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韓風還是從謝靈策那裡問來了蕭離的家庭狀況。這放在以前是韓風的原則不允許的事情,但想到蕭離的哥哥蕭鵻,韓風還是決定去了解一下。
蕭離的爺爺,是當年第一代遠征鏡花星的遠征軍中的一名尉官,最終陣亡在了天樞戰區的戰場上——就在時盡之族帶來和平的前一天。之後在雙星的“大尺度和平,小尺度衝突”時代,蕭離的大伯、父親、四叔,紛紛投入了前線戰場。在戰場上幾十年的摸爬滾打,蕭離的大伯蕭仁魑成爲了搖光戰區的總司令;蕭離的父親蕭仁魍在戰場上被亞特蘭蒂斯國的亡靈天災詛咒所傷,永久性喪失了一半的視力與聽力,被迫退役,隨後參與第一次雙星官方貿易活動,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官商;蕭離的四叔蕭仁魎,在奔赴前線的第二年,於天樞戰區失蹤。
蕭家第三代的小輩們,這些年都是靠蕭離的二姑蕭仁魅照顧的。蕭離的四叔蕭仁魎失蹤時沒有子嗣,在他失蹤後,蕭離的親哥哥,當時還年幼的蕭鵻被過繼給了蕭仁魎。
所以蕭鵻去了天樞戰區。
而他這次回家,是因爲地球歐亞大區出現了鏡花星間諜活動的痕跡,事件嚴重到已經無法隱藏,許多媒體已經開始報道。所以聯邦**緊急從前線調集了一支精銳小隊迴歸地球處理此事。蕭鵻就是這支小隊的隊長。
在這些常年在前線的人看來,任何帶有鏡花星烙印的東西都是值得懷疑的目標。亞當研究院作爲雙星科技融合的機構,在他們看來是最容易隱藏鏡花星間諜的地方。正當他們因爲在亞當研究院吃到了閉門羹而鬱悶,準備從亞當研究院附屬大學展開調查時,韓風出現了,而且直接出現在了蕭鵻的家中。
韓風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慢吞吞地走進了教室。今天凌晨,在韓風聽完謝靈策對蕭家及蕭鵻這次任務的介紹後,他仔細檢查了蕭鵻的打火機,果然從裡面找到了竊聽定位裝置。這讓他對今天和蕭離的見面產生了懷疑……也對他和蕭離的關係產生了懷疑。於是,他把約蕭離今天見面的地點選在了教室,時間則是一節正常的高數課。公共場合,總歸安全一點。
大教室裡坐滿了學生,原生人學生坐在教室前面的三排,第四排空着,後面五到十五排坐着旒。
沒有人刻意規定什麼,但所有教室在上課時都是這種情況。
韓風直接走到了第四排,習以爲常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坐在了中間位置。幾分鐘後,教室門口出現了他等待的身影。
蕭離今天穿着一身藍色的小風衣,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背後,距髮梢三分之一處的白色髮帶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
亦是無視了所有人的注視,蕭離自然地走到了韓風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遲到了,上課五分鐘了。”韓風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反正宇文老師日常來得晚。”蕭離衝韓風眨了眨眼,掏出筆記本,在上面寫着:“打火機可能有問題。”歪着頭想了想,她把這句話重重地劃掉,重新寫道:“昨天的事對不起,我沒想到哥哥竟然騙了我。你沒事吧?”然後另起一行寫道:“打火機可能有問題。”
韓風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突然就爲懷疑自己和蕭離的關係產生了愧疚,當然是高興的那種愧疚。他從蕭離手上搶過筆:“幹嘛要劃掉?”
蕭離瞪了韓風一眼,又拿了一支筆寫道:“因爲我先是關心你,然後纔是生氣哥哥利用我。”
韓風很開心,開心到覺得拿筆寫沒有說着痛快,於是他取出一個小盒子將打火機裝了進去,重重地蓋上了蓋子說道:“我很好呀,就是沒想到你哥哥那麼厲害。”
蕭離疑惑地指了指那個小盒子。韓風微笑着點點頭說:“沒關係,這個小盒子能屏蔽信號,去年我從考場的屏蔽儀上拆的,當時爲了給謝靈策那個蠢蛋傳答案可沒少費心思。”
蕭離也笑了:“你和謝靈策果然和那些……不一樣。”
“那些‘東西’是麼?我們旒在你們眼中就只是東西而已。就像你哥哥說的,‘物件就是物件,再精美的物件,想扔也就扔了。’”韓風早就習慣了這種言論,但如果是蕭離說出來,他還是有點難受。
“我哥哥這麼跟你說的?那我回去要好好批評他不勤儉節約了。”蕭離沒有否認韓風的話:“在我們看來,旒的確就是‘東西’而已,但我不覺得你是旒,因爲你跟他們不一樣,所以你不是‘東西’,你是我的朋友。”
“聽着像罵人。”韓風對這句“不是東西”的評價覺得又難過又好笑。但其實難過的是他自認爲還是一個旒,而旒在他的朋友看來卻只是一個物件。但幸好,自己總歸是個不太一樣的物件。
姍姍來遲的宇文老師走進了教室。這個穿着一身灰色大褂的小老頭只有一米六多點的身高,尤其是有點駝背,讓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這個人均高顏值高身高時代的人。
