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 霧竟開始有些消散,正適合過渡。於是律測之發出一聲清嘯,將之前安頓在不遠處的黑仔招了過來。爲了輕裝簡行, 我們別的什麼馬也不帶上, 就帶了它了, 真是給足了它面子!眼見那匹劣質斑馬神采飛揚的踏塵而來, 顯然一點也沒有被剛剛的轟炸給驚嚇到一絲一毫, 我不由長嘆一聲。
早知它能如此氣定神閒的面對爆炸後的現場,剛剛我還真是不該因爲擔心嚇到了它而好心的將它遣開。現在受到驚嚇的反而是我自己,想到就有那麼點不平衡!有時我是真的不得不懷疑, 黑仔,當真是匹神馬嗎?
有驚無險的橫渡過一江赤紅未退的冰水, 一行人外加一匹馬成功到達彼岸, 安全着陸。
陽光透過雲層開始普降溫暖, 我長長的籲出口氣,感到口耳鼻間已經不再是中人慾嘔的濃烈血腥, 心境也開始變得清明起來。耳畔,有輕風拂過的痕跡,吹開我的發,冰涼,卻很有醒惱的作用。所以, 當我一臉清醒的想要好好凝視律大少主時, 才發現他的臉色竟依然如此凝重!直直的, 他盯着前方的疏林, 一臉的嚴肅與墨黑!
“又怎麼了嗎?”不由自主的想起, 武俠小說中常常提到的一句至理名言便是:逢林莫入!難不成這個小小的稀疏的容不下幾人躲藏的小林子會有潛在的敵人?我給他很仔細很努力很用心的向這片樹木稀疏的林地觀望了數遍,愣是沒能看出個風吹草動來, 不由暗歎自己功力不濟,怎麼就沒能像律大少這樣敏感的發現敵蹤的能力咧?
“好朋友,既然已經等候吾等多時,何不乾脆出來現身一見?”寒儀不卑不亢的舉步上前,對着毫無異樣的沉默疏林喊話。
一陣西北風呼嘯着刮過,捲起幾堆枝頭殘雪,令它們死不瞑目的由高高的枝頭紛紛墜向地面,叭嗒幾聲過後,縱橫飛濺,屍骨無存的一起融入雪野荒郊,接着便是無聲。似是在嘲笑着寒大舵主的無中生有。
依然不見有人出現!
我心裡有點發毛的向□□了一步,打算捱到測之身上,無束美人卻眼明手快的攔在我身後一把擁住我,杜絕了我靠向律大少主取暖的企圖。我心有不甘:“無束,你幹嘛?”事實上,我是很想大吼大叫以示我強烈不滿的心情……人家——人家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分享到測之溫暖的體溫了耶!無束大哥你鬆鬆手行行好會死啊!?
可是我還是很懼怕着他之前對上那個張狂的一點也看不出老態的武林前輩時,那種足以連空氣都能爲之凍結的冰冷魄力,所以原本該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在脫口而出之後,竟成了變相的撒嬌。哦!我不承認我不承認哦!所以在律大少橫過來醋意頗濃幽怨十足的那一眼中,我可憐兮兮的眨巴着眼睛,企圖憑藉着我倆的默契,無言的訴說我的無辜。
他似是頗爲頭痛的長嘆一聲,然後將深沉的眸光定在一點反醒意味也無的死心眼絕色冰山上:“有勞了,請將隱還給我。”
啥呀!還?!——我一呆滯,無言狂汗!
居無束回給他一記毫無情緒的眼光,然後手下一個使勁,我就不小心被他推到了一直安靜立於身後致力於當個小小乖乖好寶寶的騰知禮身上。
不料有此一變的盲人小帥哥下意識的一把扶住我,讓我得以安穩的站好。我回頭,氣得不輕的瞪了那位面無表情的謫仙一眼。他的意思也未免太過明顯了點吧?!——他,居無束碰不得我,人家律大少主也休想抱着我!於是,我被推到了他認爲十足安全而又不會對我起二心的騰小弟身上了!可惡可惡!
真是好極了!我心底的怒氣徒然攀升至很High的值度,搞P啊!他們當我是個人見人搶、沒有意識的玩偶嗎?好歹我也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有個性有膽識(??)的新世紀大好青年呀,怎麼容得了你們在這邊將我當成附屬品似的推來推去嗎?
