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條條大路都奔往東方匯聚,迎向即將到來的戰爭與魔影的攻擊。就在皮平站在白城的主城門前,觀看多阿姆洛斯親王率衆揚旗,騎馬進城的同時,洛汗之王也馳出了山嶺。
白晝將盡。夕陽的餘暉讓騎兵們身前投出了狹長的影子。夜色已經在覆蓋着陡峭山坡、沙沙作響的冷杉林下悄悄蔓延開來。天色向晚,國王此刻放馬緩緩前行。山路這時繞過了一塊巨大光禿的岩石山肩,一頭扎進了輕聲嘆息的昏暗樹林。騎兵的隊伍拉成一字長蛇蜿蜒向下,再向下。當他們終於來到狹谷底部時,發現夜幕已經籠罩了地勢深處。太陽已經沉落,瀑布披着暮光。
一條自背後的高隘口奔流而下的小溪,一整天都在他們下方深處流淌,跳躍着在青松疊翠的山壁間切出一條窄窄的河道。此時溪水穿過一道石門流出,流進了一座寬闊些的山谷。騎兵們跟着小溪走,驀地,祠邊谷出現在他們面前,黃昏中水聲聽起來格外喧鬧。在那裡,這條較小的溪流匯入了雪河的白水,湍急奔騰,衝擊着礫石騰起陣陣水霧,向下奔往埃多拉斯以及青翠的山丘和平原。右邊遠方,雄偉的尖刺山聳立在廣大山谷的一頭,龐然峰底雲霧繚繞,鋸齒般的峰頂卻終年覆蓋着積雪,在塵世之上高高閃耀:東面一片暗青,西面則被夕陽染上了點點猩紅。
梅里驚奇地眺望着這片陌生的鄉野,他在長長的旅途中,已經聽了許多有關這地的故事。在他眼裡,這是個不見天日的世界:透過昏暗溝壑中的朦朧空氣,他只能看見不斷升高的山坡,一重巨大的巖壁之後又是一重巨大的巖壁,迷霧繚繞在嵯峨的懸崖上。他坐在馬上神思恍惚了片刻,聽着喧譁流水,暗林低語,裂石輕響,以及在這一切聲音之下正醞釀等候着的無邊寂靜。他熱愛大山,或者說,他曾經熱愛對大山的想像——它們在遠方傳來的故事背景中起伏綿延。但是現在,他被中洲那無法承受的重量壓垮了。他渴望坐在一間靜室的爐火邊,將廣闊無垠都關在門外。
他非常累。儘管他們騎馬走得很慢,途中卻很少休息。一個鐘頭接一個鐘頭,將近三天令人筋疲力盡的時間裡,他騎馬小跑着上上下下,越過隘口,穿過長長的山谷,橫過衆多的溪流。有時候碰到路比較寬時,他便走在國王的身側,沒注意到許多騎兵見這兩人同行都忍不住微笑——霍比特人騎在毛髮蓬亂的灰色小馬上,洛汗之王騎在雪白雄駿的高頭大馬上。那時他就和希奧頓聊天,講自己的家鄉和夏爾居民的日常生活,或換過來,聽馬克的故事和洛汗古代勇者的作爲。不過,大部分時候,尤其最後這一天,梅里都是獨自緊跟在國王后面,一聲不吭,試圖弄明白自己後頭的騎手所說的那種聲調緩慢、圓潤低沉的語言。他似乎能聽懂這種語言裡的許多單詞,只是比夏爾的發音更飽滿有力,但是他無法把這些單詞拼成有意義的句子。不時會有騎手放開清亮的嗓門唱上一支激動人心的歌,梅里雖然聽不懂唱的是什麼,卻也感到心爲之雀躍。
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孤單,尤其是在這白晝將盡之時。他納悶地想着,皮平到底是去了哪裡,阿拉貢、萊戈拉斯和吉姆利又將有何等遭遇。接着,他心中突然一涼,他想到了弗羅多和山姆。“我竟忘了他們!”他自責地暗忖,“而他們比我們所有的人都重要。我是來幫他們的,可是現在如果他們還活着,也一定是在幾百哩開外的地方了。”他打了個寒戰。
“終於到了祠邊谷!”伊奧梅爾說,“旅程就快結束了。”他們勒馬停步。小路出了狹窄峽谷後急遽下降,於是,就如透過一扇高窗,只消一瞥,便將下方薄暮中的大山谷盡收眼底。河邊可見一點孤零零的微小燈火在閃爍。
“這段旅程也許結束了,”希奧頓說,“但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兩夜前月亮已經圓了,明天早晨我要騎馬前往埃多拉斯,集結馬克的大軍。”
“但是,您若願意聽從我的建議,”伊奧梅爾壓低了聲音說,“大軍集結後您該回到這裡來,直到戰爭結束,無論是勝是敗。”
希奧頓聞言微笑:“不,我兒——我此後就這樣稱呼你——別對我這老人的耳根說佞舌那些軟話!”他挺起身來,回頭望向背後的兵馬,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進暮色裡。“自我西征以來,短短數日,卻似乎已經過了漫長的年歲;但我永遠不會再倚着一根柺杖。倘若戰爭失敗,我躲在這山裡又有什麼用?而如果勝利,縱使我耗盡最後的力量倒下,又有什麼可悲之處?不過,我們現在先不說這些。今晚我會在黑蠻祠的要塞安歇。我們至少還能過上平靜的一夜。我們繼續前進吧!”
