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明在廢墟中爬起了身，隨手把暈在他身上的尼采甩去了一旁。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了這裡是已經自毀了的第四研究院。
藍天無雲，飛鳥輕婉。
風吹斷了廣場周圍的隔離帶，帶來了不遠處利特拉斯城街道上的鼎沸人聲。
“是核彈，對麼。”
北冥明轉過頭，看到了坐在廢墟上，平靜注視天空的韓風。
“是的，全部的。”北冥明回答道。
“能活下來多少人呢？”韓風喃喃道。
北冥明沉默。
他在地球聯邦軍方臥底了這麼多年，知道全球核彈的儲備大概是個什麼等級。
雖然威力更大的反物質武器已經逐漸成熟，但地球軍方從未放棄過核彈這種製作簡單，輻射遺留長的武器。
“你聽。”韓風轉過了頭，耳朵對着城市的主幹道方向。
北冥明將能量集中到了耳朵上，於是隱約聽到了隨風而來的聲音。
“地球人口銳減百分之九十以上，普通公民幾無存活。”
“倖存人類開始向七星轉移。崑崙神國、亞特蘭蒂斯帝國、雷音嶺、泰坦神域等國聯合發表聲明，要求七星與鏡花星本星各國積極接收地球難民。”
“地球生態幾近完全破壞。精靈王庭專家通過空門前往考察，並表示即便以最適合改善環境的精靈王廷的技術，地球在三百年內也不再事宜正常生物生存。地球聯邦流亡**與鏡花星各國簽訂共同改造與治理協議。”
韓風轉身問北冥明：“你還有多長時間？”
北冥明愣了一下，隨後一手摸着自己肚子上的空洞，一邊打開了通訊器。
“臥槽，還有二十七個小時！”北冥明豁然起身。
韓風擡頭看着站起身的北冥明，問道：“從這裡到你所說的四隅書院，需要多久？”
“兩天半。”北冥明臉色漆黑。“我們昏迷了這麼久麼？”
“當時的時間與外界割裂了。”韓風說道。
“什麼時間割裂？”北冥明愣道。“哦哦哦我想起來了，鍾九來着。”
“已經開始忘記了麼……”韓風皺眉，隨即豁然起身。“走吧。”
“啊？”
“去找萊·耶，他的飛船快！五分之一光速！”
北冥明眼前一亮，隨即又垮了下去：“咱們拿到他要的資料了麼？”
於是兩人同時看向了還昏迷着的尼采。
尼采身體驟然抖了一下，眼睛都沒睜開，張嘴吐出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玻璃球。玻璃球上甚至還用亞特蘭蒂斯語寫着“資料”這個單詞。
韓風走上前，拎着尼采的頂瓜皮，讓它四腳着地杵在了地上。“別裝了，尼采。”
頓了一下，韓風繼續說道：“或者說，衛斯理·諾曼底。”
北冥明豁然拿出了自己僅剩一片竹片的竹簡，指向了尼采。
蕭飛羽揮舞着翅膀，從韓風的影子中閃現而出。
“別衝動別衝動。”韓風一手按下北冥明的竹簡，一手按住蕭飛羽的羽劍。“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北冥明鼓着腮幫子搖着頭。
韓風扶額：“你要是不想活着回到四隅書院，你就在這墨跡着吧。”
北冥明果斷的一個轉身，手中竹簡也不知道被收到了那個地方：“走了，去城主府，路上你慢慢給我解釋吧。”
蕭飛羽也慢慢收回了翅膀和羽劍，漸漸融入了韓風的影子中。
尼采露出了哈士奇特有的傻狗表情，歪着頭就要跟着北冥明走。
韓風一手拎起尼采，一手拎起北冥明，借用着難以察覺的太陽引力，飛了起來。
虛級的經脈由格天系統組成，已然能夠輕鬆承受供三個人飛行的引力拉扯。
“你好好想想，時盡之族是從時間盡頭歸來的種族。那麼時盡之族的這些人，都是從哪來的？”韓風以星辰能量撐開一個護罩，隔絕了風聲，說道。
北冥明沉吟兩秒：“我們的後代？”
