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進殿之後，首先見到的就是殿前的一座女子石像，居於殿的上中央，是用大理石雕築的，通體晶瑩。陳陽看這個女子十分美麗，只是神情卻顯得有些憂傷。陳陽怔怔地望着她，發覺她胸前戴着的正是光之淚，他在馨兒的身上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不會認錯。
“這是地宮的第一位宮主玉成夫人。”流螢向陳陽解釋道。
“她爲什麼那麼哀傷？”
“因爲他的丈夫還有兒子都死在了對半人的戰爭中。”
“她看起來是這樣的年輕！”陳陽感嘆道。
流螢沒有答他的話，只問：“你看見了面前的這些大理石柱子嗎？”
陳陽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些顯得有些單薄的石柱子。在石像前面的空地上，整齊地排列着百餘根一樣的大理石柱，石柱分列兩旁，中間有一條過道，過道邊上栽着十來棵柳木，柳木都已長得十分粗壯，顯然已經有些年月了。流螢沒有踏上過道，反而直接踏入了石柱陣中，這些石柱都及她胸高，流螢的眼眶通紅了，撫摸着這些潔白的大理石柱。
“這是——”陳陽下意識地問道。
“這裡每一根石柱都代表着一個極靈秀的女孩。”
“什麼！”陳陽的心像是被什麼猛地揪了一下。
“她們都曾經是玉子。你知道嗎，每次地宮在決定下任宮主時，都會事先選出兩到三位玉子，看她們的表現，最後，時任宮主會決定出一個聖女，就是確定的繼任人，這時候其他的玉子就要被立即處死。自從經歷了第五六任宮主之間的大動亂後，這項規定就一直被嚴格地執行下來。”
“這太荒謬了！”陳陽顫聲道。
“知道爲什麼凡是被選作玉子的女孩家裡都會掛白喜嗎？玉子立，玉子死；聖女定，族人死；宮主既出，四十而死。一旦聖女選定，聖女三代以內族人全都要處死。因爲宮主必須是孑然一身的，只有這樣她才能夠無牽無掛，不被任何人或事所影響。宮主的權力是這樣的至高無上，她絕對不能有私心雜念，這些都是成爲宮主所必須的。”
“那——那宮主既出，四十而死是什麼意思？”陳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天意吧，自地宮有宮主以來，還沒有一個宮主能夠活過四十歲，大都在三十七八歲的時候過世了，有的甚至——死得更早。通常接任宮主的女子都只有十五六歲，每隔二十年，來自地海的半人首領前來覲見，首領還是之前的首領，但它們見到的卻已經是又一位宮主了。”
“宮主壽命不長究竟是因爲什麼，疾病嗎？”
“不知道。據說聖女一旦做了宮主之後，就會經常被噩夢纏擾，夜不能寐，久而久之，她們性情大變，有時甚至失去理智，善柔宮主就曾經一年之內揮劍砍殺了三個身邊的侍女。”
“那宮主殺人——不犯罪嗎？”
流螢搖了搖頭：“地宮的法典約束除宮主外的所有人，宮主甚至有權廢除法條。再有，宮主失手殺傷侍女是常有的事，在地宮裡已經見怪不怪了。長老們會厚葬那些侍女，並撫卹她們的家人。”
沉默了一會兒，流螢微笑道：“想隨我去宮主的寢陵看看嗎？”
陳陽心想去寢陵肯定就是看死人了，不過他也真想去看看，最好能夠親眼看到歷代宮主的樣子。陳陽跟着流螢向石像後面走去，踏着往下的臺階，進了幾個機關小門，最後停在一處石窟前，陳陽感到這裡好冷，想到石窟裡面一定是個冰室，所有經過的地方都是用碩大的夜明珠照明。陳陽隨着流螢跪了下來，叩首三次。流螢道：“我等只是祭拜，若有打擾，還請先人恕罪。”
在踏進石窟前，流螢將身上的斗篷解下來給陳陽披上，陳陽有些意外，流螢道：“裡面陰氣重，男子受不住。”陳陽信以爲真，只得接受了。
石窟裡果然是一個冰室，狹長，走了一會兒後，便見石窟兩旁各出現了一排冰石牀，再往前走，見到前面的石牀上躺着人，陳陽快步走上前去，看到了她們。陳陽臉上不經變色，這些已經過世很久的宮主們神情看來都還是這樣的生動，就像只是睡着了，她們每一個都是十分的端莊漂亮。
“奇怪。”陳陽忍不住咕嚕了一句。這些宮主的臉色看來竟都像是不足二十歲的年輕女孩，甚至她們露在外面的手指都證明了這點，只是她們的頭髮卻大都全白了，這一鮮明的對比在陳陽看來顯得有些詭異。
“這裡躺着二十八位宮主的遺體，再往前的都自行化爲了塵灰。”流螢看着靜靜沉睡的宮主們，眼中有羨慕之色。
這時靠角落的一具遺體引起了陳陽的注意，這位宮主從頭到腳都用白布蓋得嚴實，讓人難以看到她的廬山面目。
流螢肅然道：“這是藍玉宮主。”
“藍玉宮主？”陳陽心上一驚，他已經多次聽說這位宮主的名字了，他感覺到地宮中人對藍玉宮主都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今天能夠見到她，卻不能看到她的形容，實在是一件憾事。
“藍玉宮主過世的時候只有十七歲，按照地宮的傳統，未滿二十歲的女子之死視爲殤，須用白布裹身，以示尊重。”
“藍玉宮主死時只有十七歲！”陳陽大驚，“她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病逝。四十年前，藍玉宮主少年夭折，連地神都悲痛了，地宮範圍內接連發生毀滅性的地震，接着瘟疫四處蔓延，短短一年間，地宮人口銳減了三分之一。爲了撫慰藍玉宮主的在天之靈，原本宮主死後六對童男女殉葬的禮儀改了，當時的十位長老親自爲宮主殉葬，跳進了滾滾的地火中。這以後，地宮裡才漸漸平靜了下來。經過了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地宮方纔緩過勁來。”
陳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良久地盯着那張石牀道：“她是位怎樣的宮主？”
“小時候我常聽身邊的人講藍玉宮主的故事。據說她是近千年以來最受半人尊敬的宮主，當她在聖殿裡接見半人首領時，只有十六歲，長老們都暗暗爲她捏了一把汗。誰曾想，那些半人見了藍玉宮主後竟把她奉若神明。藍玉宮主跟那位首領說，她出身農家，自小坐過牛馬，乘過翼獸，卻從來沒有騎過半人。首領聽得，當即伏在地上請宮主騎行。藍玉宮主果然就騎在它的背上，命它繞着聖殿跑了兩圈。宮主很高興，把隨身攜帶的一串珠子贈給首領……”
“嘻——這位小宮主真有意思。”陳陽不禁笑道。
流螢忙正色道：“別胡說！我們儘快出去吧。”
“好——藍玉宮主恕罪。”陳陽忙向宮主的遺體致歉。
陳陽和流螢出了石窟，便覺得身上涼透了，見流螢的身子微微顫抖，忙將斗篷解下來給她披上，並抱住她說：“很冷吧。”只是流螢隨即推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