在漸漸深濃的暮色中,他們下坡進入了山谷。此處雪河貼着山谷的西邊山壁奔流,小路很快將他們領到一處渡口,淺淺的水流嘩嘩響着流過卵石灘。渡口有人把守。國王走近時,許多人從岩石的陰影中跳出來,當他們發現來者是國王,均大聲歡呼:“希奧頓王!希奧頓王!馬克之王歸來了!”
接着有人吹了一長聲號角,號聲在山谷裡迴盪。隨即響起了其他的號角聲迴應,河對岸亮起了許多燈火。
突然,上方高處傳來一陣洪亮的喇叭聲,聽起來像是發自某個空曠的地方,它們的音符彙集成一個聲音,隆隆滾過山壁石牆。
就這樣,馬克之王從西方凱旋歸來,回到了白色山脈山腳下的黑蠻祠。他發現,他的百姓剩餘的兵力業已在此地集結起來。因爲他歸來的消息剛一傳開,將領們便騎馬來到渡口迎接他,並帶來了甘道夫的口信。領頭的是祠邊谷百姓的族長敦赫爾。
“陛下,三天前的黎明時分,”他說,“捷影猶如一陣風般從西方而來,到了埃多拉斯。甘道夫帶來了您戰勝的消息,讓我們心中極爲高興。但他也帶來了你的口信,要騎兵們抓緊集結。然後,就來了會飛的魔影。”
“會飛的魔影?”希奧頓說,“我們也看見它了,但那是在甘道夫離開我們之前的深夜死寂時分。”
“陛下,也許吧。”敦赫爾說,“但是同一個——或同類的另一個——形狀好像畸形的大鳥,一團飛翔的黑暗,在那天早晨掠過了埃多拉斯,所有的人都怕得發抖。因爲它朝美杜塞爾德俯衝下來,當它飛低,幾乎碰到屋頂兩端的山牆時,發出了一聲叫人心跳都要停了的尖叫。事後,甘道夫建議我們不要在平原上集結,而是到這座山脈下的山谷中來迎接您。他還吩咐我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多點燈火。我們都照辦了。甘道夫說話極有權威。我們相信您也會希望我們聽他的話。祠邊谷從來沒見過這種邪惡可怕的事。”
“做得好。”希奧頓說,“我現在騎往要塞。在我休息前,我要會見元帥和將領們。讓他們儘快過去見我!”
路現在朝東直接橫過山谷,此處山谷只有半哩多寬。四周全是或平整或崎嶇的野草地,這時在逐漸降臨的夜幕中灰濛濛一片,但在前方谷地的遠端,梅里看見了一道起伏的牆,那是尖刺山最後一條巨大的山根,在數不清的歲月以前被河流割裂在外。
平地上到處都聚集了大羣大羣的人。有些擠到了路邊,高聲歡呼着迎接從西邊歸來的國王與騎兵。但在人羣后方,一排排整齊的帳篷和木棚,一行行拴在樁上的馬,朝遠處一直伸展開去,還有大量的武器,堆疊的長矛好似新栽的樹林根根豎立。此時整支集結的大軍正沒入夜影,不過,儘管寒冷的夜風從高處刮下,卻無人點起提燈,也無人生起火堆。哨兵們裹着厚實的衣物,來回巡邏。
梅里好奇這裡到底有多少騎兵。在這聚攏的夜色裡,他猜不出他們的數目,但感覺是支龐大的軍隊,有成千上萬之多。就在他東張西望的同時,國王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山谷東面聳立的峭壁底下。小路在此突然開始攀升,梅里大爲驚訝地擡頭望去。這種模樣的路,他過去從未見過。這是在那歌謠都未能憶及的久遠年代中,人類手工建成的偉大傑作。它蜿蜒而上,如一條盤繞的長蛇,鑽山開路,橫過陡峭的岩石山坡。它陡如階梯,忽前忽後盤旋着爬升。這條路馬匹可走,馬車也可慢慢拉上去;但只要上方有人把守,敵人除非從天而降,絕不可能攻上去。路的每個拐彎處都立有雕刻成人形的巨石,它們有龐大笨拙的四肢,盤腿蹲坐,粗短的胳臂交叉抱着,擱在胖肚子上。由於歲月的剝蝕,有些已經失去臉部五官,只剩下眼部的兩個黑洞,仍悲傷地盯着路過的人。騎兵們幾乎看都不看這些石像。他們稱之爲菩科爾人,幾乎不加留意,因爲它們當中的力量和恐怖都已蕩然無存。不過梅里驚奇地凝視着它們,看它們這樣淒涼地立在昏暗中若隱若現,他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同情。
