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高亮的牛角號迴盪在了整個營盤之中,洗滌一新的軍旗高高揚起。早已披掛完畢的士兵們各自擎着武器排着整齊的隊列魚貫而出,走向他們命運當中的戰場。亦或者,是他們命中註定的墳墓。
赤紅色的霞光透過山巒,紅彤彤的印染了大地,似是鋪就了一片血花。這一日,註定是鮮血淋漓的日子。
整齊的步伐帶動着山巒的震盪,展葉紅輕輕勒住戰馬,猛然回頭對列幕道:“我忽然在想,生命之間除了進食需要外,爲什麼還要殺來殺去呢?尤其是人類之間,根本不存在必死必生的理由,爲什麼非要你死我活?”
列幕帶着戰馬隨之勒定,聞言也忽然迷茫了一下。然而不等她想清楚,展葉紅已經自己搖了搖頭道:“算啦,不管怎麼說,這個問題現在太不合時宜了。有空再聊吧……”說着,自己打馬走向預定的陣地,只留下列幕在原地一頭霧水,尚且摸不到頭腦。
“他今天是……怎麼了?”搖了搖頭,列幕翠綠色的肌膚隨即舒展,招呼了一下身旁的士兵們後,趕忙追上了展葉紅的腳步。
兩國預定的決戰戰場落星原是鷹羅共和國南塔拉行省中的一塊荒地,在遍地黃金的中央平原上,這樣的荒地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沒有農作物、沒有植被,就連生命力最爲旺盛的野草也無法在這樣的地方生長。
似是被諸神詛咒了一般。
整個落星原都是一片赤紅赤紅的荒灘伴着大片的戈壁,據當地人傳說,之所以會在肥沃的中央平原出現如此不合理的地貌,是因爲這塊大地曾經承載過隕落的星辰,巨大的星辰之力已經將這片土地的生機徹底摧毀了。
自然,這樣的說法無人可以提出質疑更無人能夠拿出佐證。而在現在這個時候,質疑和佐證似乎也都失去了意義。這片土地對於如今站在其上的人類來說,唯一的價值就是一片足夠開闊的戰場。
四野茫茫地勢坦蕩,對於鷹羅軍隊和色西軍隊來說,都是最爲理想的決戰地點。
第三和第四軍團在整合了當地武裝力量之後,總兵力已經達到了如今的三萬七千人,甚至在總人數上要略多於色西遠征軍,這畢竟是本土作戰的優勢。兩個軍團並行排列,在落星原上搶佔了一處地勢稍高的地形排列成兩團的大陣,飛鷹七角旗在晨風中伴着盤旋的飛鳥獵獵作響。
一眼望去,近四萬人的大陣竟是顯得如此龐大而令人震撼,色西方面一些領主帶來的新兵甚至已經開始瑟瑟發抖。這一戰,會有多少人活下來呢?
進入戰場之後,色西軍隊也開始了排陣。雖然敵人已經搶先紮下了陣腳,不過卻沒能讓萊昂所有多少焦急。他一邊指揮着編制雜亂的色西軍隊顯得得心應手,一邊開始對幾個臨近的作戰參謀講解着對方的陣勢和己方的作戰意圖。在那五個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裡,展葉紅看見了德里的身影。德里.哈倫格斯。
每當看到他,展葉紅就會自心中騰起一股無名之火,若是離得太近了,甚至會有拔刀的衝動。在海堡學院學習時,展葉紅就曾不止一次動過將這個混蛋亂刀砍死的念頭,不過最後卻統統作罷。
現在,這個傢伙對於展葉紅而言已經不具有什麼威脅性。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的隊伍中來。
“都準備好了麼?”他扭頭問向身後的楊駑,楊駑點頭道:“放心好了,一切都按照昨天的約定佈置,只要你的狀態沒問題,整個陣勢就不會垮。”
“那就好,呵呵,我今天,恐怕會給老萊昂所一個不小的驚喜呢……”
咚咚咚咚……戰鼓開始敲響,這是兩軍將領戰前會見的程序,雖然看起來有些奇怪,不過戰爭法則中的規定往往都沒有什麼道理。在兩方六萬多人的注視下,萊昂所帶領着兩個行軍參謀,向着對面駕馬馳去,而從第三和第四軍團的大陣中,也有各自三匹快馬奔來,雙方自落星原的中央會面,開始敘說些什麼。
“他們在說些什麼呢?”楊駑對於這種西大陸獨有的戰爭模式感到十分的好奇,兩個國家已經下達了戰書,那麼還有什麼是可以交流的呢?直接開打不就對了麼?他百思不得其解,便問向了身旁的展葉紅。
展葉紅攤了攤手,道:“這據說也是當年戰神雷洛爲世界訂下的戰爭法則之一,交戰之前雙方將領必須進行最後一番交流,除非無法避免的戰鬥否則不應當用生命去廝殺……至於對話的內容,無非是鷹羅共和國的人問‘你們這羣色西佬爲什麼要侵略我的祖國,如果不盡快離開,我一定會踢你的屁股’,然後我們的統領萊昂所大人會義正言辭的和他們說‘色西軍隊是戰無不勝的,你們如果儘快投降,還能有一線生機。不投降?那就洗乾淨脖子等我們來砍吧!’就是這樣的嘍”。
“撲哧……”一旁的列幕忽然掩嘴笑了起來,將這個本應十分嚴肅的戰前氣氛衝的七七八八。天邊的紅霞慢慢退卻,蔚藍的天空漸漸被一層灰濛濛的雲朵所覆蓋,讓天地之間的人們感受到了無比的壓抑。
不一會兒,兩方的將領們似乎終於結束了交談,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大陣之中。大陣中的戰鼓敲響了第二遍,展葉紅可以看到對面大陣中,數排鬆散的陣線正在向己方的陣地移動。那是對方的第一道攻擊?