韓風不置可否，說道：“一定有我們的後代。但你想過沒有，如果現在有修爲很高的人，可以無限延長自己的壽命，如果他不死於天災人禍，是不是也可以活到時間的盡頭？”
北冥明搖頭：“哪特麼的有能活幾萬億年的怪物！”
韓風道：“假設！假設！”
北冥明想聳聳肩，卻發現被拎着的時候聳肩很難受，所以只能乾巴巴地說道：“那是這樣沒錯。”
“好的，這是第一個假設。”韓風說道。“那麼現在知道，時盡之族是人類存續到時間盡頭的種族，那麼，他們現在穿越時間回來，對於我們來說還沒有發生的事，是不是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北冥明想到了鍾九的小黑本，說道：“是的，鍾九的小黑本上就記錄着許多將要發生的事。”
韓風點點頭，繼續說道：“那第二個假設：假設有一個時盡之族的人，是從現在活到時間盡頭成爲時盡之族的，然後他穿越時間回到了現在，那麼……他會不會遇到另一個自己？”
北冥明一呆，還沒說話，卻聽到韓風身後傳來蕭飛羽的聲音：“邏輯上說，會的。”
韓風樂了，說道：“你還會講邏輯呢？”
蕭飛羽沉默，不再說話。
於是韓風繼續說道：“這個時盡之族的人，我們叫他張三，他穿越回來，遇到了曾經的自己，我們把他叫做張三三，那麼請問……在當前時間線下，張三三是否會像張三一樣，活到時間盡頭，成爲一個時盡之族？”
“好像……會吧……”北冥明不確定道。
韓風點頭說道：“是的，會！那麼此時，時盡之族就出現了張三與張三三兩個人！但實際上，他們是同一個人……你覺得這合理麼？”
北冥明甩甩腦袋，說道：“有什麼不合理的？穿越一次有一個張三，穿越兩次有兩個張三，三次就是三個，無數次就是無數個。”
韓風搖頭，說道：“那這樣的話，張三成爲時盡之族時，只有一個張三；張三三成爲時盡之族時，有一個張三和一個張三三；張三三三成爲時盡之族時，有一個張三，一個張三三，一個張三三三……無數次之後，你會發現，每一個張三在成爲時盡之族時遇到的‘自己’的個數，都不一樣。這明顯不符合時盡之族所謂的‘保持時間線不變’的原則。”
北冥明目瞪口呆地錘了錘腦袋。有點亂……
“所以只有一種情況，可以滿足以上所有邏輯：張三在穿越了回來，然後在張三三成爲時盡之族之前，他放棄了自己時盡之族的身份……或者說，張三必須死！張三三成爲了唯一的張三！這樣才能保持時盡之族中始終只有一個張三……只有這樣，才能形成邏輯自恰的循環！”
韓風說完，掂了掂手中又在裝死的尼采，說道：“他，是鐘錶匠十，也是穿越回來的，成爲了時盡之族的，衛斯理·諾曼底！所以，這條時間線的衛斯理·諾曼底最後把自己的時鐘魂晶交給了尼采。”
北冥明基本是聽懂了，蕭飛羽基本是完全沒懂。但兩人都明白了，尼采是穿越回來的，有着億萬年壽命的時盡之族衛斯理。他執行的命令，只是忠實地還原了曾經他所經歷的一切。
他家庭破碎，怒火中他分屍了仇人，對亞特蘭蒂斯的忠誠支撐着他成爲了一名時盡之族；他走過了億萬年的歲月，最終以鐘錶匠十的身份，親手毀去了曾經的自己的一切；他最終被曾經的自己分屍，卻神奇地在韓風三人的幫助下，成爲了一條……哈士奇。
“不對不對！這裡有矛盾了！”北冥明說道。“如果按照這個理論，那尼采就應該完全死掉了纔對。就算他沒死，只是脫離了時盡之族成爲了一條普通的哈士奇，那現在這個時間線的衛斯理應該可以成功的成爲新一任鐘錶匠十，這樣才能完成循環。”
北冥明意味深長地看着韓風，說道：“但是，這條時間線的衛斯理，死了。”
韓風拉着北冥明和尼采，降落在城守府門前。在衆多士兵包圍過來之前，韓風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我現在懷疑，我就是鍾九所說的那個‘攜帶着時間裂痕的人’……這條時間線中，因爲有我的參與，衛斯理，死了。”