過了一陣子,他往回望,發現自己已經爬到山谷上方數百呎高了,但在遙遠的下方,他仍可依稀看見蜿蜒成一線的騎兵在涉過渡口,沿着路去往爲他們準備好的營地。只有國王和近衛軍纔會登上要塞。
最後,國王一行人來到一座峭壁邊緣,攀升的路在此穿入了巖壁之間的缺口,這麼走上一小段斜坡,便出到一片寬闊的高地上。人們稱這片高地爲菲瑞恩費爾德,它是片長滿青草和歐石楠的青翠山地,高踞在雪河深切的河道上方,又躺在後方崇山峻嶺的膝上:往南有尖刺山,往北則是鋸齒狀的大山艾倫薩加,而在兩者之間面對着騎兵們的,是“鬼影山”德維莫伯格自沉鬱蒼松覆蓋的陡坡中高拔而起的冷峻黑牆。菲瑞恩費爾德高地被兩排不成形狀的立石一分爲二,這些立石延伸出去,逐漸隱匿在暮色裡,消失在羣樹間。若有人大膽沿着此路走下去,很快就會來到德維莫伯格山下黑暗的迪姆霍爾特,看見那根充滿威脅的石柱,以及禁門那張着大口的陰影。
這就是黑暗的黑蠻祠,久被遺忘之民的傑作。他們的名號已經失傳,沒有歌謠或傳說還記得。他們爲什麼建造這個地方,是把它當作村鎮、秘密的神廟還是諸王的墓冢,都無從得知。在黑暗年代中,在還沒有船隻來到西邊海岸的時期,在杜內丹人的剛鐸王國建立之前,這些人已經在此勞作。如今他們已經消失,只留下古老的菩科爾人仍坐在路的拐彎處。
梅里瞪着那兩排延伸而去的岩石,它們顏色漆黑,剝蝕得厲害,有的傾斜,有的倒塌,有的龜裂或斷裂,看起來就像兩排衰老又飢餓的牙齒。他好奇它們會是什麼,而且希望國王不會順着這兩排立石走到盡頭的黑暗裡。接着,他看到在石路兩邊均搭有小羣小羣的帳篷和木棚,但它們不靠樹林,反而像是要避開樹林,一起擠在了懸崖邊。菲瑞恩費爾德的右側較爲寬闊,帳篷數量也較多,左側的營地小一些,不過中間立着一座很高的大帳篷。這時有位騎兵從這一邊出來迎接他們,於是他們離開道路走了過去。
待得走近,梅里看見那騎兵是個女子,長髮編成辮子,在暮光中閃閃發亮,但她戴着頭盔,像戰士一樣身穿齊腰短甲,腰間帶着長劍。
“馬克之王,向您致敬!”她喊道,“我心爲您的凱旋而歡欣。”
“你呢,伊奧溫?”希奧頓說,“你一切都好嗎?”
“一切都好,”她答道。但梅里覺得,她的聲音並不由衷——假如真能相信面容這麼堅定不屈的人也會哭,他就會認爲她其實此前一直在哭。“一切都好。只是人們突然背井離鄉,這條路他們走得疲憊又厭倦,也有怨言,因爲我們很久不曾被戰爭驅離青翠的原野了。不過並沒有發生什麼惡事。正如您所見,現在一切都井然有序。您
下榻之處已經預備好了,因爲我得到了關於您的詳細消息,知道您會幾時來到。”
“這麼說,阿拉貢已經來了。”伊奧梅爾說,“他還在這裡嗎?”
“不在,他走了。”伊奧溫轉過身,望向東方和南方天空映襯下的黑暗羣山。
“他往哪裡走了?”伊奧梅爾問。
“我不知道。”她答道,“他在夜裡來到,昨天一早太陽還沒爬過山頂他就騎馬離開了。他走了。”
“女兒,你很哀傷。”希奧頓說,“出了什麼事?告訴我,他是不是提到了那條路?”他順着黑暗中那兩排往德維莫伯格去的立石,指向遠處,“那條亡者之路?”
