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劍林
秋高氣爽。
當走在遼闊的平原上欣賞着這樣的秋景,難免讓人的心更加豁達,更加寬敞。
女媧等人一路向北,尋找日珠。
據說平原的盡頭有幾個鄉村,鄉村的後面有幾座山丘,山丘旁的林子裡,就是藏有日珠的地方。
四個人,四匹馬將遼闊的平原甩在身後,入了一個村莊。
“過了這個村莊,還有多遠?”歐陽文瀚問道。
“村莊後山丘旁的林子裡便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女媧回。
一旁的長孫玉兒看着歐陽文瀚,沒有說話,她望着無垠的天空發呆,曾經家鄉的天空也是這般遼闊,也是這般湛藍,曾經的歐陽文瀚,是多麼的疼愛着自己,如今卻判若兩人,他眼裡只有不朽的功名,只有流芳百世的業績。名利對一個男人來說,真的那麼重要麼?她不懂,她懂的只是一個女人沒有多少個年頭可以浪費在這如同天空般無邊無際的等待中。
長孫玉兒心裡頭想着歐陽文瀚,司馬健心裡頭卻想着長孫玉兒。
司馬健對於劍道的理解已經超越常人,但對於愛情的理解,他不過才初出茅廬,所以他當然不懂一個女人爲何能爲一個男人如此癡情,就如同自己也不懂,不懂自己爲何爲一個對別的男人如此癡情的女人念念不忘。
四個人倉促地在附近的飯館裡吃了東西,正準備繼續趕路。
但才上馬,四個人皆被一邊的哭聲所吸引了。
大哭的是一位約摸三十來歲的婦人,婦人衣着樸素,還抱着個臉蛋紅撲撲的孩子。
婦人旁邊跪着一個男子,男子不停地再向他們身前的人磕頭。
但受拜那人卻一臉猙獰,絲毫不領情。
這幾人旁邊的醫館裡排出長隊,這隊伍一直延伸到大街之上。
醫館前那醒目的牌匾一塵不染,“濟世救人”四個大字蒼勁有力。
奇怪的就是排着長隊的都是些年輕人,生龍活虎的年輕人,他們充滿熱血與希望的臉上沒有絲毫病容,但卻都在這醫館前老老實實排着長隊。
一打聽,才知道那婦人與磕頭的男子是對夫婦,兒子高燒不退,便來求醫。
排隊求醫本不是怪事,怪就怪在那些排隊的人,全都沒病,有病的要麼就只能自己排長隊,要麼花點銀子買別人排着的位置。
女媧等人對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聽說。
司馬健不得不暗罵,究竟是誰的腦子,能想出這種陰損的,賺錢的法子。
丈夫還在磕頭,然後掏出幾文銅錢塞在那男子的手裡。
“就這麼點錢也想買位置?要是沒錢你們就乖乖排隊,學人家走什麼捷徑?”那男子看也不看那幾枚銅錢,隨手將銅錢丟在地上。
“咱們家就這麼點錢了,大爺您通融通融吧,小兒高燒不退,已經不能再等了。”丈夫懇求道。
婦女也過去拉住了那男子的褲腿,帶着哭腔,哀求着。
“一個位置就是十兩銀子,越往前邊越貴,我可不能壞了這兒的規矩,就你們這幾枚銅錢,我看你們還是慢慢等着吧,也許天黑前還能輪到你們。”那男子將婦人踢開,頭也不回的就想離開。
一眨眼的功夫,長孫玉兒已經翻身下馬,扶住了快要倒地的婦人。
婦人懷中的孩子微眯這眼,正在說着胡話。
每一個女人心裡,都潛藏着偉大的母性。
誰看了這麼可愛的孩子,心裡不會涌起想保護的衝動?
長孫玉兒突然覺得這孩子很可憐,很需要幫助。
她輕輕撫摸了那孩子的面頰,那面頰已經滾燙。
長孫玉兒用關心的語氣問道:“這麼不去別的醫館,爲何在這兒受氣?”
那丈夫答道:“方圓數十里,就僅有這家醫館,我們也是別無選擇。”說罷,又輕輕地向長孫玉兒道了謝。
“那若要排到最前面,需要多少銀兩?”長孫玉兒問道。
“若是最前,估計要六百多兩銀子,若是姑娘發話,我可以給姑娘打個折扣,五百兩,姑娘意下如何?”剛剛那男子又走了回來。
直到這個時候,長孫玉兒才正眼瞧着這男子,男子瘦骨嶙峋,眉下三角眼,嘴上八字鬍。
“五百兩瞧個病,你不如去搶。”長孫玉兒怒道。
八字鬍男子倒也不動氣,笑呵呵地回道:“我若想去做強盜,便不會靠此生計賺點小錢,若是不賺這點小錢,我又如何能養活我的衆多兄弟們呢?”
