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了花竹樓門口,然後開始面面相覷,竟有些不敢上前開門。
最終北冥明罵罵咧咧走上前,展現出了對書院的信任以及對盧卡斯·道爾的不屑。
然後他推開門後迅速竄回了韓風的背後。
花竹樓中沒有什麼劍拔弩張的氛圍,沒有什麼刀劈斧鑿的打鬥痕跡。盧卡斯·道爾靜靜坐在韓風與北冥明之前的位置,手中捧着一杯茶,正在用杯蓋輕輕撥弄杯中茶葉。
薛院長與常院長分別坐在雲山旭左右。薛院長面前虛空再次出現了八卦圖案,隨着薛院長懶洋洋地撥動而緩緩旋轉變化着。
常院長則是操控着一支如嬰兒小臂粗的毛筆,凌空跳動在一卷灰撲撲的布捲上。
杯蓋與杯檐碰撞的零星乒乒聲;八卦在半空變動的隱約嗡嗡聲;毛筆與布卷摩擦的輕微唰唰聲。襯托得整個花竹樓安靜異常。
所以更加顯得空氣中的“咔嚓”聲如此的突兀刺耳。
那是雲山旭百無聊賴地在吃薯片。
是的。面對一個無聲無息潛入書院的半神級強者,雲山旭百無聊賴地吃起了薯片!
盧卡斯·道爾見韓風三人進來,轉過頭給了三人一個和善的微笑。
嚇了韓風一哆嗦。
南離狸的身影自一團火焰中驟然浮現,直接坐在了盧卡斯·道爾的右手邊,然後揮手讓鬼駭坐在了她的身邊。
於是圓桌上就只有盧卡斯·道爾的左手邊還有一塊空位,正好夠坐兩個人。
站着的兩個人當然不會去坐。
不止沒有坐,兩人還慢慢沿着小樓的竹製牆壁,在一陣“咯楞咯楞”聲中挪到了雲山旭的身後。
許久,當雲山旭已經伸手從儲物戒中掏第三包薯片的時候,花竹樓的大門再次被打開了。
一個穿着睡衣的高大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它有着一頭金黃色的長髮,刀劈斧削的臉上沒有留絲毫鬍鬚,一雙帶着點綠色的藍色眼睛,使得他整個人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餓狼。
那明顯是一個亞特蘭蒂斯人。
他左右看了看,在盧卡斯·道爾的左手邊找到了空位,於是帶着呼呼風聲走了過去,絲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那亞特蘭蒂斯的中年男人端正坐在桌子側面的椅子上,但整個房間彷彿變成了以他爲中心一般。
他看向了主位的雲山旭,一言不發。
雲山旭收起吃了一半的那包薯片,手上冒出一團暗淡的火焰,將薯片的殘渣與油漬燒了個乾淨。
然後他抖了抖已經乾淨的雙手,如同洗完手後甩兩下一般,隨後指向了盧卡斯·道爾。
於是那中年人轉過頭來看向了盧卡斯·道爾,說道:“是你把我送到書院門口的?”