“是的,陛下。”伊奧溫說,“他已經進入了那片人人都一去不返的陰影。我勸阻不了他。他走了。”
“那麼,我和他的路就分開了。”伊奧梅爾說,“他回不來了。我們必須在沒有他的情況下出徵,而我們的希望更渺茫了。”
他們不再說話,慢慢穿過矮小的歐石楠和高地的青草叢,來到國王的大帳篷前。梅里發現那裡什麼都準備好了,他自己也沒被遺漏。國王的住處旁已經搭好了一個小帳篷,他獨自在裡頭坐着,而人們來來去去,進入國王的帳篷,與他商議事情。夜色漸深,西邊羣山那些隱約可見的峰頂上羣星環繞,但是東方天際一片漆黑,不見一物。那兩排立石漸漸從視野裡消失,但在它們的盡頭,仍然蟄伏着德維莫伯格的廣袤陰影,比夜幕更黑。
“亡者之路。”他自言自語喃喃道,“亡者之路?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們全都離開我了。他們全都奔赴某種厄運:甘道夫和皮平去了東方參戰,山姆和弗羅多去了魔多,大步佬、萊戈拉斯和吉姆利去了亡者之路。但我猜很快就會輪到我了。我想知道他們都在談些什麼,國王又打算怎麼做。因爲現在我必須跟着他走了。”
這些令人沮喪的事想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肚子很餓,於是起身決定出去看看這陌生的營區裡有沒有人跟他有同樣感覺。不過,就在這時,一聲號聲響起,有個人過來召喚他,請他這位國王的侍從去國王的餐桌旁待命。
大帳篷靠裡的部分有一處用刺繡的掛毯作簾幕隔開的小空間,地上鋪着獸皮。那裡設着一張小桌,桌前坐着希奧頓、伊奧梅爾和伊奧溫,以及祠邊谷的領主敦赫爾。梅里站在國王的高腳凳旁待命,過了一會兒,老人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過身來對他微笑。
“來吧,梅里阿道克少爺!”他說,“你不該站着。只要我還在自己的土地上,你就該來坐在我旁邊,講故事來寬慰我的心。”
他們在國王的左手邊給霍比特人挪出了空位,可是沒有人要他講故事。事實上,幾乎沒人說話,多數時候他們都只是默默吃喝着。到最後,梅里終於鼓起勇氣,問了那個一直折磨着他的問題。
“陛下,我已經兩次聽到了亡者之路。”他說,“那到底是什麼?大步佬——我是說阿拉貢大人——他到哪兒去了?”
國王嘆了口氣,但是沒人回答。“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心情也很沉重。”最後是伊奧梅爾開了口,“至於亡者之路,你已經親自走上了此路的第一段。不,我不該講不吉利的話!我們爬上山來的這條路,是通往迪姆霍爾特那邊的那扇門。但進了門之後是什麼情況,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知道,”希奧頓說,“不過古代傳說中多少有些傳聞,只是現在很少提及了。埃奧爾家族這些自父及子、代代相傳的古老傳說倘若不假,那麼在德維莫伯格山下的那扇門通往一條從大山底下穿過的密道,去往某個已被遺忘的終點。但是,自從佈雷戈之子巴爾多進入那扇門,卻再也不曾在人間出現後,就再也沒有人冒險去探索它的秘密了。彼時美杜塞爾德剛剛落成,佈雷戈設宴祭祀,巴爾多痛飲之後輕率發誓,結果他再也沒回來登上他這個繼承人該坐的王座。
“民間傳說,來自黑暗年代的亡者把守着那條路,決不容活人前去他們隱匿的殿堂。不過,有時候人們會看見亡者自己從那門裡出來,像一個個鬼影,走下那條立石標出的路。那時祠邊谷的百姓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十分害怕。但是亡者很少出來,除非是有大動盪,或死亡將臨。”
“不過,祠邊谷有人說,”伊奧溫低聲說,“就在不久前的幾個月黑之夜,有一隊裝束奇怪的大軍經過。無人知道他們從哪裡來,但他們沿着這條立石標出的路走了上去,消失在山裡,彷彿是去赴一趟秘約。”
“這樣的話,阿拉貢爲什麼要走那條路?”梅里說,“你們難道一點兒都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做?”