這時長孫玉兒才知道原來這些排着隊的人,竟都是一夥的。
“我不管你要養多少人,我只知道這娃兒現在就得看大夫。”長孫玉兒說着,手已經緊握劍柄。
“美人我倒是見多了,握劍的美人我倒是頭一次見,我倒要瞧瞧,你能有什麼方法,能讓我和這幫兄弟都給你讓出一個位置?”八字鬍男子笑呵呵地說着,似乎已經算準,長孫玉兒不會動手。
旁邊排着長隊的人已經開始叫囂起來。
“啪啪。。。。”一連幾聲輕響,八字鬍男子兩邊臉頰已經紅腫,他眼冒金星,踉蹌着向後退去。
數十雙眼睛,竟沒有一雙能瞧見這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這算不算本事?”長孫玉兒得意地笑了。
“你!你!兄弟們,給我上!把這**抓了,今晚便隨你們處置!”八字鬍男子氣得臉紅。
原本那些排着長隊的人們一聽這話,都拿起傢伙,撲了上來。
“快帶孩子去瞧大夫,沒人霸佔着位置了。”長孫玉兒說道。
夫婦兩人連聲道謝,然後抱着孩子衝進了醫館。
這些男子各持兵刃向長孫玉兒撲了上來,誰知長孫玉兒竟絲毫沒有反應,像個木偶似的呆立不動。
每個女人心裡都希望看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在乎自己,長孫玉兒也不例外,她的確也想知道,歐陽文瀚心裡除了名利,是否也有自己的位置呢?
所以,她將自己置身於險境之中。
她,她瘋了嗎?竟然不做任何防備,連那隻纖細的手,也未放在劍柄之上了。司馬健暗暗爲長孫玉兒流下冷汗。
俺倒要瞧瞧,這丫頭究竟如何退敵?看這架勢,她不用劍?歐陽文瀚一直相信這些人絕非長孫玉兒的對手,所以他依舊心平氣和地坐在馬上,看戲一般看着這一切。
長孫玉兒周圍的人都在動,唯一不動的就只有呆立着的她。
這就好比一個賭局,她拿她自己的安危賭她自己的情感,賭她自己的幸福。
劍氣如蛟龍,咆哮着飛舞而出。
周圍的人皆被這一劍刺傷,倒地。
長孫玉兒興奮地回頭,她那期待的目光卻落到司馬健身上。
這樣森寒靈巧的劍氣,根本就不會是歐陽文瀚使出的,這點,她本一早該想到。
她雖然安全了,但這場和自己賭的賭局,卻輸了。她實在已經弄不清楚,自己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麼地位,就連一個旁人都可以出手相助,他自己卻無動於衷,這樣又算什麼。
眼眶裡的淚水已經在打轉了,只是長孫玉兒強忍着,沒有哭出來。
看着長孫玉兒受委屈的樣子,司馬健揮劍反撲過去。
沒有人能擋得住司馬健,就好比沒有那一塊布料能抵擋鋒利的剪刀。
那羣惡徒被司馬健衝亂,然後四處逃竄。
“司馬兄,得饒人處且饒人!”歐陽文瀚喊道。
司馬健哪裡聽得進去?惡徒逃到哪,他就殺到哪。
女媧與歐陽文瀚連忙跟了上去。長孫玉兒看着歐陽文瀚離去的背影,心如刀絞,但也忍着淚水,跟上前去。
沒逃出多遠,那羣惡徒在一個林子前停了下來。
此時司馬健也已經追上了,正一步步走向那羣惡徒。
司馬健眼中的殺意更濃:“我定要宰了你們,省得你們以後再做惡!”
八字鬍的男子看了看司馬健,又看了看身後的林子,突然大喊:“兄弟們,走!”
“走?去哪?這林子都是流沙,縱然跑進去了也不見得能活着出來!”他身邊的一人回道。
“現在不走是死定了,但若逃進去,說不定運氣好的還能活着。”八字鬍男子說着,拔腿便往林子裡跑。
司馬健正想追,但一看這林子,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哪是什麼林子,那所謂的林子裡直立着的,不是一株株樹木,而是一柄柄劍!高如樹木精鋼打造的巨劍,而且這一柄柄劍劍尖指天,劍柄連地,這些巨劍連綿不絕地延伸至遠處的山丘之後。細看之下,那些巨劍形狀不一,各具特色。
這竟是一片“劍林”!
震驚的不只是司馬健一人,就連尾隨而來的女媧三人也被眼前壯麗所震懾!
在衆人驚訝的瞬間,那羣惡徒已經跑入劍林之中。
沒多久功夫,林中便傳來淒厲的喊叫聲。
司馬健忽然想起惡徒們剛剛的對話,然後猜測他們已經深陷流沙之中。
“走吧,他們已經得到懲罰了,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司馬健回頭向女媧說道。
他所說的重要的事當然就是日珠的事了。
但女媧卻搖頭,“我們也要進去。”
“進去?裡面有流沙!你剛剛沒有聽到那羣人的喊叫聲?”司馬健不解。
“不管是流沙也好,劍沙也好,我們都要進去,因爲我們要的東西,就在這林子裡。”女媧的表情很嚴肅。
“日珠在這鬼林子裡?”司馬健怎麼也不肯相信。
“我夜觀星象,一定不會錯的,只是我的確不知道這所謂的林子,居然是劍林,更不曉得,那裡邊的沙,是不是流沙。”女媧嘆了口氣。
“劍林又如何?待俺將這些巨劍全都放倒,然後咱們再進去慢慢找那東西。”歐陽文瀚說道。
“哼!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瞧瞧,誰想將這些巨劍放倒?”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那聲音雖不大,卻能讓女媧等人聽得清清楚楚。
話音才落,忽見一柄巨劍騰空而起,劍身倒轉,然後劍尖朝歐陽文瀚直刺下來!