一邊向士兵們亮出萊·耶交給他們的水晶，韓風一邊繼續說道：“鍾九已經在動手修復這條‘時間裂痕’了。他說地球上的發生的一切，‘只是正確的時間線上，必然發生的事件罷了’。說明在上一輪的時間線中，衛斯理成爲鐘錶匠十前，爲了斬斷第三條與時間線有關的牽絆所做的事，就是毀滅地球。”
“鐘錶匠十在這條時間線中消失了，但他的消失只是時間長河中濺起的漣漪。只要精巧地修復，漣漪就總會平復。”韓風最後一句話直接傳音進入了北冥明與蕭飛羽的精神中，因爲萊·耶已經帶着雨生走出了城守府。
“確定所有的研究資料都在這個玻璃球裡了？你怎麼從你腦子裡提取出來的？”韓風傳音問尼采。
尼采“汪”地一聲歪過頭，吐着舌頭看着韓風。
行吧！韓風嘴角抽搐着別過頭不再看尼采，邁步走向了萊·耶。
“研究院爆炸一週多了，你們跑哪去了……怎麼還多了條狗？”雨生一手拄着重劍，一手扶着萊·耶說道。
韓風聳聳肩，把從尼采那裡拿來的玻璃球扔給了雨生，說道：“一個研究時盡之族的研究院爆炸了，發生點時間錯亂的問題多正常。這是你們需要的資料。”
雨生手中重劍消失，伸手接過玻璃球，隨意遞給了身後一個隨從的士兵。
“兩位先生辛苦了。”萊·耶笑眯眯地說道。“我的人驗證資料的完整性需要兩個小時左右，還請兩位到府上稍息片刻。”
“稍息什麼啊，還特麼的立正呢！”北冥明上前兩步，差點就要撞在萊·耶的身上，惹得雨生和周圍士兵一陣刀劍出鞘魔力涌動的聲音。
北冥明絲毫不怯，一邊撩起長衫露出自己的內褲，一邊指着內褲上方那個大洞，說道：“小爺我快掛了啊！只剩二十七個……現在是二十六個小時了！趕緊把你的飛船給我用用啊！不然我死在你這就特麼的算外交問題了啊！”
萊·耶一邊笑呵呵地幫北冥明蓋好長衫，一邊說道：“不急不急。府內有直接通往亞特蘭蒂斯偏遠地區的傳送陣。那裡距離你四隅書院所在的鹿伏山只有三千多公里。我在那處的基地中常備有各種交通工具，保證北冥將軍可以及時趕回。”
北冥明這才放下心來，嘻嘻哈哈地想要去和雨生勾肩搭背，然後在被嫌棄後彷彿沒事人一樣向着城守府內走去。
兩個小時轉瞬即逝。其間萊·耶直接跟自己的研究小組去了城守府內的實驗室，只剩雨生陪韓風北冥明坐在會客廳中。
雨生展現仙級實力後，一直都是冰冷冷的，兩個多小時基本沒怎麼說話。北冥明和韓風也沒怎麼說話，各自消化着在第四研究院中得到的關於時盡之族的信息。
這些信息不一定能在他們的腦海中呆多久的。
韓風嘗試性地對雨生說了一句：“衛斯理·諾曼底死在了第四研究院。”雨生只是皺眉表示，好像以前聽爺爺說過他好像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大學同學，後來沒怎麼聯繫了，沒想到竟然在第四研究院工作。
韓風與北冥明對視一眼，明白這是衛斯理在完成了與時盡之族的交易之後，其在時間線上存在過的痕跡正在消失。
而他們這些處在暴風眼中的人，則會保留各自關於衛斯理的記憶。
而那些在第四研究中得到的關於時盡之族的信息，與關於衛斯理的記憶交織在一起，不知最後到底會不會因爲時盡之族的“想不起來光環”而忘記。
兩個小時後，萊·耶沒有出來。但雨生收到了萊·耶的傳訊，親自爲韓風、北冥明、尼采和蕭飛羽打開了城守府內前往亞特蘭蒂斯帝國偏遠地區的傳送陣。
“各位，合作愉快，一路順風！”在雨生標誌性的貴族式假笑中，傳送陣的白光亮起，韓風等人的身影逐漸模糊。
鏡花星本星，終於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