“不知道,除非他跟你這個朋友說了我們沒聽到的話,”伊奧梅爾說,“現在,活人之地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的目的了。”
“我覺得,他比起我第一次在王宮中見到他時,變化極大,”伊奧溫說,“變得更嚴厲,也更蒼老。我以爲他是鬼迷心竅,就像是個被亡者召喚之人。”
“或許他是受到了召喚。”希奧頓說,“我心有預感,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但他有王者之風,命中註定不凡。女兒,既然你爲這客人哀傷,似乎需要寬慰,那麼就聽聽這個故事,放寬心吧。據說,當埃奧爾一族從北方而來,終於沿着雪河而上,尋找危難時的堅固避難所時,佈雷戈和他兒子巴爾多爬上了要塞的階梯,就這樣來到了那扇門前。有個老得已經無法估算年紀的老人坐在門檻上,他曾經身軀高大,又有君王風範,但那時已經憔悴枯槁如殘石。他們也真的將他當作了石像,因爲他一語不發,紋絲不動,直到他們打算從他旁邊過去進門。那時,他出了聲,聲音彷彿來自地底,他們聽了大驚,因爲他說的竟是西部語:‘此路不通。’
“於是,他們停下腳步察看他,發現他還活着。但是他沒看他們。‘此路不通。’他又說了一次,‘此路是身爲亡者之人所建,也由亡者看守,直到時機到來。此路不通。’
“‘幾時纔是時機到來?’巴爾多問。但他始終沒得到答案,因爲老人就在那一刻臉朝下撲倒在地死了。我們的百姓再也不曾得知這羣古老的山中居民的事蹟。不過,也許預言中的時機終於到了,阿拉貢能夠通過。”
“但是,如果不去大膽闖門,又怎能發現時機到了沒有?”伊奧梅爾說,“哪怕魔多的千軍萬馬站在我面前,我孤身一人,沒有別處可以躲避,我也不走那條路。唉!在這危難時刻,一個如此勇敢無私之人,卻叫鬼迷了心竅!這世上的邪物難道還不夠多,還要到地底去找?戰爭就要來了。”
他住了口,因爲那時外面傳來了喧鬧聲,有人在喊希奧頓的名字,而近衛軍在盤問他。
很快,近衛軍隊長掀開帳簾,說:“陛下,這裡有個人,是剛鐸的信使。他想馬上見您。”
“讓他進來!”希奧頓說。
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了進來,梅里差點驚呼出聲,因爲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爲波洛米爾復活回來了。然後他意識到來人不是波洛米爾,而是個陌生人,不過這人與波洛米爾極其相像,彷彿是他的血親:同樣高大,一雙灰眼,氣質高傲。他裝扮得如同騎手,身穿精緻的鎧甲,外罩墨綠色斗篷,頭盔的正面鐫刻着一顆小小的銀星。他手中拿着一支箭,黑色翎毛,有鋼倒鉤,但箭尖漆成了紅色。
他單膝跪下,將箭呈給希奧頓。“向您致敬,洛希爾人之王,剛鐸之友!”他說,“我是希爾鞏,德內梭爾的信使,給您帶來這個出戰的符物。剛鐸情勢危急。洛希爾人向來援助我們,但此刻德內梭爾城主請您傾力相助,全速發兵,否則剛鐸終將陷落。”
“紅箭!”希奧頓接過箭說道,彷彿久已料到有此召喚,但收到它時仍覺畏懼不已。他的手顫抖了,“我這一生從未在馬克見過紅箭!情勢真到了如此地步嗎?在德內梭爾城主看來,我怎樣纔算傾力相助,全速發兵?”
“陛下,這隻有您自己最清楚。”希爾鞏說,“但要不了多久,米那斯提力斯就會被圍困。德內梭爾城主吩咐我對您說:他的判斷是,洛希爾人的強大兵力在城牆內會比在城牆外好,除非您有衝破各方勢力包圍的實力。”
“但是,他知道我們是一支擅長在馬背與平原上作戰的民族,以及我們也是一支散居的民族,集結我們的騎兵需要時間。希爾鞏,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掌握的情況比他口信中提到的更多,難道不是嗎?你很可能已發現,我們已經處於戰爭狀態,並非毫無準備。灰袍甘道夫曾在我們中間,即便是現在,我們也在爲東方的戰事集結兵力。”
“德內梭爾城主對這一切知道或猜到什麼,我不能妄言。”希爾鞏答道,“但我們確實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們城主並非向您下達任何命令,他只請求您記起舊日的友誼和很久以前發下的誓言,併爲您自己的利益而盡上全力。我們獲得了情報,有許多君王從東方騎馬前去,爲魔多效力。從北方到達戈拉德平原,已有小規模的戰鬥,也有戰爭的傳聞。在南方,哈拉德人正在調兵遣將,恐懼籠罩了我們的海濱全境,導致我們從那邊得不到多少支援。請儘快發兵!因爲我們這個時代的命運,將在米那斯提力斯的城牆前決定。這場狂潮若不能在那裡受到遏制,那麼它將會淹沒洛汗的所有美麗原野,縱是羣山中的這座要塞,也無法成爲避難所。”