用的是亞特蘭蒂斯語,沒有絲毫委婉,沒有絲毫客套,中年人直截了當地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既然他是不知道是誰將他放在了書院的門口,那證明這人肯定有着遠超他的實力。但即便是這樣,這男人在面對可能是做了這些事的盧卡斯·道爾時,依舊保持了絕對的居高臨下。
不管是從身高還是從神態。
而那自然而然的態度,好像他十分適應這種情況一般。
韓風的精神力可以清晰感應到,這中年男人只有着丹級的實力。而那簡單坐下就散發出的淵渟嶽峙的神態,以及彷彿整個世界都要圍繞他旋轉的氣場,說明了他是一個真正的大人物。
盧卡斯·道爾沒有接他的話,竟是友善地衝韓風微笑,用崑崙神國的語言說道:“這位是德斯城主。德斯·諾曼底。”
韓風一凜。
他所知道的諾曼底只有一個,衛斯理·諾曼底。而諾曼底這個姓,屬於亞特蘭蒂斯帝國皇室血脈。
德斯面色冷然,用標準的神國語說道:“閣下既然知道鄙人姓名,想必也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提及我的姓氏。”
盧卡斯·道爾還是沒有看他,繼續對韓風說道:“德斯將軍是當代帝國皇帝的侄子。在他的父王拜厄·諾曼底死後,他便主動前往亞特蘭蒂斯帝國最東邊的沐恩要塞,再也沒有回過首都。”
德斯依舊面色冷酷,卻做了一個準備拔劍的動作。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睡衣,並沒有佩劍。
盧卡斯·道爾呵呵笑了笑,終於轉過頭看向了德斯:“我是亞當研究院地球分院的盧卡斯·道爾。”
頓了一下,盧卡斯·道爾繼續說道:“一個半神。”
德斯在聽到盧卡斯·道爾說自己來自亞當研究院時,微微皺了一下眉。在聽到“半神”時,卻並沒有做更多的表情。
當然不是因爲他不懂得“半神”是個什麼意思。雖然他只有丹級,但畢竟是帝國皇室成員,半神是個什麼意思肯定是理解的。
那麼就只能說,他並不在乎實力!
雖然他只有丹級,但在書院院長以及亞當半神的面前,德斯依舊顯得高高在上,宛如君王。
韓風理解了他爲什麼要離開帝國首都。
如此一個從骨子裡生出傲氣的人,哪怕是跪在皇帝面前,怕是也能跪出一種俯視的態度。
如果他不離開首都,就憑這丹級的實力,怕是早就被皇帝弄死了。
甚至都不用皇帝動手,有的是人會弄死他。
盧卡斯·道爾見德斯不爲所動,一副情理之中的神態,說道:“傳說德斯城主以丹級坐鎮沐恩要塞,手下衆多仙級虛級強者都心服口服,令行禁止。雖然不知城主如何做到的,但總歸讓我很是敬佩。”
德斯直直坐在椅子上,一股鐵血軍人之風,冷冷道:“說事。”
盧卡斯·道爾說道:“冒昧將城主從睡夢中請來,自然有重要的事情。我這次來鏡花星,不代表亞當研究院,而是受了地球軍方的委託,來與四隅書院以及沐恩要塞談一個協議。”
德斯伸手摸了一下他淡淡的眉毛,說道:“不行。”
雲山旭看着盧卡斯·道爾,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聳了聳肩。
“城主不想知道我想說什麼事情麼?”盧卡斯·道爾問道。
德斯放下手,說道:“無非是想爲地球在混亂地域打下一個基業而已,有什麼難猜的。”
盧卡斯·道爾鼓了鼓掌,說道:“不愧是德斯城主,竟然……”
不等盧卡斯·道爾說完,德斯直接開口打斷道:“說好處。”
盧卡斯·道爾的臉有點黑了。半神級別的盧卡斯·道爾,就是他的血袍分身。這具修煉了血道魔功的分身脾氣可真的不怎麼好。
想當初在嵩山上可是能跟北冥明互相吐口水的惡劣性格!