“今天,我們來講講空間幾何的多重積分算法。”宇文老師推了推眼鏡,從懷裡掏出一支粉筆,在調成了黑色的顯示屏上寫起了公式。他是唯一一個到現在還在用粉筆上課的老師,所以每次上課都會帶着自己定製的粉筆。因爲他這種在顯示屏上用粉筆劃拉的行爲,學校後勤部幾次想把他拉入破壞學校公物的黑名單。
宇文老師不姓宇文,而是姓宇名文。學生們都很喜歡這個小老頭,因爲宇文老師是個很嚴肅的小老頭,但總是會很嚴肅地做一些很搞笑的事情。比如練習開懸浮車。曾經有學生在校園論壇上發佈了一段宇文老師在操場一本正經練習開懸浮車,最後撞壞了學校半座操場的視頻,視頻點擊率一度超過了學校總學生數的十倍。
還比如,宇文老師在辦公室給女老師算卦的傳說。傳說宇文老師在辦公室一本正經地抓着一位女老師的手,說看掌紋和麪相,她最近會有血光之災,而且還會有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然後,這位女老師這個月的例假來晚了一個星期……
“宇文老師實在不適合教數學,不如像他的名字一樣教語文。”蕭離說道。
“我倒覺得他適合教歷史。上課都不用說話,整個人往那一站就是一部歷史書。”韓風輕笑着說道。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小老頭有點可愛了。因爲宇文老師的獨特,使得韓風和蕭離可以談一整節課,這樣就不用再去討論昨晚令人煩心的事情。
高數課很快就結束了,當然對於其他那些昏昏欲睡的學生們來說是很漫長的。
韓風和蕭離起身,說說笑笑地向門外走去,但經過講臺的時候,卻被正在收拾講臺上教案的宇文老師叫住了。
“這位同學,請等一下。”宇文老師看着韓風說道。
韓風疑惑地看着宇文老師。宇文老師微笑着點點頭,示意韓風身邊的蕭離可以先走。
蕭離說了一句“門外等你”,就跟其他學生一起走出了教室門。
等得學生們都離開了教室,宇文老師這纔開口:“這位同學,上大學談戀愛可以,但是課堂上嘀嘀咕咕了一整節課,怕是老夫講的課都沒記住吧。”
韓風咳嗽了一下掩飾自己的尷尬,恭敬地向宇文老師鞠躬道:“宇文老師,我錯了,而且我們沒有談戀愛,只是朋友而已。”
向來老眼昏花古板無比的宇文老師突然衝着韓風露出了一個略帶猥瑣的笑,而這種笑容,韓風經常在謝靈策的臉上看到,而謝靈策管這種表情叫做“男人都懂的笑”。
“去把黑板擦了”笑着的宇文老師從懷裡拿出一個黑板擦,指了指寫滿了字的屏幕。
韓風接過一塵不染的黑板擦。他很懷疑宇文老師這個黑板擦之所以這麼幹淨,是因爲每次用完都放在懷裡蹭乾淨了。
一邊想着有的沒的,韓風一邊擦着屏幕,屏幕很快便乾淨了。
“老師,我可以走了麼?下節課快開始上了。”韓風把黑板擦還給了宇文老師。然後把屏幕關上,就準備走了。
宇文老師接過黑板擦,沒有說放韓風離開,而是直直地盯着韓風的臉。一直把韓風盯得心裡發毛,纔開口說話:“你知道老夫會算卦吧?”
“就是算出大姨媽晚了一個星期的那種?”韓風脫口而出,然後尷尬地差點想扇自己一巴掌。
宇文老師也不惱,而是一本正經地抓起韓風的手。韓風覺得自己一定是走神了,不然怎麼直到宇文老師把他的手拍在了黑板擦上都沒反應過來。
宇文老師抓着韓風沾滿了粉筆灰的手,在剛剛擦乾淨的屏幕上抹了一下。剛剛關閉還殘留着大量電荷地屏幕表面,吸附了韓風手上的粉筆灰,在屏幕上呈現出一個清晰地手掌印。隨着靜電逐漸減弱,消失,留在屏幕上的韓風的掌紋逐漸變得模糊,最後只剩下幾道交錯的線條。
“小子,你最近有血光之災啊。”宇文老師看着屏幕上地線條,一臉嚴肅地說道。
“老師,你說破天去我也不會來大姨媽啊!”韓風一臉黑線。
“不是最近,就在昨晚。”宇文老師平靜地繼續說着。
韓風呆了一下,也嚴肅了起來。口袋裡裝着打火機地小盒子好像突然沉重了起來。
“不止昨晚,不久之後還會有。”宇文老師鬆開韓風的手,用自己帶着煙黃色的手指甲在屏幕的線條上滑動着,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當宇文老師的手指滑動到幾條線條的交點時,他空閒地左手動了,鐵畫銀鉤的字跡直透屏幕內部。
“雙星百年止征戰,四人萬里補天殘。宇停宙盡寒風起,方知……”
“方知什麼?”韓風看宇文老師突然停下,不由問道。
“看不到了。”宇文老師指了指屏幕,果然,隨着靜電的完全失去,粉筆灰已然全部飄散,線條消失了。
“這是什麼?”韓風指着那寫穿了屏幕的二十三個字問道。
“卦言。”宇文老師隨手一抹,乾枯如雞爪子地右手將整個屏幕抹成了一片廢玻璃。“讖語。”
屏幕毀了,而那刻在屏幕上的二十三個字卻如刻在了韓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你到底是誰?”韓風死死盯着那一地碎玻璃,這種用作教學屏幕的玻璃,可是用普通子彈都打不穿的。
“我是宇文,對,就是教數學的那個宇文老師……嗯,不好意思,西教學樓504教室的屏幕被我弄壞了,趕緊派後勤部來處理一下。”
韓風回過頭,卻看到宇文老師拿着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向門外走去。“唉,看來這次真的要上後勤部的黑名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