“噩耗啊,”希奧頓說,“卻也不是全然出乎意料。不過,請轉告德內梭爾:即便洛汗本土不受威脅,我們也會發兵援助他。但我們在對抗叛徒薩茹曼的戰鬥中損失慘重,而且我們仍須顧及北邊和東邊的疆界邊防,他傳來的消息本身也確定了這點。黑暗魔君這次似乎掌握了極大的力量,他很可能一邊將我們牽制在石城前,一邊還發動大軍在雙王之門那邊渡過大河發動襲擊。
“不過,我們不會再談論審慎的策略。我們會發兵。出征禮已經定在明天,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們便會出發。我本來打算髮兵一萬,越過平原令敵人毀志喪氣。現在恐怕兵力會減少,因爲我不能讓我的各處要塞完全無人留守。但我至少會率六千騎兵前往。告訴德內梭爾:在這時刻,馬克之王會親自領軍南下,前往剛鐸的領土,儘管他有可能一去不返。但路途遙遠,而人與馬在抵達目的地時都必須有力氣作戰。從明天早晨算起,一週之內,你們將會聽見埃奧爾子孫的吶喊自北方來到。”
“一週!”希爾鞏說,“若必須一週,也只能如此。不過,除非另有援軍不期而至,否則從現在起七天之後,很可能您只會看見一片斷壁殘垣。不過,您至少還能讓奧克和黑膚人類不得稱心如意地在白塔中慶功宴樂。”
“這我們至少能做到。”希奧頓說,“不過,須知我本人剛從戰場上回來,又經過了長途跋涉。現在我要休息了。今晚你在此過夜吧,然後明天你該看看洛汗大軍集結再騎馬離開,因爲你見了這樣的景象會寬慰些,休息一夜也會騎得更快。早晨議事纔是最好的,夜晚會改變許多想法。”
國王說罷起身,他們也全站起來。“現在每個人都下去休息,睡個好覺吧。”他說,“而你,梅里阿道克少爺,今晚我不需要你了。不過明天日出後,要隨時準備好聽我召喚。”
“我會準備好的,”梅里說,“哪怕您吩咐我隨您踏上亡者之路。”
“別說不吉利的話!”國王說,“因爲也許不止一條路可以冠上那個名字。但我並沒說
我會吩咐你隨我踏上任何一條路。晚安!”
“我決不要留下,等大家回來時才被召喚!”梅里說,“我決不要留下,決不。”他在自己的帳篷裡不斷這麼自言自語,直到最後睡着。
他被人搖醒過來。那人叫着:“醒醒,醒醒,霍爾比特拉大人!”梅里這下才從酣夢中清醒,猛地坐了起來。天似乎還很黑啊,他想。
“什麼事啊?”他問。
“國王召喚你。”
“可是太陽還沒出來啊。”梅里說。
“是沒出來,今天也不會出來了,霍爾比特拉大人。在這樣的烏雲下,誰都會認爲太陽永遠不會出來了。但是,就算沒有太陽,時間也不會停止。快來吧!”
梅里匆匆套上衣服,向外看去。天地一片黑暗,就連空氣似乎都變成了棕色,周圍萬物不是黑就是灰,而且沒有影子,似乎一切都靜止了。到處都看不出雲的形狀,只有遙遠的西邊例外:在那邊,這一片龐然暗影如同摸索的手指,仍在繼續緩慢向前爬行,指間還有一點光漏下來。頭頂像是懸着一個沉重的屋頂,陰鬱單調,而天光似乎越變越暗,而不是越來越亮。
梅里看見許多人站着仰望,唸唸有詞。他們全都臉色灰白悲慼,有些人還顯得很恐懼。他心情沉重地去找國王。剛鐸的信使希爾鞏已經先他一步到場,這時旁邊站着另外一人,模樣跟裝束都像他,不過比較矮也比較壯。梅里進去時,他正在對國王說話。
“它是從魔多來的,陛下。”他說,“從昨晚太陽下山後開始。我看見它從您的領土東伏爾德的羣山上升起,緩緩爬過天空,我奔馳了一整夜,而它緊隨在後,吞吃了所有的星辰。現在,這龐大的烏雲就懸在陰影山脈到此地之間的全境上空,並且還在加深。戰爭已經開始了。”
國王沉默地坐了片刻。“看來,我們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我們這個時代的大決戰。”最後,他開口說,“許多事物將在這場戰爭中逝去。不過,至少再也不必隱藏行跡了。我們將走大道直路,公然全速奔馳。集結應當立刻開始,不等那些耽延的人了。米那斯提力斯的儲備如何?如果我們現在必須全速前進,就必須輕裝簡騎,只攜帶足夠我們抵達戰場的糧食和飲水。”
“我們早已作好準備,存糧極多。”希爾鞏答道,“此時請您儘可能輕裝疾馳吧!”
“好,伊奧梅爾,召傳令官。”希奧頓說,“下令騎兵集合!”
