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三小時之前。
宇文老師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抱着手中隨堂測試的卷子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突然他停下腳步,伸出右手在空中拂過,然後湊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宇文老師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然後彷彿自嘲一般輕笑一聲,抱着手中的卷子走到了旁邊花園中的長椅處坐下,從口袋中掏出一支紅筆,藉着幽暗的路燈開始批改卷子。
一個小時過去了,宇文老師手中的試卷已經批改了一半,他停下了筆,擡頭看着面前走過的兩個人。
蕭鵻抽着悶煙往前走去,身後跟着的蕭飛羽精神萎靡,連嘴角抽搐的頻率都比平時慢了幾分。
蕭鵻看到了宇文老師,愣了一下,掐滅了手中的煙。“宇文老師,怎麼這麼有興致,在這裡改作業。”
宇文老師擡起頭,託了託眼鏡,努力朝蕭鵻看了一會兒,又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重新戴上。“啊,是蕭鵻啊。”宇文老師彷彿剛看出來面前站着的是誰。“畢業這麼久也沒回學校來看看老師啊。”
蕭鵻習慣性地抽出一支菸,蕭飛羽正準備幫他點燃,卻看見蕭鵻又把煙收了起來。“今天上午等蕭離下課地時候看到了您,不過因爲有點私事,所以沒有和您說話。”
宇文老師呵呵笑了起來:“蕭離這孩子試你妹妹啊,我說怎麼看着她就覺得眼熟。你說的有事,是因爲這小姑娘談戀愛了吧。唉,都是小年輕,當哥哥的理解一下嘛。當年你在學校談戀愛地時候鬧出地動靜可比你妹妹大得多呢。”
蕭鵻尷尬地笑了起來:“您老就別說這事兒了。當年我姑姑知道我跟一個旒談戀愛,要不是我跑到您辦公室裡躲了一天,怕不是當天就得被我姑姑打死。”
宇文老師哈哈笑着拍了拍蕭鵻的肩膀說道:“所以啊,將心比心,你也別太難爲韓風這孩子了。雖然他是個旒,但總算是個有人情味地旒。將來會發生什麼事,那就隨他們自己吧。”
“旒怎麼能和人類在一起!鵻哥當年不懂事纔有那麼一段,後來不也醒悟了麼!蕭家的事也輪不到你管!”蕭飛羽在一旁插嘴道。
宇文老師又託了託眼鏡,認真打量了一會兒蕭飛羽。蕭鵻則是趕緊一把摟住了蕭飛羽的肩膀,對宇文老師賠笑道:“宇文老師您別介意,這孩子是我們在戰場上收養的孤兒,一輩子都在戰場上,不怎麼會說話,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宇文老師呵呵笑着也不介意,卻是突然把手邊一摞卷子拋飛了出去。待得卷子落地,宇文老師指着蕭飛羽說道:“老夫給這孩子算了一卦,你看這些卷子,落在這孩子身邊的這張,滿分呀!這孩子以後肯定前途光明……光明啊!”
