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玫越想越絕望,越想越害怕,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真假難辨,所有人都變得不可信任,甚至有時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她瘋狂地轉方向盤,踩油門,汽車在市區迅速地來回穿梭,儘可能地將跟蹤的車輛甩開。但是很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儘管幾經波折,一個包圍圈依舊隱隱地形成了。
她長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腰間的手槍,牙根一咬,心道:大不了以死明志!我邢一玫一輩子活得乾淨,總不能死前被潑污水!
想到這裡,她突然記起了中學時曾經學過的《報任安書》,一時間既覺得自己非常有氣節,不受刀筆吏的折辱,又覺得有些遺憾,不過,反正自己又沒有什麼史學鉅著要寫,輕於鴻毛就輕於鴻毛吧!
正當她猶豫着要不要自殺證清白的時候,忽然,前面的一輛大卡車忽然側翻,車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地都砸了下來。幾乎是出於本能,邢一玫立刻打開車門一躍而出,還沒站穩呢,就看見一輛與自己座駕一模一樣的車疾速向另一個方向駛去!
她直接愣住了,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絕不是巧合。
又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已經懶得去想了。她苦笑一聲,心道:老天爺,你就不能給我來個痛快的嗎?
這時,忽然有一輛不起眼的小車開了過來,邢一玫定睛一看,隱約間似乎看到了蔣玲和霍飲瀚!
她心裡一緊,這兩個傢伙來做什麼?
汽車快速開到邢一玫身旁,車門同時打開,蔣玲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招手道:“一玫,快上來!”
邢一玫看了看蔣玲,猶豫了片刻,然後一個箭步竄進車裡。汽車立刻發動,在市區拐了好幾個彎,然後他們又換了好幾輛車,終於脫離了包圍圈,來到鄭州郊外暫時安頓。
天色已暗,夜空中隱隱有幾顆星星閃爍,邢一玫呆呆地望着窗外,感覺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
而且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蔣玲嚥下口中的葡萄,撫摸着猞猁的腦袋,笑了笑,說:“別擔心了,霍瘋子就住在咱們隔壁,還有我的月子保駕,不會有事的。”
“你爲什麼要救我?”邢一玫說,“我出事了,對你豈不是更有利?”
蔣玲怔了怔,說:“你怎麼會這麼想?你要是出了事,何無爲會記住你一輩子,而你在我手裡,他就會曉得我的好了。”
邢一玫說:“那你爲什麼假裝吐血?你又怎麼知道我會出事?”
蔣玲嘴角一笑,說:“這個還需要我來跟你解釋嗎?”
邢一玫愣了一下,心道:對啊,以蔣玲的聰明,肯定早就猜出自己會有今天,只有自己傻傻的什麼也不知道。
她輕嘆一聲,說:“謝謝你,蔣女士。”
蔣玲爽朗地說:“不用這麼客氣,叫我玲子就行!”
邢一玫說:“我很好奇,你怎麼就確定我沒有參與這個案子?”
蔣玲笑了一聲,說:“怎麼了,是不是疑點多到你開始自己懷疑自己了?”
邢一玫苦笑一聲,說:“我確實很值得懷疑。”
蔣玲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邢一玫,說:“其實你有沒有嫌疑我並沒有那麼關心,我要的是何無爲感激我。不過既然你說起了,不如我們就先掰扯一下。”
邢一玫點頭道:“好。”
蔣玲給猞猁餵了一口食物,說:“首先,關於所有的案情都發生在鄭州,而你又完全不能應付的問題,我認爲並不能說明你有嫌疑,其實有點莫須有的意思。”
邢一玫苦笑道:“反正無罪的唯一解釋就是我無能。”
蔣玲繼續說:“而關於李紫夢和周德勝的遇害問題,你沒有必要製造那場深夜的邂逅,這樣只會增加你的嫌疑。而且,雖然監控錄像不給力,但是並不代表當時就沒有證人。”
邢一玫怔了怔,說:“你的意思是……”
蔣玲淺淺一笑,說:“當時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無論如何都可以找到些間接證據,只要稍微一查訪就能知曉。更何況,你的證詞合乎邏輯,並無任何破綻,也沒有任何可以推翻你言辭的證據。”
邢一玫眯了眯眼,說:“你果真早就預料到了一切。”
“有備無患嘛!”蔣玲給月子餵了一口肉,“第三條,鄭玉蔥案,你根本沒有作案時間,而且霍瘋子屬於意外因素,如果他不出現,或許黃厲明真的會殺死你。”
邢一玫笑了一聲,道:“也有可能是我們在演戲。”
蔣玲沒有理會她,繼續說:“第四條,王幸案,秘密審訊是我的安排。第五條,王雲案,壓根就沒有什麼指向性證據。”
邢一玫眯了眯眼,說:“那老齊和小金一案呢?”