盧卡斯·道爾自覺帶着誠意而來,又是微笑又是恭維,沒想到德斯一直這麼個態度,甚至還打斷他說話。
半神級的威壓釋放而出,韓風和北冥明面色一變,“嗖”的縮到了雲山旭的背後。
桌上所有人都不爲所動。
雲山旭、薛、常兩位院長、以及南離狸與鬼駭都是仙級強者,不爲所動也就算了,但德斯竟然已經冷這個臉,宛如未覺,這就太不尋常了。
盧卡斯·道爾只覺臉上更加掛不住,威壓更強幾分,空氣中帶上了濃濃的血腥氣。
鬼駭黑霧下的臉色一白,一腳踹在桌子邊,將自己連人帶椅子向後踢了一米多遠,這才眼神凝重地看向盧卡斯·道爾。
韓風只覺自己是怒濤湍流中躲在一塊礁石之後的溺水者,竟是僅被盧卡斯·道爾的威壓壓到了窒息的地步。
於是雲山旭慢悠悠換了個姿勢,右手曲肘撐在椅子扶手上,腦袋抵着拳頭。
就這一個動作,韓風突然就發現面前的礁石變成了巍峨的高山,竟是比盧卡斯·道爾的氣勢更勝幾分。
但高山不會移動。他只是靜靜矗立在那裡,只是讓山腳下的人們仰頭而嘆,卻不會主動將河流砸至斷流。
所以盧卡斯·道爾並沒有察覺到雲山旭的變化,只是集中精神,將威壓聚集在了德斯身上。
德斯的面色終於開始變得蒼白,但卻突然一股血色涌上了他的臉龐。
並不是充血的血色上涌,而是一股凜冽而濃郁的殺氣宛如實質一般,從德斯的身上瀰漫出來。
血色瀰漫而,卻是被盧卡斯·道爾的威壓壓迫到只覆蓋了體表之外一寸的厚度,但卻幫助德斯的神情逐漸恢復了正常。
盧卡斯·道爾呵呵一笑,猛然收了威壓。於是德斯身上實質般的殺氣驟然擴散,籠罩了整個花竹樓。
鬼駭眼神一凝,竟是有一口鮮血自黑霧中吐了出來。
德斯只是丹級!竟然逼迫得仙級的鬼駭吐了血!
德斯慢慢收回了身周血色殺氣,站直了身體。
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他座下的椅子化作了細微的粉末,在無風的室內堆起了一地木粉。
竟是被兩人之間氣息的比拼壓成了粉碎!
德斯靜靜看了雲山旭一眼,雲山旭呵呵笑着揮了揮手,地上那攤粉末紛紛揚揚飛起,竟是瞬間又組成了原先的椅子!
形狀、位置,分毫不差!
德斯沉默兩秒,向雲山旭點了點頭,重新坐了下去。
盧卡斯·道爾的眼皮跳了跳,向着雲山旭深深看了一眼,然後好像沒看到主位上的老頭做了什麼一般,哈哈笑了起來,向德斯微微鞠了一躬,說道:“我最看不起沒有實力的人,所以之前多有不敬,還請城主原諒。但看城主這身殺氣,親手所殺之人怕是不下十萬!城主今年應該不到百歲,卻是雙手沾染如此之多血腥,更不用說您是城主,間接因爲你而喪命的人不知多少。但像城主如此血腥之人,神志竟然如此清醒,沒有瘋也沒有抑鬱。”
“哪怕城主只有丹級實力,我卻也是真正的敬佩!”
這是盧卡斯·道爾第二次對德斯說敬佩,明顯要比第一次誠心實意得多。
但德斯依舊是那冷冰冰的兩個字:“好處。”
這次盧卡斯·道爾沒有再生氣。他沒有回答德斯的那兩個字,反問道:“城主既然說‘不行’,爲什麼又問我‘好處’?”
德斯嘴角抽了一下,勉強能讓人看出是個冷笑,說道:“你先說好處,我才能拒絕你。”
盧卡斯·道爾又是大笑。
他發現,一旦接受了德斯的人物設定,這個人還是挺有意思的。
盧卡斯·道爾還在笑,卻是雲山旭開口了:“城主大人,地球聯邦給出的好處,你聽完可就拒絕不了了。”
德斯又皺了皺眉頭。
顯然,他對雲山旭的話還是很重視的。
德斯在亞特蘭蒂斯最東邊,與書院隔混亂地域而立。他只有不足百歲,接手沐恩要塞也只有短短几十年,但卻深深知道四隅書院的雲山旭院長,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別的不說,自古以來兩國發生戰爭,站在四隅書院中的那個老頭,一直都是雲山旭。
帝國一直有種說法,雲山旭的壽命恐怕已經超過萬歲!
而這句話的後半句是,哪怕是頭豬,活了一萬年,也能成爲不容任何人小覷的存在。
更別說能成爲書院院長的雲山旭!
但可能萬歲的老怪物,卻說地球軍方的條件是德斯無法拒絕的。
於是德斯靜靜等到盧卡斯·道爾笑完,第三次問出了那兩個字:“好處。”
盧卡斯·道爾盯着德斯的眼睛,說道:“地球的源質!”
