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新奇仍在上演。坐在“小五子”背上的女孩雙手環住“小五子”的脖子,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的鐲子和一個金屬的圓環,圓環上均勻地掛着四個小鈴鐺,十分漂亮。樊馨不禁好奇地問:“這個金屬的鐲子真有趣,爲什麼上面要掛着小鈴鐺?”
狗兒笑了一下,女孩稍稍有些靦腆:“這不是鐲子,是環鈴!在我們這兒每一個還未出嫁的女孩手腕上都要戴一個的,是爲了安全。因爲地宮裡有些地方比較暗,以前常有年輕女孩兒在暗處遭到襲擊,或者傷到了腳無法走動,爲了及時地向周圍的人傳達自己的位置,便在手腕上戴上小鈴鐺,這樣即使是在無法叫喊的情況下也能夠發出聲音來向四周求救。”說着,優雅地搖了搖手腕,果然發出清脆動聽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就跟之前他們聽到的一樣。
樊馨笑着看着女孩挽出各樣的手花來,想到這應該是出自某些舞蹈裡面的,心裡不禁叫好。就在這時,她和陳陽看到了自進入地宮來最驚奇的一幕,那就是雙腳行走的大牛,它們確實有牛的頭、牛的軀幹,但它們的四肢卻很像人,這些直立的牛有陳陽的兩倍身高,它們在一個牧童的鞭子驅使下,正合力拖拉着一堆大石塊前進,似乎要搬到城裡去。牧童頤指氣使地坐在一隻大牛的肩上,頻頻向後面的牛揮動鞭子,大牛們一聲不吭地埋頭前進。
陳、樊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狗兒看了他們的神情,隨口說道:“這些是牛獸,屬於半獸半人一類,在地宮裡,有類似人臉的叫獸人,否則就叫人獸。而我們是高貴、完美的人,是地宮裡的主人,我們對地宮裡的其他物種有絕對統治權。這是地宮法典的第一條,是地宮賴以穩定、繁榮的根本。”
“我只想問它們是怎麼來的?”陳陽聽了狗兒的話,有些瞠目結舌。
“怎麼來的?它們一直就存在啊!”狗兒的話好像是在說你會問你們世界裡的牛是怎麼來的嗎。
沿着一條小路,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高高的城牆前,看到的路人也多了起來,很明顯地宮裡的人仍過着古時的生活,男子長袍束髮,女子多穿曲裾,襯出她們美好的身姿來。陳、樊這時候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目光很隨意,臉上帶着友好的笑容。城門前有許多士兵正在操練,從他們的神情上來看透露出一些緊張的氣氛,似乎有戰事即將發生。陳陽向上仰望,暗歎這城牆好高,就像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小山。但這時候城門前並無守衛,行人可以隨意進出。進入城中後,陳、樊便感到這裡的人民秉性十分質樸,他們的生活安定和睦。
他們將女孩送到家後,就跟着狗兒來到了一所普通的民房前,房屋的材料主要是石磚,屋門大開着。狗兒站到門檻前,向陳、樊深鞠一躬道:“客人請!”陳、樊有些彆扭地回了禮,便進了屋去。狗兒隨即跟上,向屋後興沖沖地喊道:“娘,孩兒回來了!”
這時從裡屋走出一個面容溫婉的女人,看樣子不過三十歲,眉梢還帶着些年輕時的嬌美,她手上提着一件短衫,像是剛剛完成的,見了狗兒,親切道:“你呀,就是喜歡到處跑。娘給你做了一件上衫,等下個月了你再穿,以後就不要再隨便跟人打賭了!”
“是,孩兒記住了!”狗兒躬身答話,對孃親十分恭敬。
“這兩位是?”狗兒的娘見了一旁的陳陽和樊馨,有些意外。
“哦,他們是從上面來的客人,曾經和孩兒有過一面之緣,孩兒曾受到過他們的恩惠。”地宮裡的人對別人的恩德總是銘記於心,就像剛纔女孩的父母一再跟他們道謝。
“原來是貴客,細釵拜見!”說着,女人抱拳貼到胸口,緩緩鞠了一躬,這是地宮女人常用的行禮方式,而男人行禮時則是握右拳貼到心口微微鞠躬。樊馨不知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行禮方式,趕緊向細釵答禮,只是姿勢顯得有些生疏,陳陽則笨拙地行了男人禮。
細釵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即道:“我男人就快回來了,待他回來自會爲你們安排一切,兩位稍坐,我去廚房做些吃的,狗兒,給客人沏茶,招呼客人,你爹回來時叫娘一聲。”
“是。”狗兒答應着便去沏茶。
這時候,從內城隱隱傳來低沉的鐘聲,狗兒端着茶盤走過來,笑道:“這是暮鍾,告訴大家這會子要收工了。”
“哦?”陳陽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桌上的燈盞,隨口迴應道,他早就對地宮裡的燈感興趣了,其實地宮裡的所謂燈只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發出朦朧如夢幻般的光亮,一顆夜明珠當然不能將屋子照亮,所以像陳陽現在所處的廳堂裡就放置了至少五盞這樣的燈,而熄燈也簡單,就是用一旁的一塊綢布把夜明珠蓋上。當然地宮裡也有和上面世界一樣的油燈,甚至還有類似蠟燭的脂塊,但是它們在這裡不叫燈,而是叫火。用火照明通常只在一些重要的場合,像祭祀、節日。這些都是陳陽剛剛知道的。
“地宮裡每天敲四次鍾,分別是晨鐘、午鍾、暮鍾、夜鍾,敲法不同,你們不久就會知道。”狗兒繼續說道。
陳陽心想在這裡看不到太陽和月亮,計時也只有如此了。
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一個堅實的漢子,神情堅毅,臉龐與狗兒有幾分相像,陳、樊想到他應該就是狗兒的爸爸了。狗兒叫了一聲娘,便走上前來拜見,向來人叫了聲“爹”。細釵隨即走了出來,幫助丈夫脫下了外套,一邊給他斟了杯茶,遞到他的面前,並柔聲道:“今天一切還好吧?”