伊奧梅爾出去了,要塞中隨即響起軍號,接着下方多處吹響了迴應的號聲。不過梅里覺得它們的聲音沒有昨晚聽起來那麼響亮勇敢了。在沉重的空氣中,號聲顯得滯悶粗啞,不祥地嘶鳴着。
國王轉向梅里。“梅里阿道克少爺,我要去打仗了,一會兒就要上路。”他說,“我解除你的職務,但我不解除你我的友誼。你該留在這裡。你若願意,就爲伊奧溫公主效力吧,她會代替我治理百姓。”
“但是,但是,陛下,”梅里結結巴巴地說,“我向您獻上了我的劍。希奧頓王,我不願意這樣與您分別。何況,我所有的朋友都去打仗了,我若留在後方會很丟臉的。”
“但是我們都騎高大的快馬,”希奧頓說,“你雖有雄心壯志,卻騎不了這樣的馬啊。”
“那就把我隨便綁在哪匹馬背上好了,要麼就把我掛在馬鐙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上!”梅里說,“這條路跑起來很長,但是如果我不能騎馬去,我就用雙腳跑去,就算跑斷腿,晚幾個星期到也要去。”
希奧頓露出了微笑。“與其那樣,還不如我帶你共騎雪鬃。”他說,“不過,你至少可以跟我一起前往埃多拉斯,看看美杜塞爾德。因爲我會走那條路。斯蒂巴還能載你走這段路,我們要到達平原之後,纔會開始飛速馳騁。”
於是,伊奧溫站起身來。“來吧,梅里阿道克!”她說,“給你看看我爲你準備的裝備。”他們一起走了出去。“阿拉貢只向我提了這一個要求,”他們在一座座帳篷間穿行時,伊奧溫說道,“那就是你該得到武器裝備,以備作戰。我答應盡力去辦,因爲我心有預感,一切結束之前,你會需要這些裝備的。”
這時她領着梅里來到國王近衛軍的住處當中的一座木棚,一個軍械官拿給她一頂小頭盔,一面圓盾牌,以及其他裝備。
“我們沒有適合你穿的鎧甲,”伊奧溫說,“也沒時間爲你打造這樣一套鎖子甲。不過這裡還有一件結實的皮背心,一條皮帶,以及一把刀。劍你已經有了。”
梅里鞠躬感謝,公主又給了他盾牌,它就跟之前給吉姆利的那面一樣,盾上嵌有白馬的紋章。“把這些都拿去,”她說,“穿戴着它們去爭取好運吧!現在,再會了,梅里阿道克少爺!不過,也許我們還會重逢——你和我。”
就這樣,在這片逐漸聚攏的昏暗中,馬克之王爲率領麾下所有騎兵踏上東征之路作好了準備。人們心情沉重,許多人在陰影中感到沮喪畏縮。不過他們是一羣堅定的子民,忠於自己的君主。從埃多拉斯流亡來此的居民在要塞中紮營,都是婦孺與老人,但儘管如此,仍聽不見有什麼人哭泣或抱怨。厄運懸在他們頭頂,但他們沉默以對。
兩個鐘頭轉瞬即逝,此時國王跨上了他的白馬。馬在半明半暗中遍體生光,人顯得高大魁偉,氣度非凡,儘管他高高的頭盔下飛揚着如雪銀髮。他令許多人爲之驚訝,見他毫不屈服,無所畏懼,他們內心也深受鼓舞。
水聲喧鬧的河邊,寬闊的平地上集結了許多中隊,有將近五千五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另外還有好幾百輕裝人員,帶着備用的馬匹。但聞一聲號響,國王舉起手,馬克的大軍便鴉雀無聲地開始移動。走在最前面的是十二位國王近衛軍的成員,都是聲名顯赫的驃騎戰士。接着是國王,伊奧梅爾跟隨在他右側。他在上方要塞已經跟伊奧溫道過別,那情景念及依然令人哀傷,但現在他已將注意力轉向了前方的路途。梅里騎着斯蒂巴跟在他後面,與他並騎的是剛鐸的兩個信使,在他們後面又是另外十二位國王近衛軍的騎兵。他們從列成長隊等候的大軍前經過,衆人臉上的神色都是堅定嚴肅、毫不動搖。不過,就在他們快要走到隊伍的盡頭時,有個人擡起頭來,目光銳利地瞥了霍比特人一眼。梅里回看了他一眼,覺得那是個年輕人,個子比較矮,也比大多數人瘦小。他捕捉到那雙清澈灰眸中的亮光,登時打了個激靈,因爲他突然意識到,那是一張不抱希望,毅然赴死的臉。
雪河的流水奔騰着沖刷過岩石,他們沿着河旁的灰路騎行,途經下祠村與上河村。村中有許多女人滿臉悲傷,從黑洞洞的門中朝外張望。就這樣,沒有號角,沒有豎琴,沒有士兵的歌聲,這場浩浩蕩蕩的東征開始了。此後,在洛汗的歌謠裡,人們世世代代都傳唱着這次的出征。
在一個黯淡早晨,從黑暗的黑蠻祠,