如樹木般高大的巨劍,少說也有幾百斤重,但它卻被一股真氣牽引着,凌厲地刺下。更可想而知,牽引着巨劍的真氣,是如何一種霸道的真氣!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歐陽文瀚沒有立即閃避,而是躍到半空,躲開劍鋒,然後雙手抱住那粗大的劍柄,然後用力一甩。
那柄劍旋轉着,向林子衝去!
一連串的巨響,已有十來柄巨劍被歐陽文瀚所甩出去的巨劍所擊斷!
司馬健仔細地看着,心裡也暗暗讚歎着歐陽文瀚的神力。
“好臂力!”那個聲音又緩緩響起,然後一個人影從劍林之中走出來。
他是一位老者,稍稍駝背長得精瘦的老者,老者面色紅潤,目光如炬!老者踏沙而來,步態輕盈。
“來者可是劍魔?”女媧問道。
“一劍斬山巔,青山斷成淵,一劍刺青天,蒼穹落九泉。老夫正是劍魔。”劍魔微笑着說道。
好傲的口氣,好狂的話語,縱然家父劍聖尚在,也不敢口出狂言,難道他真是劍魔!司馬健心裡暗暗吃驚。
歐陽文瀚與長孫玉兒怎麼也無法相信,與劍聖不相上下的劍魔,居然就是站在他們眼前這位消瘦的老頭。
但女媧的話又怎會錯?
“剛剛那劍,可是你刺出的?”歐陽文瀚問道。
劍魔點頭。
誰能想象一個看似平凡的老者,連手都不用動就能揮動如同樹木般大小的巨劍?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刺我?”歐陽文瀚眼中已有怒意。
“那我也與你無冤無仇,你有爲何要放倒我劍林裡的巨劍?”劍魔問道。
“只因俺們要找一樣要緊的東西,但這些巨劍又太過礙眼!”歐陽文瀚是個直腸子,心裡想的一口氣全說了。
“東西?我這林子裡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我這林子裡除了劍和沙,我還真不懂能有什麼你們需要的東西。”劍魔無奈地笑笑。
“日珠,你可聽說過日珠?”歐陽文瀚又問。
劍魔愣了一愣,“原來是那顆會發光的爛珠子,我還以爲是什麼稀奇的玩意呢。”
若是一般人得到了一顆會發光的珠子,定少不了拿去給名家鑑定,拿去向他人炫耀,而在劍魔眼中卻只是一顆爛珠子,江湖中對劍魔獨癡於劍的傳說,果然不假。司馬健心道。
“若是一顆爛珠子,劍魔前輩不妨送於我等,我等定當銘記大恩。”司馬健插話道。
“我又不是黃花閨女,幹嘛需要你們將我記在心上?這珠子雖爛,原本送你們也是無妨,但剛纔我瞧到了他這麼棒的身手,他身後又揹着巨劍,我真是忍不住想與他比試比試,若是他贏,那珠子,你們拿去也沒關係,我只圖過過劍癮。”劍魔癡癡地笑道。
“若他不小心輸了呢?”長孫玉兒擔心地問道。她雖不希望歐陽文瀚會輸,可是她總是忍不住擔心他,擔心他所做的事會遭受的風險。
“那也只是以身殉劍而已,用劍者,死於劍下,又何嘗不是一種光榮呢?”劍魔看着歐陽文瀚,似乎再等待他的同意。
長孫玉兒也看向他,輕輕地搖頭,她顯然不希望他去接受這樣的挑戰,畢竟,對手是未嘗敗績的劍魔。雖然這劍魔已是老人,但他畢竟是劍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道理長孫玉兒不可能不懂。
若是能擊敗劍魔,他定能揚威三界,而且又可以得到日珠,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爲?這樣的功績,這樣的決戰,不流芳百世,不受後人所頌揚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歐陽文瀚爽快地就答應了。
“明日午時,劍林中見。”劍魔說着,踏沙而去,漸漸地消失再劍林之中。
“爲何不選在今日?”歐陽文瀚已經迫不及待。
“老夫見你面帶疲色,不想乘人之危,今夜你好好休息。”劍魔的聲音遠遠傳來。
歐陽文瀚自信地笑着,心中的熱血已經被今後的憧憬所點燃。
他要的名利,他要的功績,很快,便可以到來了。
長孫玉兒嘴上雖沒說什麼,但心裡卻擔心得要死,她不能阻止他,因爲她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放棄這個能揚名立萬,流芳千古的機會,她太瞭解他了,但太瞭解一個人,究竟是一種美事,還是一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