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一聽到捐錢頭就大了,腦袋嗡地一聲便傻在那了。
那張紙從小販的懷裡無聲地滑落。
小販趕忙蹲下去接。
“哎喲”一聲,小販突然扶着腰慢慢地坐下去。
兒子已走出門去,頭也沒回。
老奶奶和小販老婆趕緊跑前去扶,緊張得什麼似的。特別是老奶奶,一個勁地問傷着哪啦。
好一會小販才緩過神來:“沒事,沒事,閃了腰了!頭有些暈,現在好了。吃飯。”
小販在老婆的攙扶下坐在了凳子上,沒事兒似地拿起了筷子。他老婆和老奶奶也坐下來,一邊拿筷子,一邊擔心地看着他。
吃的是小夥子吃剩的菜。這已經比平時的好多了。平時,他們只吃一個肉炒菜加個蛋湯之類的,熱天還常吃賣剩的蛋糕和玉米之類的東西。
小販把吃剩的菜湯倒到自己的碗裡,呼啦一口氣喝完,然後“喳吧”“喳吧”的吃起來,吃的有滋有味,好像那是什麼山珍海味。
家長會是年級的家長會。雖然只是—個年級,卻有23個班,每個班80多個人。
這個學校是重點中學,許多家長非富則貴,所以校門口附近老早就開始堵車了。
校門口小坪上和馬路的兩邊到處停滿了車,車流還一個勁地往裡擠。喇叭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小販騎着輛破舊的自行車,樣子還不錯,是兒子騎過的山地車。
小販不好意思將車停到學校的單車棚裡,怕給兒子丟臉,便將車停在老遠的一棵樹下,用挺粗的鐵鏈將車五花大綁捆在樹上,然後走着去學校。
他今天穿了一件好看的夾克,平時不怎麼穿的,是爲了開家長會或赴宴時穿的。
兒子所在班的教室在二樓,八十六套桌椅將教室擠得挺難透氣的。
他按規矩坐在兒子的座位上,立馬覺得手腳難以伸展,很有些不舒服。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來學校開會,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坐着,但仍然抑制不住好奇與自豪。
他想:“這可是兒子的學校,兒子的教室,重點學校呢!雖然花了三萬元擇校費,夠幾年辛苦的了,但還是值!”
其他家長大多穿着挺光鮮,也大多是女人。本來他是要老婆來的,老婆怕丟醜死活不肯來,他只好自己來了。雖然犧牲一個上午的生意讓他有些心痛,但一想到是爲兒子的事,便馬上覺着坦然。
此時這些家長們正襟危坐,只有少數的家長在低聲交談。
會開始了。
首先是校長講話。準確地說是從電視裡聽他講話。
聽說這個校長是武術老師出身,作風有點武術味,說話聲音大而洶涌。雖流利卻無味。
聽兒子說老師學生都不喜歡他,暗地都罵他豬。不過據說豬還是很聰明的,不然我們都不能做校長他能做?而且還是名校的校長!小販的思維很逗,我都給逗樂了。
校長的話有點長,終於大家都開始懨懨欲睡了,只有小販還是蠻精神地瞪着眼睛。
突然電視裡傳來一陣掌聲,家長們猛然醒悟,便也稀稀拉拉地鼓起掌來。
接着是各主要課程的老師講話,介紹各自課程的情況。
最後是班主任講話,自然是有表揚一些人有批評一些人。
再最後講到學校的情況。雖然這也是大家早已熟知且在預料中事情,但大家還是不由自主地一陣緊張起來。
班主任說現在學校很困難,但希望改善同學們的學習環境,要裝空調啦投影儀什麼的。然後號召大家捐錢,多少不限,家庭困難的不捐也行。純屬自願,不好勉強。
不少家長心領神會,踊躍掏腰包。
小販一聽到要捐錢,頭就大了,腦袋“嗡”地一聲便傻在那了。等大家捐完錢走的走,找老師談的找老師談,他還呆在那裡。班主任這才注意到他。
“那位家長,請問你是誰的家長?”老師如此連喊了幾聲,他纔回過神來。
“阿B。”
“哦?阿B的爸爸呀!阿B學習不錯,就是英語還要加大努力。”老師熱情地說。
小販心頭一熱,,像喝了一杯仍帶溫暖的蜂蜜水。
“你要捐錢嗎?如家庭困難不捐也行。”
“不捐!不要捐!”我使用思維干擾術,讓不要捐。
“不捐。不。要捐!”他說。我非常懊惱,怎麼思維干擾術一點也不靈了呢?
