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莫痕沒有說話，此刻的他根本就不想說話。他想做的，就是擡起手，一拳一拳地轟下去，將這層黑色壁障轟碎。然後用他這雙拳頭，用最簡單地方式，將這個陰翳的男子，一拳一拳轟碎。
砰！
一劍斬殺魔靈後，莫痕閃身回到原地。他沒有去看閻中驚慌呆滯的神色。那隻覆蓋着原力的鐵拳，不斷地擡起，砸下。再擡起，再砸下。
沉悶緩慢的轟擊聲，不斷地在閻中身前那道黑色壁壘上傳出。那聲音，緩慢卻堅定。讓他有種發狂的衝動。
莫名地，他想到要逃。遠遠的逃離這，逃離這個惡魔。
但是，就在閻中想要逃離的剎那。莫痕另一隻手擡了起來。一個陣法，在其擡起的剎那凝聚，而後轟然破碎。
一蓬黑霧，在陣法破碎的剎那涌出。它們匯聚在閻中上空，而後凝聚出一隻龐大的鐐銬，將閻中死死地禁錮在原地。
“你以爲這種程度的術法，就能束縛得了我嗎？”感受着鐐銬傳來的束縛力，閻中癲狂一笑。這一點束縛力，根本就只能禁錮自己一個呼吸。自己完全能夠逃掉。
呀！
閻中怒吼一聲，黑霧涌動，一股龐大的力量自其身上涌動出來。在這股力量下，鐐銬發出一聲聲不堪重負地咔咔聲。似乎隨時會在下一刻碎裂開來。
但是，就在鐐銬即將破碎的剎那，又一道鐐銬纏繞在他的身上，取代原先那道鐐銬的位置。
就這樣，在莫痕不計代價地施法下，閻中只能憋屈地站在原地，在不斷凝聚和崩裂鐐銬的過程中，恐懼地看着前方。
那裡，一個面容冷峻的少年，不斷地擡起拳頭，轟下。再擡起，再轟下。往復循環，無休無盡。
砰！砰！砰！
沉悶的聲音，如同一柄鐵錘一下一下地轟擊着閻中的心臟。他要崩潰了，他要發狂了。
而在這度日如年的聲音中，那層堅固的壁障，終於在此刻碎裂開來。
以莫痕的實力，對上這個靠吸食生命精華而勉強進階到鍛魂階的魔來說，簡直是擡起一根手指就能將其捻滅。但是莫痕沒有，他只想用最暴力最簡單的方法，將這個魔殺死。或許應該叫做生不如死！
砰！
擡起的拳頭，終於一拳轟在閻中身上。
噗！
拳頭轟擊的剎那，閻中雙目陡然圓睜，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莫痕轟出地拳頭，並不只有肉體上的痛楚。在接觸到後者身體的剎那，一股細小尖銳的精神力和一縷凌厲至極的劍氣，順着拳頭的轟擊涌入他的身體裡。
精神力如同一根針，它徑直刺入閻中的腦袋，在其痛苦的哀嚎中亂絞一遍。劍氣則沿着血液的流動在他的血管中瘋狂地攪動着。
這種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攻擊，並不那麼強烈，對閻中亦沒有直接的致命危險。只是這種攻擊，讓他置身於某個痛苦地獄，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種感覺，只有一瞬。然後在莫痕下一拳轟出的剎那又再次出現，殘忍地折磨着他的神經，往復循環，直至至死方休。
啊！啊！啊！
閻中就像一隻卑微的螻蟻，在莫痕的一拳一拳下痛苦的嚎叫着。他想死，但是卻死不了。他想逃，卻被古怪的鐐銬禁錮在原地。
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這種想痛快死去的感覺。
莫痕就像一個冷漠的儈子手，他麻木地揮出拳，收拳，再揮出，再收拳。
腳下那片城市的人們驚呆了。此刻那些肆虐的猙獰面孔消失得乾乾淨淨。而頭頂那個輕易擊敗了自己守護神的惡魔，卻在空中，被一個面容還有些許稚嫩，但以漸漸成熟的少年不斷地轟擊着。
一聲聲痛苦的嚎叫，隨着少年的拳頭，響徹整片城市的上空。從聲音中，他們可以感覺到那個惡魔的痛苦。他想死，卻死不了。
這個少年是什麼人，居然能夠將這頭惡魔轟到絕望的地步。
人們驚歎，驚異地望着，擡起的臉龐，涌動着深深的敬畏，以及感激。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是誰，但是他救了他們。他，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他們漸漸停下了腳步，那些殺人放火的惡人也在清醒了頭腦的居民合作下，一一捉住。整個喧鬧瘋狂的城市，於此刻驟然靜了下來。就像一部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的電影。
他們看着他們的救命恩人，突然想要報答這個少年，用自己卑微的力量。
於是，一個居民跪了下來。他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着。他能做的，就只有保佑這個少年，一生平安，好人好報。