不去理會那兩個即使是在互瞪鬥氣卻也沒能彰顯太多火藥味的男人,我氣急敗壞的摸到黑仔背上穩穩坐定,虛張聲勢的朝着空無一人的疏林大喊:“兀那個誰,有種就給小爺我出來,躲躲藏藏的成何體統?!”
我方一行人冷不防聽到我的發言,紛紛面露詫異之色的望向我,實在想不通明明沒有實力的我,口氣竟然也敢如此託大!不過他們的詫異也只維持了沒幾秒鐘的時間而已,接着,他們便被突然現身在疏林間的那抹漆黑身影吸引了過去。
來者罩着一件大大的黑色頭篷,幾乎是從頭到腳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高挑而頎長的身軀,在寒風中挺立得異樣傲氣。有意無意間,他將五官也一併遮去,令人看不真切。只他雙眼的銳光在一片漆黑中若隱若現,明明看不清楚,卻認我直覺的認定他絕非善類。陰冷的氣息,含煞的眼,濃烈的殺氣便無所遁形的瀰漫開來。
很明顯的就能感覺到我方一行人的緊繃,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又一個前來找麻煩的人物?!
很濃烈很沉重的殺氣!而——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於敏感的緣故,我怎麼覺得,這股黑暗之氣,竟是直接衝着高據於馬背上我的而來的咧?當下,我很沒氣質的一抖,狐假虎威的表相不攻自破。在對方橫過來的冷眼中,我極力的綻出一個自認最無辜最帥氣最具親和力的璀璨笑容:“呃……這位大俠,敢問有何指教?”
奇怪了,我怎麼覺得,這身肅殺之氣,這樣凜冽的毫不掩飾的戾氣,我好像曾在哪裡不小心給它遇到過咧?感覺怎麼好像就有些似曾相識捏?費解!
“舍隱,如若你現在退回風陵渡,你尚且還有安穩度日的機會。”黑衣人冷冷的毫無感情的開口。果然是衝着我來的!
我在心底哀號——可不可以不要?!你們該追隨該恐嚇的主角應該是律大少主纔對!再不然,也該是試圖向絕世冰山遞爪子纔有望劫到美色啊!怎麼到現在一個又一個的找上我來了?我是做錯了什麼了我?!真當我好欺負了不成?
“爲什麼是我?”無力的低嘆着,在看到我方一行人正在以我爲圓心靠攏之時,心下稍定。不過也不敢再託大的高踞於馬背之上了,通常都是高處不勝寒的,現場唯一一個敢耍奢侈騎馬應對的我,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會成爲顯眼的目標的!更何況人家擺明了是衝着我來的嘛!不悠着點不行!於是施施然的滑下馬來,我望着黑衣人沉思,極度懷疑這人的武學修爲可能比之前遇到的那個怪怪的狂肆邪神還要高深!
畢竟人家享有二十餘年積威的前輩在面對咱們這些聲名不小的後生晚輩(伊人:在此,請自動將某個自說自話的小人從這些“後生晚輩”的行列中除名!阿門!)之時,也不敢妄自託大的冒然挑釁,最後還不是灰不溜丟的走遠了嗎??偏偏眼前這位從前到腳一身黑的大俠(??)……這麼的自信??居然面對這許多高手而沒有一絲怯意?搞P啦!
“找的就是你。我只問你,退,還是不退?!”黑衣人似乎是耐心有限,要不就是不爽和我講話,所以很不客氣的拿他的那雙隱藏在帽沿下無法見光的利眼賞給我一記狠狠的眼刀!
“唔……”不可否認,退一步的確是個很誘人的提議!如果我就此退出的話……偷偷的拿眼角餘光瞟了眼神色不善的律大少,再瞄一眼看似無情依舊卻隱隱有些贊同之意的絕世冰山,冷汗於是潸然而下——我其實還想多活幾年啦!所以不敢提前讓這兩位打個你死我活!
故而——我吞了吞口水,再吞了一下!深呼吸,一次……再一次——“我、不、退!”事實上,我很怕他一個失控就那麼很不爽的提着大刀就向我砍過來,所以很理所當然的縮到兩位保鏢身後去。大哥大哥你千萬要悠着點呀!別想不開的過來殺我噢——我在心底默默祈禱。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簡直不知死活!”黑衣人的殺氣更重了,我於是絕望的以爲他接下去的臺詞,一定會是酷酷的一句:“受死吧!舍隱!”然後我就該乖乖的伸出脖子很合作的讓他一頓猛砍以慰他一心想要殺我殘命的險惡用心!