“嗯,我們在山林間發現了一些腳印,看來是他們,叫狗兒這幾天不要到處跑,呆在城裡,我一定要把這些骯髒的東西徹底清除。”
“好了好了,不再說這些。家裡來客人了,是從上面來的貴客,曾對我們的狗兒多有恩惠,你儘快稟告族長,給他們穩妥的安置纔是。”
“哦——真是稀客!”狗兒爹轉過身來,向陳、樊行了個禮,並道:“兩位對犬子的恩德,守孝銘記在心,請暫在寒舍小住,讓守孝以盡地主之誼。我今晚便將兩位的事稟告族長,相信族長會妥善安排你們以後的生活。”言下之意是陳、樊將從此住在地宮。
這時細釵從廚房裡端來了熟食,擺到桌上,招呼陳陽和樊馨慢用。走了一整天,陳、樊也真的感到餓了,忙端詳了桌上的飯菜,見主食是粗麪,另有一盤土豆和一盤牛肉。陳陽嚐了土豆,覺得很好吃,看牛肉的色澤也覺得不錯,只是想到那些雙腳直立行走的牛獸,怎麼也不敢夾來吃。細釵見陳、樊兩人很有默契地吃着同一盤土豆,不禁笑道:“怎麼,貴客覺得拙婦的牛肉做的不好麼?”
樊馨忙搖了搖頭,膽怯道:“這是雙腳行走的牛麼?”
“怎的,還有三隻腳行走的牛麼?”細釵笑道。
樊馨一聽,胃中登時翻滾了一下,現出難受的表情來。
“我騙你的呢,傻丫頭,我做的牛肉當然是來自四腳的牛,你跟我說的是牛獸吧,它們是不能吃的。”細釵抿嘴而笑,看她神情帶着少女的純真與浪漫。
狗兒爹牽了牽嘴角,隨即道:“阿釵,貴客今晚就住在我們家裡,你一會收拾一下房間,該佈置的都佈置妥當。我現在去面見族長,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這時狗兒忙道:“爹,我也跟你去見族長,我有事要稟報。”
“哦?如果不是要緊的事打擾了族長,到時候受罰可不許求饒。”
“當然是要緊的事兒。”說着,狗兒拉着爹的手就往外走去,爹下意識地將狗兒攬在了懷裡。
陳陽和樊馨在短暫的安靜裡相望着對方,誰也不曾想到會有這樣的奇遇,還有接下來的日子會怎樣,他們還能否回到上面去,他們顯然還沒有在這裡住一輩子的心理準備。
“來,坐到我身邊來!”陳陽拉了拉樊馨的手,樊馨溫柔地依偎在了他的懷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照顧你,哪怕是我死——”
樊馨忙按住了他的嘴,柔聲道:“不許再說這樣的話,我們生死都在一塊。”
其實細釵已經打點好了一切,這時在一旁偷偷地觀察着這對小情人,見他們正柔情蜜意,不便打擾,直到陳、樊注意到了她,稍稍分開身子時,細釵才笑着走過來道:“我已經給你們佈置好了房間,如果累了的話就早點休息吧。請隨我來!”