“準備好盾牌,快開始了……”他回頭叮囑了一下西索和凱利,隨後便打馬走向大陣的深處,那纔是將領應當呆着的地方。身爲領主的他,已經不可以再像百夫長一樣站在隊伍的最前端了。
己方的戰鼓也已經隆隆的響起,傳令兵駕着快馬一路馳騁,高聲叫着“弓箭手出列!全體弓箭手出列!”
來自全國各地不同地域的弓箭手們全部走出了大陣,排列成鬆散的陣線開始向對面移動而去。
兩方的弓箭手將進行壓制射擊。這本來應當是對大陣的壓制,可是看到現在爲止,卻有向弓箭手對射的情形發展。兩國軍隊近六千餘名弓箭手全部脫離了各自的大陣,開始向落星原的中央匯聚,那裡,即將下起一場淋漓的血雨。
“他們沒動吧?”展葉紅悄聲問向身旁的阿萊斯,阿萊斯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展葉紅微微一笑,隨即便將視線再次投向戰場。
率先站定腳步的是色西方面的軍隊,擁有複合弓的色西人在遠程戰鬥中具有獨特的優勢,這些優勢能夠給他們帶來至少一次的安全射擊。相反,鷹羅軍隊則普遍使用強弩和短弓,在遠程武器上並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他們必須頂着即將到來的箭雨,繼續向色西軍隊接近。
“準備!”前沿的指揮官舉起了手中的短劍,無數色西弓箭手應聲拉開了牛筋製成的弓弦,咯嘣咯嘣的聲音響成了一片,讓人牙根都有些發酸的味道。
對面,鷹羅軍隊的弓弩手們則仍舊向前大步疾行着,只是突然間散開了隊形。
“放!”一聲令下,空氣中陡然響起了一片片的嗚咽之聲,那是箭鏃破空的聲響。近三千多道箭鏃在空中劃過一片低矮的拋物線,隨後便變成了密集足以遮蔽天空的烏黑落雨。剎那間便落入了鷹羅軍隊的陣列當中。
落雨之下,大片大片的敵人摔倒在地,身上背上彷彿如刺蝟一般。第一片血跡流淌在赤紅色的戈壁之上,讓落星原的大地顯得更加猙獰。
“裝填!準備!”第一輪箭鏃剛剛結束,色西的軍官便又立刻舉起了手中的短劍。三千餘名弓箭手再次開始了裝填,準備即刻發動的攻擊。而此時,對面的鷹羅軍隊也終於來到了自己的射擊位置上,迎面一片弩矢便搶先發動了回擊。
慘叫聲和悶哼聲旋即在色西軍隊中響起,這些大多是早已裝填完畢的重弩,一趕到最佳射擊位置後,便立刻激發給色西軍隊也造成了嚴重的傷亡。
隨後,慘烈的弓弩對射便拉開了帷幕。天空中的嗚嗚聲不絕於耳,高飛的箭鏃密如飛蝗。色西軍隊採用的是集羣射擊戰術,而鷹羅軍隊則是採用了三列輪換射擊的方法。相比較而言,傷亡更重的倒是色西軍隊。
可是,複合弓的射擊速度卻要遠超過重弩,在連續不斷的射擊下鷹羅軍隊也沒有佔到太大的便宜。
“咚咚咚咚……”就在這時,遠方低矮的山坡上,鷹羅軍隊的第三輪戰鼓敲響。前陣的步兵大陣迅速進行了變陣,密集的隊形眨眼變成了鬆散的長隊。排成一排的重騎兵,緩慢的從中越陣而出,緩步走向戰場。
這時,萊昂所也命令戰鼓敲響,兩方的弓箭手們各自又射出了最後一輪箭鏃,隨後倖存者們脫離戰場,飛快的向己方的陣列中跑去。
“鷹羅的軍官看起來有些着急了,如果是我的話,用重弩壓制會再久一點。”一旁的列幕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看了看展葉紅探詢的眼神後,便道:“本來就應該如此嘛!複合弓的射擊速度確實很快,但是卻極大地消耗體力,再射三輪後,這批弓箭手就會因爲手臂力量過載而喪失射擊的精度,再過兩輪恐怕不少的弓箭手就會失去射擊能力了。這正是對面重弩發揮威力的時候嘛。”
展葉紅笑了笑道:“你說的不錯,可是,按照我的估計,是翼騎兵的指揮官按耐不住了。在他們看來,只要翼騎兵出動,那麼就無需再忍受這樣的傷亡。”
這時,一匹快馬飛也似的來到展葉紅的身前,高舉着傳令短劍的傳令兵行了一個色西軍禮後道:“展葉紅伯爵,萊昂所統帥要求你部至少堅守陣列十五分鐘,爲兩翼部隊的迂迴創造條件!”
“知道了”展葉紅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也行了一個軍禮,看着傳令兵似躲避瘟疫似的瘋狂抽打着馬匹逃離了即將到來的戰場。
“十五分鐘?”列幕哼了一聲,道:“十五分鐘足夠翼騎兵發動兩輪迴旋衝鋒了,一般的部隊恐怕早已經死絕了吧?”
展葉紅扭了扭脖子,對身旁的楊駑下達了變陣的命令。隨即道:“可惜啊,我們不是一般的軍隊。萊昂所,呵呵,我就給你們好好的來一個驚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