆。
因爲，他給不了她承諾，他也不該在這時候給她任何他做不到的希望。
他已經預感到……他可能會死。
不過，她能有這樣的反應，對他而言，也算是一種慰藉吧。
她還是捨不得他…再深的仇，再多欺騙，也擋不住她對他的愛。
她愛他……這是楚漢陽，通過這場病，所得到的最好的反饋。
連死亡，好像都沒那麼可怕了。
“你別死……別死……別嗚嗚……”
楚玲金好像快哭斷氣了，沒說幾個字就抽鼻子，用力呼吸用力喘氣，還得哭。
她這樣好可憐。
楚漢陽心疼極了。
“能不能別哭，我有點難受。”
楚漢陽想不出該怎麼讓她不哭，只好故意這樣說，轉移她的注意力。
而楚玲金也確實被他的話帶走，馬上強制自己停下哭泣，擡頭，一邊抽泣，一邊淚汪汪的看他。
“你……你怎麼了？”
她眼裡看到的楚漢陽臉上脖子上盡是紅斑一樣的出血點。
病態，呈現在他身上，疼在她心裡。
“餘教授說，我不能情緒低落，會影響身體，加快病程。”
楚漢陽輕嘆一聲，“你哭的我很難受。”
“對不起……”
楚玲金擡手抹了抹淚，儘量不讓自己哭，繼續用可憐巴巴的眸子看他。
或許是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醜陋，或許是介意她目光赤裸的看着自己這張帶病的臉…
楚漢陽擡起了頭，下巴對她，不讓她看自己的臉，還道，“別看我。”
楚玲金也頓時意識到了他內心的敏感，她鼻頭一酸，瞬間淚如泉涌。
可又怕她哭出來會影響他的心情，所以只能抿住嘴巴，低頭，悄悄抹淚。
此刻，兩人的情緒都十分敏感細膩，都在乎着對方的心思，卻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沉默，持續了幾分鐘。
直到楚玲金再度收起眼淚，平復了些許情緒，方纔，抖動脣瓣開口，“你別死，漢陽。”
突然，她喚了他的名字，還不是連名帶姓的喚他。
這樣稱呼，極顯親暱，楚漢陽的心忽而猛的一怔。
“其實，我……”
“我知道。”
猜到她可能會在這時候告白，楚漢陽卻沒有聽下去的勇氣，開口打斷了她。
他知道她這份心就好。可他現在，不希望她表現出來。
因爲，他還想做一件殘忍的事。
“你先聽我說……”
楚漢陽低頭，黑亮的眸子深深凝住她的頭頂，他啓脣道，“我希望，你從這裡出去之後，到我痊癒以前，都不要再進這個帳篷來。”
“爲什麼？”楚玲金立即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可也在她擡頭的一瞬間，楚漢陽伸手矇住了她的眼，不讓她看他。
“不想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或者是……被你看到我醜陋的死相。”他說。
“給我最後一點尊嚴，聽我的話，別再來見我。我不想，看到你可憐我的眼神。”
他說完之後，楚玲金便心痛到窒息。
她深深喘了口氣，鼻頭顫了顫，眼看着又想哭。
在她流淚之前，楚漢陽又道，“也別在我眼前哭，我會難受。”
僅僅‘難受’兩個字，硬生生憋回了她的眼淚。
楚玲金又深呼吸了一番，強行控制住情緒，這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她很想看看他。
她想說，不管他什麼樣子，就算他毀容了，她也不會介意。
真不會…
可是，她抓住他的手腕，他卻不讓她移動，更不讓她用力。
“別動…別看我。”他還是在說這種話。
像是祈求一樣，他似乎正在拜託她，不要這樣做。
楚玲金不得不放下手，她咬了咬脣，“可是…你不想看看我嗎？”
“不用。我腦子裡記得…”楚漢陽輕聲回她。
這一句‘腦子裡記得’……再一次震盪了她的心。
“可是，我想看你…”楚玲金顫抖着脣瓣說道。
“別…我不想你看。”