然而細釵卻給他們收拾了兩個並排的房間,並熱情道:“左邊是小阿哥的房間,這邊是樊姑娘的房間,我在牀前安置了一張梳妝檯,方便你使用。”
陳、樊本想他們會住在一塊的,這時臉上不禁有些尷尬,陳陽有些爲難道:“我們只要一個房間就好了。”頓時樊馨的臉上緋紅。
“你們是——夫妻?”細釵笑道,本來她也這樣疑心,只是覺得樊馨還像是個未嫁的少女。
“不——我們不是。”樊馨大羞。
“不是?既然不是夫妻你們怎麼能夠住在一起呢?這樣傳出去對你們的名聲不好。”細釵認真道。
“那我們就分開住吧。”樊馨咬了咬嘴脣,偷偷地看了陳陽一眼。
“那好吧,入鄉隨俗嘛。”陳陽回答得有些似是而非。
陳陽躺在墊了好幾層褥子還算柔軟的石牀上,回想這天見到的種種,他意識到他和樊馨可能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這兒,甚至還談不上感覺,他突然很想和樊馨說話,但不知樊馨是否已經睡下,因爲他在牀上已經輾轉反側了好久。突然,他聽到了細微的敲門聲,聲音小得就像是拿着一隻指頭在門板上輕輕地划動一樣,事實上,門外的樊馨也正是這樣做的,她這時候只想和陳陽在一起,但是她想要是陳陽已經睡了就算了。但陳陽聽到了,就像是他同樣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一樣。
陳陽輕輕地打開門來,夜明珠發出的朦朧的光給樊馨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惹人聯想的暈。樊馨進了屋來,想說什麼,陳陽卻一把將她抱起,放到了牀褥上,樊馨輕輕笑了兩聲,有心想罵他一句,但陳陽隨即撲上了她的身子,讓她一時呼吸急促,說不上話來。本來樊馨已經完全投降,準備任由陳陽放肆,但陳陽卻突然停止了動作,只是伏在她的身上近距離地凝視着她的眼睛,她的臉。
“怎麼了?”樊馨低聲道。
“難以置信,真的有地宮,大地之城,而我們就在這兒了。”陳陽的笑容有些苦,顯然他對以後的日子有些擔心。
“你不是說了入鄉隨俗嗎?”樊馨笑道,似乎並不在意以後會怎樣,只要她能夠和陳陽在一起就好。
“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陳陽從樊馨身上滾下來,平躺在她的身旁,想和她好好地說會兒話。
樊馨搖了搖頭。
“我們就當這是一次旅行,是老天給我們安排的一段旅程,我們可以在這裡開開心心地遊玩,感受這裡奇妙的人和事。我們可以去找紅瓣的長明花,在它的跟前起誓,祝願我們的感情天長地久,我還想在這兒蓋一間房子供我們居住,要選在最閃亮的螢石底下,還有我要有一隻像‘小五子’那樣的鷹,那樣我們就可以乘着它在地宮裡到處飛。但無論如何,我們只是這裡的客人,一旦有機會,我們就會離開這兒,想方設法地離開這兒!”
樊馨似乎只聽下了陳陽的話的前半部分,已經有些激動地憧憬那時候的情形了,下意識地翻身到陳陽的身上,情真意切地看着他,說道:“樊兒已經有些等不及了!”樊馨的眼神,的話對陳陽無疑是一個極大的誘惑,陳陽忍不住地去吻她的嘴脣,事實上樊馨的脣在她說話的時候已經遞了上來。
只是這時候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頓時嚇了他倆一跳,樊馨心生愧疚,一時漲紅了臉。“小兄弟,你睡了嗎?”問話的是細釵。
“我——”陳陽很想說他已經睡了,只是心想他的話一出口不就表示自己還沒有睡嗎。“有事嗎?”他乾脆道。
“我們的長老聽說了你們,要見你們!”
看來是一件重要的事,否則遵守禮數的地宮裡人是不會在客人休息的時候相叫的,陳陽想到了這一點,只得起身去開門,這時候樊馨真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門開了,細釵看見了他倆,倒也不怎麼太意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說道:“我——打擾了你們嗎?”
“沒——沒有,我們才說了一會兒話。”陳陽忙道。
“是是,只是說了會兒話!”樊馨掩飾着,卻感覺更加尷尬了,微微低下頭來,像是個剛做了錯事的孩子。
細釵點了點頭,像是相信了他們的話,隨即叫喚道:“狗兒,過來吧。”這時狗兒從一扇門框後面探出頭來,因爲他剛剛被長老誇獎了,臉上這時顯得有些激動,是細釵叫他先不要進來的。
“狗兒,把長老說的話傳達給客人聽吧。”
“是。之前爹和我見了族長,族長說我們上報的情況很重要,就帶我們一起覲見了長老,長老問話時聽說了地宮裡來了兩位年輕的客人,就要我回來帶你們去見他。”狗兒向陳、樊眨了眨眼睛,似乎還有話故意藏着沒說。
“既然這樣,你就帶兩位貴客去面見長老吧。”細釵在聽狗兒傳達長老話的時候一直屏氣凝神,顯得十分鄭重,顯然這位長老應該是這裡極有權威的人物。陳、樊不敢怠慢,便要隨着狗兒去。但在臨走前,細釵叫住了狗兒,對着他耳語一會,方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