蔣玲眼神一動,說:“不愧是一代女警長,你果然猜到了,沒錯,老呂和倩姐在屠宰廠發現了直接鎖定你的證據。”
邢一玫說:“這你如何否定呢?”
蔣玲嘴角一笑,遞給她案卷資料,說:“表面上看,似乎是老齊和小金在其他地方被殺害,然後屍體被轉移到老齊家中,再運用潑豬血、燒繩索等方式造成密室內互相擊殺的假象。最終,兇手將老齊家中的證據帶走,而這證據是指向你的。”
邢一玫翻閱了一遍案卷資料,可是越看臉色越難看,最後,她面如死灰,苦笑一聲,說:“嗯……我現在自己都覺得自己無可辯解。”
蔣玲笑了一聲,說:“你們就是這樣,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格物推理是通過種種蛛絲馬跡,運用縝密邏輯和必然關係,最後得出結論,而不是牽強附會或者瞎猜胡蒙。”
邢一玫眼神一動,說:“這怎麼講?”
蔣玲清了清嗓子,說:“其實總結總結,他們到底發現了什麼?無非就是地上有豬血,窗臺有灰燼,監控錄像裡有可疑車輛,再就是鑰匙被燒焦了,除此以外,你說還有什麼?”
邢一玫捏了捏鼻樑,說:“這……這還不夠麼?”
蔣玲笑着擺擺手,說:“當然不夠,簡直是差遠了。鑰匙和繩索是密室設計的機關,這我不否認,但是卻無法判斷死亡地點。地上的豬血只能說明有人潑了豬血,並不能說明老齊和小金就不是死在家裡。有可疑車輛怎麼了?轉移兩個死屍的車輛找不到,偏偏最容易隱蔽的逃離過程被拍到了,難道不可疑麼?”
邢一玫想了想,說:“額……似乎是有道理。可是……可是潑豬血這個線索很明顯是指向僞造現場。”
蔣玲說:“我看你就是福爾摩斯看多了,盲目學習外表,不得其要領。只重視個別細節,卻看不到宏觀的證據。”
邢一玫愣了愣,說:“那……請指教。”
蔣玲清了清嗓子,說:“我問你,現場最大的證物是什麼?”
邢一玫沒底氣地說:“是……是屍體?”
“沒錯!”蔣玲打了個響指,“可是,老呂和倩姐誰也沒有專門對屍體展開分析,這個線索就這麼被放過了。”
邢一玫說:“可是我看屍檢報告還是比較詳盡的。”
蔣玲說:“又錯了,驗屍是一門技術,而推理是一種藝術,在一個特定的範圍內,技術是有限的,而藝術卻是蘊含無窮,難以極盡。”
邢一玫秀眉微蹙,說:“所以呢?”
蔣玲笑了一聲,說:“所以屍檢只是屍體分析的一個部分而已。你仔細看現場拍攝的照片,注意血跡的顏色和形狀,有沒有發現什麼?”
邢一玫端詳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驚道:“豬血是後來潑上的!”
蔣玲鼓掌道:“好眼力!沒錯,豬血是在屍體落地之後潑上去的,將原有的血跡掩蓋了,至於這意味着什麼,不需要我來推理了吧?”
邢一玫深吸了一口氣,雙目圓睜,咬着壓根說:“陷害,這是個計中計的陷害!到底是誰費如此心機來對付我!”
蔣玲笑了笑,說:“你自己猜嘍。”
邢一玫皺着眉想了想說:“莫非……莫非是楊豪?”
蔣玲擺手道:“不可能,他不敢。”
邢一玫眯了眯眼,說:“那……那還會是誰?”
蔣玲意味深長地說:“自己慢慢猜吧,我要外出了,周圍都是我的人,你放心住着就好。”
邢一玫愣了愣,感覺一頭霧水,說:“哦……那,好吧。”
與此同時,洛陽。
夜色朦朧,市區再次亮起了萬家燈火,呂正風和陸倩在一家小飯館裡,相對而坐,都陷入了深思。
何無爲與蔣玲遲遲不反饋任何消息,呂正風覺得實在是頭疼,又心急又無奈。要說邢一玫是幕後黑手,他是一百個不相信,但是鐵證如山,他又無可奈何。
這時,他瞥了一眼陸倩,發現她依然是那麼淡定,雖然也在深思,但是眉宇間似乎全無愁色。
呂正風沉不住氣了,說:“陸倩,你咋這麼淡定呢?”
陸倩笑了笑,說:“哦,可能是我喜怒不形於色的原因吧。”
你騙鬼呢?呂正風心道。不過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呂正風也不好再說,便道:“實在的講,你真覺得邢一玫是兇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