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會三級幹部老蔣,在一次偶然引發的火拼中,一人面對對方十九人凜然不退並且重創對手,據警方和來收拾現場的院方說,當他們看到老蔣時,他身上的傷口多達百處,衣服和綻開的皮肉全都攪和在一起,使他看上去像只即將破繭成蝶的昆蟲,有種別樣的殘酷美感……
老蔣馬上被送往醫院搶救,事發當夜就鬧得滿城風雨。公安、武警、防爆大隊緊急調動人手入駐醫院,社團總部也派人趕往病房看護老蔣,其他幾個社團的老大聞訊吃驚非小,但不管孰是孰非,先紛紛對老蔣表示了慰問,連這次的始作俑者黑豹幫也表明:今後只要是老蔣駐守的地盤他們絕不再犯,算是這個特殊羣體對於好漢的一份敬意。
在這個節骨眼上,老蔣是生是死就爲這座城市今後——至少是接下來的幾天是否還能安定蒙上了巨大的不確定性。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搶救告一段落了。在這個往常人最容易睏倦的時候,今天卻到了弦兒崩得最緊的關頭,所有人都在等結果!是戰是和,是肝腦塗地還是皆大歡喜,就等着醫院一句宣告了。然而警方也不是白癡,隨着被封鎖的消息,氣氛愈發地焦灼起來。
就在所有人都到了臨界點的時候,徐贏東卻邁着波瀾不驚的步伐輕鬆地走在醫院走廊上,他穿着整潔的白大褂,步履安然,信手打開了搶救室的大門。
搶救室裡空無一人,老蔣渾身纏滿了繃帶,這時正把雙手墊在腦後有些發懵地打量着四周,像個喝了一夜大酒剛清醒過來的醉漢,他這個形象根本不符合人們想象中那個彌留的黑.道梟雄。聽到門響,老蔣哧溜一下躺平,閉上了眼睛。
不過老蔣的小動作似乎並沒有騙過徐贏東,他走到牀前俯瞰着老蔣,淡淡道:“你暴露了,沒有人能身中一百多刀還安然無恙,你就不該出手的!”
老蔣的眼珠子隔着眼皮直打轉,就是不睜眼,就像裝睡技術糟糕的小孩子。
徐贏東無奈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老蔣被震了一下,開口道:“同族?”
徐贏東點頭:“幸會,同族。”
老蔣終於恢復了常態道:“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你高看我了,現在你外面的安保不比美國總統差,我之所以能來見你,就算是職務之便吧。”
老蔣看了看他身上的白大褂道:“你真是這裡的醫生?”
徐贏東道:“血液科的。”然後他問了老蔣一個看似很突兀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二……”無關痛癢的一個數字不知爲什麼老蔣用了一種略帶苦笑的意味回答,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緊張道,“你爲什麼選血液科?”
徐贏東接過話頭道:“你猜得沒錯,這些年我一直在致力研究族人和普通人血液的區別,希望能解決和彌補一些缺陷。。”
老蔣不顧自己被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樣,猛的從牀上坐起來道:“結果怎樣?”
徐贏東只搖了搖頭。
老蔣臉色暗淡下去,終於還是問:“我能幫你什麼?”
徐贏東直截了當道:“你能找到祖爺嗎?”
老蔣怔了一下,默然不語。
徐贏東馬上道:“不用爲難,你不告訴我是應該的。”他換了一種玩味的口吻道,“按我們的壽命算,你已經是個耄耋老人,我十分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一個隱忍了大半輩子的戰士忽然和普通人大打出手?”
老蔣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只是苦笑。
徐贏東也恢復了一貫的不苟言笑道:“你現在已經出名了,明天等人們知道你沒死以後你會更出名,你得做好應付這一切的準備。”他用根棉籤探進老蔣的紗布裡,蘸了一點血跡,放進密封袋,對話也到此結束,徐贏東輕輕走了出去,從外面掩上了門。
……
趙維明狼狽不堪氣喘吁吁地逃竄進長勝街,然後一頭扎進了張念祖的修車鋪。很快的,街口出現五個滿臉橫肉的大漢,他們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爲首的大漢單手叉腰喘了片刻,惡狠狠揮手道:“給我挨家挨戶搜!”