德斯豁然起身。
盧卡斯·道爾揮了揮手,說道:“城主別激動,當然不能是全部。”
德斯重新坐下,屁股還沒沾到椅子,便開口說道:“四成。”
盧卡斯·道爾連連擺手:“不能這麼算。”
“三成五”德斯繼續說道。
“書院也要三成五,給地球軍方留下三成。”薛院長開口道。
然後,花竹樓突然就變成了討價還價的菜市場,“三四五六”各個數字滿天飛。
趁着這些大佬們像是菜市場老太太一般斤斤計較的時候,韓風傳音問北冥明:“地球源質是什麼?”
北冥明嘖嘖兩聲,說道:“地核、岩漿、生命之源。”
韓風:“說人話。”
北冥明翻個白眼:“特麼的,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我哪會知道得這麼清楚。總之就是,如果星球是個人,你可以把這東西當成星球的血液。只有有了這東西,星球才能存在。如果星球缺失源質達到五成以上……”
“會怎麼樣?”韓風追問。
北冥明想了想,傳音道:“你知道‘旒’的主星麼?”
韓風當然知道!
韓風做了那麼多年的旒,怎麼會不知道“旒”這個名稱是怎麼來的。
鏡花星所在星域中,一顆在恐懼戰爭中被摧毀的行星“煜”,它的衛星叫做“旒”。爲了維持星系的平衡,煜原本的位置被安置了一顆人造的星體代替它。這顆星體什麼作用也沒有,只是爲了平衡星系間的引力;而“旒”則依然存在,圍繞着一顆沒什麼用的星體。
北冥明繼續傳音道:“‘煜’就是被抽取了一半的源質,然後,‘嘣’!炸了。”
被勾起了回憶的韓風有點難受,但很快將思維轉回了現在:“宇宙中行星那麼多,星球的源質值幾個錢?”
北冥明恨鐵不成鋼:“宇宙中行星那麼多,能讓生命生存的,就特麼的發現兩個!你說地球和鏡花星的源質能跟其他行星一樣麼?”
韓風打破沙鍋問到底:“那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呢?”
北冥明:“不是特麼的說了麼,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我哪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考慮到這個場合不對,而且現在他也打不過北冥明,所以韓風決定不踹他了。
就這時,大佬們的商談結束了。
“這個決定,需要陛下做主。”常院長說道。
德斯點頭,表示他也需要請示陛下。
盧卡斯·道爾笑笑,說道:“我相信兩位陛下一定會批准的。”
說完,他站起身,身周所處的空間再次變得粘稠而扭曲。如同他出現時過程反過來,盧卡斯·道爾從衣服到毛髮、皮膚、血管、內臟、骨骼,依次消失。
就在原地只剩下骨骼的時候,盧卡斯·道爾的聲音突然從那具骨骼裂開的下頜骨中傳了出來。
“這次行動,書院這個叫‘鍾盡塵’的小傢伙,必須參加!”
說完,盧卡斯·道爾的頭骨衝韓風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是的,那只是一個頭骨,卻如柔軟的肌肉一般,嘴角向上微微翹起,變成了一個微笑!
德斯看了韓風一眼,吵雲山旭點了點頭,穿着睡衣大踏步向花竹樓外走去。
鬼駭站起身:“如果拿下德斯……”
南離狸輕輕搖了搖頭,於是鬼駭不再說話,坐了下來。
韓風眼前一花,再次被雲山旭用不知道什麼的能力轉移到了桌子邊原本的座位上。
連動作都與他被丟出花竹樓時一樣。
北冥明也得到了與韓風相同的待遇。顯然他要適應得多,剛坐下就起身問道:“老頭子,你答應他什麼奇怪的約定了。”
雲山旭顯然也對北冥明這毫不恭敬的態度十分適應,並沒有看北冥明。
他從儲物戒中掏出那半包沒有吃完的薯片,“咔嗤”聲中送入嘴中一片,然後遠遠扔了一片給韓風。
韓風伸手接住,小心翼翼吃進嘴裡,發現竟然就是普通的薯片。
“小子,做好準備,你還有三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