“老師,你要多少?”他瑟縮地問。
“不是我要,是學校募捐。”老師肯定是學語文的,講話滴水不漏:“是爲了你們的孩子好,爲了改善孩子們的學習條件啊。不過一切都是自願的。是給學生自己班裡添空調和投影儀的。”
“哦,那要多少?"
“不是要,是願意捐多少是多少!“老師很有修爲,沒發脾氣。
“嗯,知道了,知道了,是捐,是捐。多少?”小販尷尬得有些憋氣。
“多的有兩千,最少的有500,300的,你要捐就捐300吧。
“好,300。”他心裡想,說出來卻是,“不!我捐500。自願的!”
我氣得蹬了他一腳,把他頭皮給蹬掉了一小塊,他卻全然沒感覺。他手微微顫抖着地去掏錢,心想:好在他聽了老婆的話,要帶多點錢。聽說那學校經常要求捐點錢,並叮囑他交個五十,一百的就行。
他從家裡出來時就想,就捐五十、一百的,不過帶多點去,不然掏腰包時就顯得寒磣了。
他捐完錢出來時,還在慶幸自己帶了五百。正慶幸着,突然心裡一顫,鼻子一酸,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我和女俠也陪着掉淚,不敢掉多,因爲那樣耗我們元氣。我們身子小,得比人類多點堅強。
女俠一直悶悶不樂,沒吭過一聲,只是冷眼看着一切。我剛纔都差點忘了她的存在!
“城管同志,有事好商量!”
我正想安慰女俠,小販的電話突然響了。他一聽,撒腿就跑,慌亂地解開單車,拼命地踩。我探知是他家裡出了事,什麼城管?
回到家,門口停着輛貨車,幾個穿制服的正跟老奶奶爭吵。
小販跑過去,連聲喊道:“城管同志,有事好商量!”
“城管是什麼?”我問。
“就是幫着維持城市秩序,制止亂擺亂賣的隊伍。”女俠城市呆久了,見多識廣。
“他們有時很兇,把小攤販的攤子掀翻,把貨物踩碎砸碎。”
“這怎麼行!人類不是講文明的嗎?”
“是啊,正是講文明的人類有時最不文明。不過最近好多了,至少剛纔說的那種行爲少見了。看現在也不會鬧大。”
“哎呀,陳隊,是你啊?不好意思,麻煩到你們了!這是我的家。”這時小販已擠到那些城管面前。
“你的家?不知道門口不準擺賣嗎?”
“知道A知道,我改我改。已經擺了很久了……歐隊長他?”
“調走了!現在這片歸陳隊管。”一旁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城管插嘴說。
“小周,這是個朋友。朋友也要按規矩辦,以後你多看着點,大家要互相尊重嘛!”陳隊長說。
“好的,隊長!”那四十歲左右的說。
“明白,陳隊!”小販說。
我探探他明白什麼,一伸觸鬚,探知他在想:“好彩好彩,遇到熟人,不然又要先罰一筆! 現在只要轉轉向就行了。”
“他明明年紀比那個四十多的小很多,卻爲何叫那人小周?”我看着那個陳隊長,問女俠 。
“在這裡,在行政機關,誰官大誰就是大!”
“也不講長幼啊!”
“講啊,在家就講。”
“搞不懂!”
“是不太好懂。他們講忠孝。忠基本上就是要求下級對上級忠誠,孝是年幼者對年長者尊敬。有時哪個應該在先哪個應該在後,連他們自己也會犯糊塗。
“就像皇帝的父母要給皇帝下跪,但賢明的皇帝則必須孝敬父母。”我脫口而出,同時爲自己能有如快的反應速度而沾沾自喜。
“讓我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老少的傢伙!”我來勁了,一氣之下衝過去在他臉上狠扎一下。
他果然有氣勢,大罵一聲“找死!”便一掌拍在自己臉上,留下一個大大紅印。
女俠也衝過去在小周耳邊盤旋,小周用手背用力一拂,掌正好打在陳隊長的另一邊臉上。哈哈,女俠總是有她獨到的招式,象這種借掌打人的,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還帶出絲絲幽默的意味!
小周嚇得趕緊去摸隊長的臉:“隊長,不好意思,蚊子!我,不是故意的!”
“哼”隊長用手一揮,喊了聲“撤”,一干人跳上車呼地一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