森格爾之子,帶着領主與將士,上馬出發了:
他回到埃多拉斯,馬克統領的古老廳堂,
薄霧中,金色堂柱猶如
蒙上了鬱影沉沉的面紗。
他向自由的臣民告別,
告別殿中爐火與王座,那些神聖的處所,
他曾在此長久歡宴,直到日月晦暝。
國王從這裡出發,疑懼拋在身後,
迎向命運在前方。他遵守盟約,
發下的誓言,句句實踐。
希奧頓往戰場疾馳,連續五個日夜,
埃奧爾一族往東挺進:
穿過伏爾德,芬馬克,以及森林菲瑞恩,
六千持矛精兵趕往桑倫丁,
明多路因山腳下的雄偉蒙德堡,
南方王國裡,海國之王的主城,
敵寇環伺,熾火連營。
命定的結局催馳,黑暗奪走了
戰馬與將士,遠方的蹄聲漸漸
喑啞,只留下歌謠把往事傳唱世人。
國王確實是在不斷加深的鬱影中來到埃多拉斯的,雖然算起時間,那隻不過是中午時分。他只在那裡暫作停留,又有六十多位沒來得及參加出征禮的騎兵加入了大軍。吃過飯後,他便準備再次出發,並向自己的侍從態度和藹地道別。可是梅里最後一次乞求與他同行。
“我已經跟你說過,這趟行軍不是斯蒂巴這種小馬能勝任的。”希奧頓說,“而且,我們預料要在剛鐸的平野上打一場大戰。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梅里阿道克少爺,你即使身爲佩劍侍從,擁有超過身材的雄心壯志,又能做什麼呢?”
“關於這點,誰知道呢?”梅里回答,“但是,陛下,您若不把我留在身邊,爲什麼要接受我做佩劍侍從呢?而且,我不願意歌謠唱到我時,只說我總是那個被留在後面的人!”
“我接受你是爲了保護你安全,”希奧頓答道,“也是爲了要你遵照我的吩咐行事。我的騎兵沒有人能帶上你這個負擔。假如戰爭是在我的大門前打響,或許你的事蹟會被吟遊詩人傳唱,但是從這裡到德內梭爾統治的蒙德堡有一百零二里格。我不會多說了。”
梅里鞠躬,悶悶不樂地退下,眼巴巴地盯着那一行行的騎兵。所有隊伍都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有的人在收緊馬肚帶,有的在檢查馬鞍,有的在撫摸他們的馬;有些人不安地凝視着低垂的天空。有個騎兵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上前,在霍比特人的耳邊低聲開口。
“我們說,‘路途常在意想不到之處’。”他悄聲說,“我自己就是這樣沒錯。”梅里擡起頭來,發現這正是他早上注意到的那個年輕騎兵。“從你臉上,我看得出來你希望跟馬克之王同行。”
“是的。”梅里說。
“那麼你就跟我走吧。”那騎兵說,“我讓你坐在我前面,你躲在我斗篷下,直到我們遠離此地。而這黑暗還會變得更暗。如此好意不該被拒絕。別再跟別人說話,只跟我來!”
“真是太感謝了!”梅里說,“謝謝您,先生,可是我還不知道您叫什麼名字。”
“你不知道嗎?”那騎兵輕聲說,“那麼,叫我德恩海爾姆吧。”
事情就這麼定了,當國王出發時,霍比特人梅里阿道克坐在德恩海爾姆前面。這對那匹名叫“追風駒”的高壯灰馬而言不算什麼負擔,因爲德恩海爾姆雖然身體結實柔韌,卻比多數人要輕。
他們迎着陰影馳去。那天晚上,他們在埃多拉斯以東十二里格,雪河匯入恩特沛河處的柳樹叢中紮營。之後,隊伍繼續前進,穿過伏爾德,再穿過芬馬克——在此地,他們的右方是一大片攀上丘陵外緣的橡樹林,隱在剛鐸邊界上那座黑暗的哈利菲瑞恩山陰影下;而在左方遠處,恩特沛河諸多河口注入的那片沼澤上迷霧籠罩。他們一路前行,北方戰爭的傳言也隨之而至。落單的人狂馳而來,帶來敵人攻擊東面邊界的消息,以及成羣結隊的奧克正朝洛汗的北高原進軍。
“前進!前進!”伊奧梅爾高喊,“現在掉頭已經太遲了。我們的側翼只能交給恩特沛河的沼澤來庇護,現在我們必須加速。前進!”
如此,希奧頓王離開了他自己的領土,沿着漫長曲折的道路一哩又一哩地前進。卡倫哈德、明裡蒙、埃瑞拉斯、納多,烽火丘一一向後退去。然而它們的烽火已經熄滅了。整片大地灰暗寂靜,橫在前方的陰影越來越深,每個人心中的希望也變得越來越渺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