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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臺下坐的人

第八百四十一章 臺下坐的人

“……那會兒,纔剛太平下來。”

“……我和我妻子走到這兒,在這兒落下了腳。”

“……那會兒,這就是個不怎麼大的小縣城,這兒啊,還是縣城邊邊角角的地方。”

“……沒別得營生,就還是想着唱戲。”

戲臺上,唱着的戲還變換着,

戲臺下,穿着戲服的老人望着這大堂裡,轉動着有些渾濁的目光,望着,愈加有些恍惚,

沉默了下,再出聲說着,

曲樂聲混雜着唱詞聲,老人的敘說聲,在大堂裡響着。

“……找了圈,找到了這兒,雖然是偏了些,破舊了些,不過終究地方寬敞。”

“……我和我妻子商量了陣,就把這地方盤了下來……那會兒,那窗戶破了些洞,就剩下個窗框撐在那兒……我和着我妻子,乾脆就將那窗戶用些廢報紙,給它糊了上去……”

老人緩緩轉過頭,目光有些恍惚着,望着大堂邊上的窗戶,出聲說着,

“……現在,那窗戶框都已經朽了……”

老人說着話,望着那隨着陣陣清風,微微晃動着的窗框,再有些沉默下來,眼底愈加恍惚。

看着戲臺上的戲,聽着耳邊混雜着的些聲音,廉歌也沒出聲說什麼,只是靜靜聽着老人的敘說。

大堂裡,再有些安靜下來,

似乎只剩下清風混雜着曲樂聲。

……

“……把些窗戶,門啊,修整了修整,收拾了屋子過後。”

“……我和着我妻子兩個人,一點點,把這戲臺子搭了起來。”

“……我釘着些木板,我妻子就幫着裁剪些布料,做些戲臺上的佈置。”

“……底下先是夯實了層土跟石頭,再找了些木板架在,鋪在上面,木板上再遮了塊布。”

老人望着那大堂邊微微晃動着的窗,再沉默了下,再緩緩轉回了頭,望向了那大堂裡前側的戲臺子,有些渾濁的眼底愈加恍惚着,再出聲繼續說了下去,

“……費了些時候,就這麼,我和我妻子算是好了這戲臺子。”

“……再去找了些原本這兒的長凳子能修的修了修,再買了些,擺在了這大堂裡……”

“……就我和妻子兩個人,唱些大戲也不夠,就又臨時請了幾個人。”

“……就這麼,在這兒唱了頭齣戲。”

老人望着那戲臺上唱着的戲,眼底恍惚着,停頓了下,出聲繼續說着,

“……以前,戲班子還在的時候,常唱長阪坡這齣戲,熟悉些。在這兒落腳了過後,頭齣戲,就也唱得長阪坡。”

“……那天啊,來了不少看戲的人……”

老人說着,轉動着有些渾濁的視線再望着這大堂裡,

再看向了旁邊,那些個坐着的,各自有些沉默的老戲迷,

“……從中午的時候,中間歇了一下,一直唱到了晚上,等着送走了最後批來的客人,收拾了東西,已經是入夜了。”

“……等忙活完,好像才反應過來,我們兩又站在戲臺上,唱了一天戲……累是累了點,但總覺得心底邊舒坦……”

老人再緩緩轉回了頭,

佝着身子,坐着,擡着頭,再望着那戲臺,望着那戲臺上唱着的戲,

“……就那麼,我們在這兒落下了腳……再往後,就是一場場戲……”

“……就像是以前那小戲班子還在的時候一樣,每天早上醒了啊,就是吊吊嗓子,練練基本功,然後就忙活收拾,佈置戲臺子,忙活着早飯,早飯過後,就上妝,等着客人來了,就登臺唱戲……等着晚上,得空了啊,說說白日裡唱得戲,把些戲服縫補縫補……”

“……每天啊,都有些人來看戲,有些歲數大的,有些歲數年輕些的,有跟着自己爹來的,有夫婦兩人一塊來的……有高興的,有難過的……有兩口子正慪着氣的,有逗着自己娃娃的……就跟着戲臺子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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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啊,就這麼一天天過……我跟着我妻子,在臺上唱着一出出戲,慢慢地啊,戲臺底下,有些歲數大的不來了……”

“……有時候,唱完了戲,我也會和來看戲的些人說上幾句話,常來的些啊,慢慢也就熟稔了。我也常聽他們說些他們的事情。”

“……慢慢地,常來的些人歲數也一點點大了。”

“……我和着我妻子啊,就一天天在這兒戲臺上唱着戲……”

“……再往後,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老人說着,擡着頭,望着那戲臺上,

“……他母親在生下來他過後,身體就虛弱了很多,經常害些病……有時候,我讓她歇着,她還是笑着跟我講,她歇着了我哪找旦角去啊……就這麼,又過了幾年。孩子三歲多大的時候,她再害了場大病,沒捱住……就去了……”

老人望着戲臺子,望着西臺子上,說着話,再沉默了下。

“……臨着走哪會兒啊。我守在她牀邊,她都昏睡了好久了啊,那會兒又突然醒了過來。

她看着我,先是問,孩子怎麼樣啊,我說了孩子睡了。

她應了聲,然後又望着,看了我好些時候,臉上笑着,笑着跟我講,讓我給她上妝吧。”

老人眼底愈加恍惚,再出聲說着,

“……我應了聲,給她上了妝……她讓我把她扶着,靠着牀頭,坐了起來,再拿過筆,給我臉上,上了妝……”

“……上好了妝啊,她說,沒什麼力氣了,沒以前畫得好。”

“……我說沒事兒。”

“……她看着我,笑着跟我說,讓我給她唱出戲吧。”

“……我問她想聽什麼。”

“……她說……你再給我唱出長阪坡吧,我想再聽聽你唱得長阪坡……”

“……我說好……就蹲在她牀邊上,捏着她的手,唱了這出長阪坡。”

老人說着話,渾身漸顫抖着,擡着頭,不知是望着那戲臺,望着那戲臺上的戲,還是望着更遠處,眼底愈加恍惚,

“……她啊,就這麼聽着,一點點落了氣。”

說着話,老人再漸止住了聲,沉默下來,渾身顫抖着,只是望着那戲臺上,眼底恍惚着。

旁邊,那幾個老頭,老戲迷,依舊望着那戲臺上,眼底各自也有些恍惚,似乎回憶着。

戲臺上,唱戲的人依舊唱誦着唱詞,戲臺邊的奏着樂曲的老人依舊奏着曲樂。

戲臺上,唱着的戲變換着。

看了眼那戲臺上唱着戲的人,唱着的戲。臺下旁邊,坐着,看着戲的幾個老頭,老戲迷。

再轉過視線,廉歌看了眼另一邊坐着的老人,

再轉回了目光,沒出聲說什麼,只是靜靜聽着耳邊混雜着的些話語聲。

大堂裡,

只剩下陣陣帶着些寒意的清風拂進,卷着些戲臺上響着的唱詞聲,曲樂聲,響着。

愈加顯得有些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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