一個跪下了，二個跪下了，十個跪下了。如多米諾骨牌般，越老越多的居民跪倒在地上。他們都擡頭望着天空上那個少年，神情虔誠，恭敬。
口中呢喃地禱告詞，漸漸在人羣中響起。他們自四面八方匯聚，最後匯聚成一個相同的聲調。緩緩在這座城市的上空響起。
仇楓自遠方走來，他愣愣地看着空中那個少年，再看看腳下緩緩匯聚在一起的聲音。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就是人類。微小卻並不卑微的人類。
莫名的，他狠狠地攥緊了拳頭。他很想再殺幾個魔，想將這羣毫無人性的魔，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從來沒有如此一個瞬間，讓他如此的痛恨一種生物。
砰！
莫痕再次一拳砸下，而後終於停下了拳頭。此時，他拳下的閻中，已經在巨大的肉體和精神痛苦下失去了神智。他呆滯地睜着雙眼，呆呆地看着天空。
在巨大的痛苦下，他的神經終於崩斷，成爲一個徹徹底底地白癡。
莫痕伸手拔出奈何，沒有遲疑地將那顆呆滯的頭顱一劍斬下，而後將其收入須彌戒中。他想回去，回去那個地方。那個停留着他記憶中最美好的地方。
他擡起頭，默默地看着遠處走來的仇楓，一片冷意的瞳孔，此刻只有疲憊，茫然，惶恐。
他就像一個孤獨的孩子，在這片蒼茫的天穹下，孤獨地抱緊雙臂，像一頭瑟瑟發抖的小獸。
看着這個褪去了面具的少年，仇楓覺得胸口悶悶地，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擡起手，將莫痕緊緊地抱住。
“我想回去。”莫痕輕輕道。
“好！”仇楓點了點頭，緩慢，卻無比堅定。
於是，他們回去了，回到莫痕長大的地方，那個在這個世界上某個偏僻的位置，那個叫做李家村的地方。
野草輕輕地隨着微風搖擺着。一隻說不清名字的小鳥停靠在一面巨大的石壁上，低聲地鳴叫着。
石壁後，是一片廢棄的村子。一斷斷破碎的牆壁，倒塌在地上。無名的植物從這些殘垣斷壁之下頑強地鑽出，倔強地活着。
微風拂過，經過這些殘垣斷壁時發出嗚嗚的響聲，像是一聲聲悲鳴。
這是個遺棄的世界，這是一個孤獨的世界。這是石壁下那個跪拜着的少年，曾經存在着的世界。
這是莫痕的世界。
莫痕拿出那顆仍然帶着溫度頭顱，他將它輕輕放在石壁面前。然後取出一大捧鮮花，以及一瓶酒。
然後，扒開酒塞，緩緩倒下。
孤寂的石壁旁，頓時飄起一陣酒香。
“不孝後輩莫痕，來看望父老鄉親們了。這是那個惡魔的頭顱。我....終於爲大家報仇了。”
莫痕跪倒在石壁之下，那一直被堅冰封印的雙眸，終於被抑制許久的淚水衝破了枷鎖，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而下。
此刻的莫痕，怯懦地就像一個孩子。在寒風中，顫抖着肩膀哭泣着。
仇楓沒有去打擾莫痕。他靜靜地倚靠在一顆大樹旁，提着一瓶酒，有一搭無一搭的喝着。
夕陽漸漸下墜，蒼茫的夜空中佈滿漫天繁星。不知名的蟲子在低聲鳴叫着，爲這靜謐的夜添加了某些難以言喻的意味。
仇楓擡着頭，看着頭頂漫天繁星，再看看一直呆坐在石壁前，倚靠石壁擡頭望天的少年，狠狠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水。
“要酒不？”仇楓搖了搖酒瓶，莫痕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然後一瓶酒就被他扔了過來。
莫痕揚起頭，一飲而盡。
兩人沒有說話，他們一人一瓶酒，默默地看着滿天繁星，辨不清表情的臉龐，不知道心裡在想着什麼。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不知道過了許久，仇楓終於打破了這沉默的氣氛。他扔掉已經空掉的酒瓶，再次拿出一瓶酒，狂灌了一口，低聲道。
“恩？”莫痕疑惑地轉頭望向仇楓，目光中夾雜着疑惑。
“從某種角度而言，我們之間的遭遇是多麼相似呢。”仇楓哈哈一笑，臉龐洋溢着無所謂的味道。但莫痕從那張無所謂的臉龐下，看到的是一顆同樣孤獨寂寥的心。
同樣的遭遇？難道！莫痕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着這個一直活潑跳仗，此刻卻有點落寞的少年，眼中涌起一抹莫名的神色。
這個少年，藏着什麼秘密呢？
那層始終洋溢着無所謂的面具下，又是一張什麼樣的臉。他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