誰知他在吼出那一句之後,只是極度恨恨的冷哼一聲,接下去的話,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爲之錯愕的瞠目結舌,面面相覷得不敢置信:
“少爺吩咐了,如果律少主非要帶着舍隱一起上盤龍嶺涉險的話,就請一定要捨命以護。”他頓了頓,絲毫不覺得他那滿身殺氣的狠厲外表與此吩咐的內容意境究竟有多麼的格格不入,側過臉,他依然用那種酷厲的口吻,繼續給我等進行震撼教育:“正氣盟已然決定在四日後即進行對盤龍嶺的絞殺計劃——所以律少主的時間有限。”
律測之、時家兄弟以及寒、錢兩個舵主聞言,神色俱是爲之一凜……
“而且……在盤龍嶺的山腳下,歸雁堂一行三十位頂級殺手會在那裡恭候各位大駕,律少主記得要去自投羅網噢!”黑衣人的口吻有着嘲諷,以及……令人費解的——衝着我來的,不以爲然!似乎在說:這樣,你是跟着去還是不去?!
“閣下究竟是誰?”時羽終於隱忍不住的開口喝問。
“……”黑衣人似是頗爲不屑回答他的身份問題,最後又向我掃來了一眼。那一眼中,竟是令我更加迷惑的憤恨與不甘,一種似曾相識的眼神呀……“我話已帶到,你們好自爲之!”語畢,他竟是頭也不回的踏雪而去。一記冰冷的鋒芒,卻在他轉向的瞬那,直直的向我的面門撞來!
“小心!”律大少主即時將手一探,竟似毫不費力的將那襲來的暗器劫在手中。定睛看時,才發現竟是一片薄如蟬翼的精緻飛刀。
“咦?!”我和時羽同時驚咦一聲,互覷一眼。
“怎麼了,隱?你知道方纔那人是誰了,是嗎?”律測之見我神色有異,於是直接問我。
“我想我也許知道了……”我苦笑,爲着這不可思議的轉變。
“這柄飛刀,正是當日那位清秀公子意圖從僧魔手中救下舍公子時所用的兵器……所以,剛剛的那位,應該就是他的貼身護衛——殘?!”時羽喃喃的接口。
關於當日在馭風客棧遇劫一事,事後時羽有簡略的提到過,所以律測之一點就透。
沒錯了,剛剛那個確實是殘了。那個對我總是有着莫名敵意,總是一身殺氣的冷麪護衛:殘!看來這次是他家那個清秀的讓我覺得好像很沒個性的少爺要他前來示警的了,可是,他們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呢?而且,爲何殘要在最後臨走之際還要賞我一記飛刀咧?真是想殺了我呀?!
“隱兒,你認爲此人之言,是否足以採信?”一直默默看戲的遲暮少年此刻終於知道要出個聲以示他的存在了,只是那抹意有所指的笑……令我不由自主的發寒!
“我不知道……不過他家少爺沒理由害我纔是呀……不然上次也就不會出手救我了……”還有,那抹類似企求的徵詢我是否視他如朋友的小心翼翼……感覺不到他的惡意呀!可是——“如果殘真是他派來通風報信的,爲什麼直到最後,他還要賞我一記飛刀咧?”讓我好回去繼續拿豆腐雕花嗎?
“很簡單,他本無意殺你,只是想嚇嚇你出口惡氣也說不定——相信你應該也能感受到他對你的敵意了。”風殿下眯着桃花眼,笑得好不溫和!可惜,卻惹來了遲暮少年毫不客氣的唾棄!我暗暗搖頭嘆息。
才緩過神智來,卻迎上了律大少與居無束如出一轍的以看出牆紅杏一樣不信任的懷疑的眼神時,我直覺得大聲的爲無辜的自己辯護:“這不是我的錯!他家少爺不過就是很溫和很輕柔的和我說過幾句話而已,我怎麼知道殘爲什麼會這麼生我的氣?!”我從頭到尾也沒有惹事生非,也沒有橫刀奪愛呀,殘護衛的乾醋是不是吃得太沒道理了?!
兩對懷疑的目光略過我,然後定在當初唯二的一位知情人時羽身上:“當時具體是怎麼回事?!”
於是,同樣滿懷無辜卻被逼問的時羽忍耐的對我翻了個白眼,那一眼,清清楚楚的寫滿了他個人的憤懣各怨嘆:“你個禍水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