“這張明明都沒改,哪來的滿分。”蕭飛羽看着那張空白卷子嘀咕道,蕭鵻則是鄭重地向宇文老師鞠了一躬說道:“請老師指點。”
宇文老師拿起手中紅筆,在蕭飛羽身邊一通寫寫畫畫,竟是看都沒看直接把他身邊那張卷子打上了一百分。
“指點算不上,老夫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日後成就如何,隨緣吧。”宇文老師收起紅筆,坐回了長椅上,不再看兩人,自顧自改起了剩下的卷子。
蕭鵻又鄭重向宇文老師鞠了一躬,然後按着蕭飛羽的腦袋,讓他也不情不願地對着這個小老頭鞠了一躬。兩人幫宇文老師拾起地上的卷子,整理好放在了長椅上,隨後便離開了。
“鵻哥,這老頭是誰呀,怎麼你對他這麼客氣。”走遠了之後蕭飛羽不解地問蕭鵻。
蕭鵻看已經離宇文老師有一短距離了,便掏出煙盒拿出一支菸,想了想又掏出一隻,兩支一起點燃送入嘴中。“這位老先生,是這個學校的一名高數老師。這個學校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宇文老師喜歡給人算卦。”
“教高數?算卦?那又怎麼了,竟然值得鵻哥你這麼尊敬。”
“不怎麼,只是我到天樞戰區之前他說給我算一卦,然後給我了一個護身符說保平安。”
“護身符?我怎麼沒見鵻哥你戴過。”
“碎了,救了我三次命後,碎了。第一次我把它戴在胸前,幫我擋了一道鐳射;第二次在我口袋中,擋住了一把要把我腰斬的長劍;第三次最玄乎,我跟一條地龍打得正不可開交時,它被從我口袋中甩了出去,正好砸暈了背後準備偷襲我的黑地精刺客。”
蕭飛羽聽呆住了,下意識想回頭看一眼那個坐在公園長椅上改卷子的小老頭。
“所以,他說你前途光明,那就是真的光明。”
……
宇文老師改完了卷子,看看時間已經時凌晨一點鐘了。他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抱着卷子向着蕭鵻蕭飛羽來時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出去校園沒幾步,宇文老師左右望了望,又伸手在空中感受了一會兒,隨後右手彷彿在觸摸空氣中一條無形的繩索一般,一路沿着這繩索向一個方向走去。
走出去一段距離,宇文老師右手在空中坐了一個拉開幕布一般的姿勢,然後就看到路旁的綠化帶上出現了兩個人。
半死不活的韓風以及半死不活的謝靈策。
“唉,現在的小年輕人,是真的不把人命當人命。這麼把人扔在路邊,再隨隨便便搞個結界遮起來,就準備這麼草率地處理掉兩條人命?”宇文老師伸手進褲子口袋中摸索了一會兒,竟然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半米來高的保溫瓶。
掂量了一下手中保溫瓶的重量,宇文老師一臉心疼地拔出木塞,從保溫瓶中倒出一滴閃爍着金屬質感,如水銀一般的液滴。
液滴從瓶口流出,漂浮在了空中,隨着宇文老師手指的指點,飛入了謝靈策的嘴中。
謝靈策睜開雙眼,茫然地低頭看看破碎至足以致死的胸骨,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謝靈策同學。”宇文老師的聲音驚醒了茫然中的謝靈策。
謝靈策“啊”了一聲,顧不得自己詭異的傷勢,看向了身邊已經昏迷,卻依然在一口一口往外咳血的韓風。
“謝靈策同學,請把手機借我用一下可以麼?”宇文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謝靈策呆呆看了韓風一會兒,彷彿剛剛回過魂來,站起來拉住了宇文老師的袖子。“一定是您救了我!也請您救救風老大吧!”本就重傷的謝靈策,這一下猛然起身,只覺得一陣頭暈,踉蹌中打散了宇文老師懷中的卷子。
“他不會死的。”宇文老師將保溫瓶極其詭異地塞回了那個還沒有瓶子一半粗的褲口袋中,然後輕輕從謝靈策的口袋中掏出了他的手機。
“死前記得掏出來,然後打開攝像頭,能救你們一命。”宇文老師把手機還給了謝靈策。
“什……什麼意思?”
“照做就是了,反正算命的說的話你又不可能聽懂。”
遠處,帶着亞當標誌的急救車拉着長長的嗚嗚聲駛了過來,宇文老師蹲下撿起今晚第二次散落在地的卷子。
突然,宇文老師的手頓了一下。他不可思議地撿起最後一張卷子,然後俯身在昏迷中的韓風耳邊,輕聲說道:“記住,我叫宇文流清。”
……
亞當研究院的救護車帶着重傷的韓風與謝靈策使向了韓遷博士的研究所,沒有注意到路邊陰影中中,一名略駝着背的小老頭正面無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卷子。
其中唯一一張被紅筆標了“100”的卷子,其上的得分被斑駁的血跡染得一塌糊塗。
血色殷然,卻沒多染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