楚漢陽劍眉一擰，神色那般凝重，“你能不能走？別出現在我眼前……現在看到你，我都會難受。”
他心中藏着那般深重的愛戀，卻只能對喜歡的她下逐客令。
這莫大勇氣，楚漢陽渾不自知，他是如何而來的。
楚玲金既懂他，又心痛。
“嗚嗚……”
她還是沒忍住，咽嗚着哭了出來。
她一邊哭，一邊埋頭，莽莽撞撞的投入他的胸口，“再抱一會兒……抱會兒嗚嗚…”
她現在才曉得自己有多離不開他，有多害怕他消失在她的生活裡。
就怕她一放手，這輩子都抱不到他了。
就怕她一離開，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這個，她楚玲金此生唯愛的男人……
楚漢陽環手，輕輕回抱住她。
他的嘆息聲，被她咽咽嗚嗚的哭聲所掩蓋。
他又何嘗不是……離不開她呢。
……
後來，楚玲金還是沒勇氣走出他的帳篷。
後來，她在他懷裡哭累了，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女兵帳篷的牀上了。
她醒過來時，嘴裡還喊着‘漢陽’…
她像是噩夢，驚醒一般地坐了起來，帳篷裡，所有女兵盯着她看。
葛優優跟喬爽的目光也在她身上。但是，此刻無人敢上前與她說話。
大家都怕刺激到她…
因爲，她一醒過來，馬上便抱着被子，蜷縮在牀上，開始默默落淚。
沒有人知道，楚玲金身上發生了些什麼事？
並且所有人都覺得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麼安撫楚玲金…
要知道，以楚玲金的性格，天大的事落在她身上，她都不可能會這麼軟弱。
楚玲金性子有多硬，人有多堅強，是每個人都熟知的事。
能讓楚玲金如此傷心，如此痛苦，怕是論誰都猜不出其內情關乎。
葛優優後來撞起膽子，拿了包紙巾，慢慢走到楚玲金身邊…
她想遞給楚玲金，又怕楚玲金不接。
於是她猶豫了一會兒，主動拿起紙巾，給楚玲金擦眼淚。
還好，楚玲金沒拒絕她，也沒抗拒她。
葛優優這才大膽了一些，挪動屁股，慢慢在楚玲金的牀上坐下。
“玲金啊……別傷心了…”
葛優優輕輕拍楚玲金的肩膀，輕輕給她擦眼淚。
楚玲金哭着哭着，便腦袋一歪，靠上了葛優優的肩膀。
“喔……別傷心了，別哭了…我們還在呢…”
葛優優不敢問她傷心的原因，就只能這麼幹哄。
喬爽也倒了杯水朝她走來，在她牀的另一邊坐下，悄悄把水送到她掌心裡。
“天大的事兒都會過去，別太難過。”喬爽也開口哄她，伸手，輕輕拍上她的肩膀。
楚玲金依然哭的很傷心，眼淚串珠簾一般的落，止不住…
其實，這時候不用楚玲金說，大部分人也都已經猜到發生了些什麼事。
因爲今天下午開始，營地裡，戒備忽然森嚴。
組長安排了一批人，輪流站崗，並且細緻到某些帳篷之外都要站崗。
可能確實是發生了些什麼事吧。
雖然大家不知道，但這天下午起，整個營地裡，已經蔓延起危險的氣息。
一切預兆，都好像在暗示會有一場危險要來臨。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偏偏，還正有一不速之客，光臨了此處。
……
這天晚間，輪到葛優優喬爽值崗。
她們兩人站在營地大門口值崗，面對面而立，軍姿端正。
這一片地方，方圓幾百公里以外，都是可以看得見的荒蕪地。
平常值崗，大家都是面對面看對方，大眼瞪小眼的站着，等候值崗時間過去。
而今天晚上，老遠處，卻突然駛來了一輛摩托車。
那輛車出現在喬爽葛優優的視野裡，馬上引起兩人的警惕。
兩人立即端起槍，作出警戒表現！
眼看着那輛車越來越近……喬爽大聲吹哨，對那輛車示出手掌，讓其停下。
於是，摩托車在即將接近她們之前，停了下來。
車上的人摘下安全帽，一張熟悉的臉，闖入她們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