長勝街是條橫亙在兩個小區之間的寬街,所以馬路兩邊無一例外都是底店,光修車鋪就有好幾家,現在是午休時間生意冷淡,很多店都大開着門放風,裡面的陳設一目瞭然,橫肉們的搜捕也就得以進展飛速,眼看就要闖過來了。
張念祖穿了身橘紅色的工作服,正盤腿坐在地鋪上看一本搞笑漫畫,手邊放着一個搪瓷缸子邊看書邊吸溜裡面的熱茶。雖然是坐着,但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高大勻稱,兩條結實的長腿更是顯得有點無處安放的意思,看到趙維明倉皇無措地衝進來,他似有似無地嗤笑了一聲,左臉頰上露出一道痕跡,像是酒窩,但應該是一條平時不會顯現的刀疤,爲他平添了幾分男人的魅力。
修車鋪裡的老吳正在架高一輛車檢查底盤,對趙維明的出現也是視若無睹。
趙維明探頭張望了下馬路,又不敢喊,低聲急吼吼道:“救人吶!”見屋裡兩個人都不搭理他,他只得一個勁地拱手鞠躬。
大漢們的腳步聲逼近了。
趙維明帶着哭音道:“非得我給你們磕一個?”
老吳這才忍着笑,把停在當地那輛福特車的後蓋打開了,趙維明一個前滾翻翻了進去,老吳合上後備箱,隨手把遮雨布蓋上,這時兩個大漢也恰好闖了進來,爲首的頭頭惡聲惡氣道:“看沒看見一個小白臉?”
張念祖和老吳各忙各的,誰也沒擡頭。
頭頭把拳頭砸在門上,怒道:“問你們話呢!”
張念祖眼不離書,淡淡道:“動作放輕,有點禮貌,別跟我這耍混。”
手下們聚攏了過來,頭頭森然道:“我要就耍混呢?”
張念祖瞟了他一眼,忽然舉起那個搪瓷缸子來,有條不紊道:“你信不信我這杯水一落地,你們誰也別想走出這條街?”
張念祖手裡的那個搪瓷缸子原本是白色的,這會已經被摔得全是黑眼,再看街上,那些身強力壯的後生們全都探頭探腦躍躍欲試地往這邊盯着像是在等號令,頭頭不傻,他馬上就信了。知道自己得罪了能摔杯爲號的主兒,久走江湖的他又怎麼會吃這種虧——頭頭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自己拍出的手印子,擠出一個笑臉告罪,慢慢地退了出去,一到街心他就扯着嗓子喊:“姓趙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次只是一個警告,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再不還錢後果你知道——我們老大說了,要你一條腿!”
……
老吳看人走遠,在老福特的後備箱上敲了敲。
趙維明“砰”的一下頂開車蓋坐了起來,一邊往外爬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塵,罵罵咧咧道:“媽.的累死老子了,這羣王八蛋足足追了老子三站地!”他上身穿着紀梵希的花紋T恤,原本筆挺的西褲這會全是油泥,腳上是雙限量款的運動布鞋,雙手各有三個指頭戴着那種國外工匠做的造型誇張的手工戒指,無非就是老鷹骷髏什麼的。雖然一身行頭都價值不菲,可穿在他身上無一例外的有點飄,就是所謂的好東西穿不出好樣來。再往臉上看,這哥們倒是長得不醜,丹鳳眼長睫毛,皮膚細膩得堪比少女,猛一看還有點清秀的意思,就是眼珠子靈活得有些過分,給人種不靠譜的感覺。他走到門外衝四下作了個羅圈揖,嘻嘻哈哈道:“謝各位了哈。”這纔回來。
老吳失笑道:“早就告訴你不要碰賭,億萬身家也能栽進去,這次又輸了多少?”
“五十多。”說起這個趙維明臉上有些晦暗,但他咬了咬牙道,“玩的就是心跳,不然我還能幹啥?”
張念祖吸溜了口茶道:“再玩下去,你的心很快就不跳了。”
趙維明聽他說話來了氣:“你小子剛纔見死不救啊!”
“你不是和我絕交了嗎,滾回來幹什麼?”
“聽聽!”趙維明指着張念祖跟老吳抱怨,“這人是有多冷酷多無情。”
老吳只是微笑,他纔不搭這種茬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