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批警察處理現場的時候,幾輛救護車拉着長笛,飛奔向醫院。
“心率180。”
“血壓60持續走低。”
“患者意識不清,懷疑嚴重內出血。”
在載着李長貴和李阿三的救護車裡,還在實習期的年輕急救醫生神色越來越凝重,不停地報出數據,他用手在李長貴的胸口按着,繼續對護士道:“傷者胸骨肋骨有交錯感,應該是斷骨刺傷了心肺,馬上讓血液科預備2000單位——”說到這他又檢查了下阿三的情況,改口道,“不,5000單位的血漿,另外讓胸外科和骨科的同事準備會診!”
護士驚訝道:“前車的病人情況也是一樣的。”前車裡拉的是彭隊長。
年輕醫生明白她在驚訝什麼,他們剛從現場回來,可謂一團糟,從警察隻言片語的對話中他知道這裡發生過一場混亂的火拼,大約是警察和毒販子狠狠幹了一仗,慘烈程度他有直觀瞭解,最讓他不解的是:雙方明明都有槍,但從幾個傷者的傷勢來看,他們簡直是參加了別開生面的械鬥——用的武器不是槍棍,更像是都開着剷車互相毆擊所致,那些嚴重的內外傷都不是拳頭、棍子能造成的。
救護車到了地方以後,醫院內外已經亂成一團,和平時期,可不是哪個醫院都有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的,一大羣護士護工推着三輛平板車把後面的傷員推進了臨時改造出來的搶救室,小芹從一輛警車裡飛撲下來,跟着一起跑。
張念祖、李長貴、李阿三被擺在平行的三張牀上,但是病房裡沒有一個醫生。
小芹一看就急了:“大夫呢?爲什麼沒人搶救?”
同行的年輕醫生攤手道:“所有的專家、主任,都去搶救姓彭的警察去了。”
小芹怒道:“你們這麼大的醫院……”
年輕醫生道:“我們不是什麼大醫院——是離出事地點最近的醫院。”
小芹愕然,馬上道:“從別的醫院借調啊。”
旁邊一個穿白大褂的老頭道:“打過電話了,最快得半個小時。”
“你是?”
老頭道:“我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小芹拽住他的手道:“那你們做點什麼吧,總不能看着人等死啊!”
老頭尷尬道:“我是搞泌尿外科的……”
最後還是年輕醫生道:“你去和他們說說話吧,別讓他們睡過去了。”
小芹神色一緊道:“你什麼意思?”
年輕醫生結巴道:“這兩個傷者的傷勢太重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指的是李長貴和李阿三。他又指着張念祖道,“這個也很難說,他的骨頭沒事,但不知爲什麼一直叫不醒——“醫生對院長道,“可能還得找個腦外科的專家來會診。”
院長對小芹道:“所有專家都在路上,你要相信我們,所有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就不會放棄的。”
小芹只能黯然地點頭,事發地點在郊區,此役中的傷者傷勢都危在分秒,是經不起長途跋涉的,這家醫院是唯一有能力展開急救的地方,也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我去催下專家和血庫那邊,一會可能需要開胸手術。”年輕醫生和院長都飛奔着出去了。
一個小護士拿了紗布和藥替小芹處理右臂的傷口。
小芹呆呆地看着病房裡的三個人,她眼睛一紅,涌上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次要沒有張念祖他們的參與,她和彭隊長几乎被敵人秒殺,波詭雲譎的戰鬥過程她只記得一小半,那足以讓人思之猶悸,可以說也就是張念祖他們來了才撐住了這種局面,除此之外,不管你受過什麼嚴苛的訓練,槍法有多準,格鬥術有多精都是枉然。小芹眼含熱淚,自言自語道:“你們不是很能耐嗎?不要就這樣死了呀。”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衝到門口拉住一個警察,寫了一個地址給他道,“到這個地方找叫李阿四的人,把他帶到這來。”
警察問:“我該怎麼說?”
小芹猶豫了一下,虛弱道:“你就說,有可能要見三叔最後一面。”
同事走後,小芹在三張病牀之間遊走,推推這個,叫叫那個,李長貴和李阿三始終沒有迴應,他們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經受着某種折磨,張念祖倒是很安靜,可小芹心裡一驚,想起那句“他走得很安詳”那句很不吉利的話來。
過了好半天一個六十多歲的胖老頭在年輕醫生的陪同下步履匆匆地走進了病房,他看見小芹以後很不客氣地問:“你是什麼人?”
小芹下意識道:“我……是他們的朋友。”
年輕醫生介紹道:“這是咱們市裡的骨科專家。”
小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道:“大夫,快救救他們吧,他們是和歹徒……”
骨科專家看着三個渾身浴血的傷者,皺着眉頭問年輕醫生:“胸外科的人呢?”
年輕醫生解釋道:“還在路上,情況緊急,只能先讓您拿個方案。”
骨科專家指着小芹道:“你出去!”
小芹不敢多說乖乖地走了出去,不過心裡也燃起了一點希望,因爲聲氣惡劣的大夫一般都有絕活……
骨科專家在李長貴等三個人身上摸着,問年輕醫生:“什麼情況?”
“鬥毆,這兩名患者胸肋、上臂骨折,我懷疑斷骨刺傷了心肺——”
骨科專家打斷他道:“誰下的診斷?”
年輕醫生指了指自己:“我。”
“這不是好好的嗎?”骨科專家的手在李長貴和李阿三的胸腹部按壓着,篤定道,“骨頭沒事。”
“啊?”年輕醫生也重新檢視着這些部位,剛纔還軟塌塌的地方現在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就像換了兩個病人似的,他不可置信道,“可是剛剛還……”
“胡鬧!”顧客專家瞪了年輕醫生一眼,他在來的車上接到初診報告,說傷員斷骨反曲造成了內出血,現在看來這個報告肯定是出錯了,那麼就算傷員別的部位真有骨折的地方那也不是當務之急。
這時一個護士跑上走廊找到小芹道:“彭自立的家屬在嗎?醫生下病危通知了。”
小芹大驚道:“他的親屬都不在本地,他……怎麼樣了?”
護士道:“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肋骨移位,斷骨造成的傷口離心臟只有兩公分。”
骨科專家聞言走出道:“我去看看。”
小芹緊張:“裡……裡面的人怎麼樣了?”她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我們已經盡力了”這種話。
骨科專家一指身後的年輕醫生:“你問他。”
小芹用央求的眼神看向後者,年輕醫生渾噩道:“不知道爲什麼,他們骨頭上的傷……沒……沒了。”
嗡——
電光火石之間有東西在小芹腦子裡一閃,這總歸是個好消息,而且這時候沒時間細想,她一邊跟着護士和骨科專家往急救室跑一邊回頭對年輕醫生大聲道:“他們就拜託你了!”
年輕醫生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怎麼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時院長帶着外科專家也到了。
外科專家和骨科專家行事風格大異其趣,說話慢條斯理,而且天生長了個笑模樣,他翻開三個人眼皮看了一下,又用聽診器聽了半天,再觀察了下皮膚的顏色,然後問年輕醫生:“這就是你們說的那三個傷員嗎?”
“是……”年輕醫生還在迷惘中不可自拔。
“拍片子了嗎?”
“沒拍……”
“爲什麼不拍?”
“還沒來得及,而且……”在年輕醫生的設想裡,傷成這樣是要直接開胸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
外科專家撓了撓頭道:“這怎麼說呢,用句非行業術語概括吧——他們看起來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