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邊城,李海棠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都卸下去一些,儘管走了一夜路,腿都腫了,可完全不顯得疲累。
聽說要回家,於嬤嬤咧開嘴,片刻口想起自己缺了一顆的牙,趕忙用手捂嘴,道,“夫人,咱們帶着小少爺回家,會不會有危險?”
之前來的那夥黑衣人有幾十號,於嬤嬤徹底嚇到了。
“不用擔心,有人保護。”
城北大營人多,如今關閉城門,不和蠻子開戰,士兵們明顯鬆散下來,李海棠一進來,就感覺氣氛不太一樣。
思來想去,她和自家野人夫君商議,還是決定把小包子帶在身邊。
“那老奴這就收拾包裹去!”
於嬤嬤轉頭就走,順便拉上呆愣的白果,沒點眼色的丫頭,人家夫妻團聚在一起,她在旁邊和木頭一樣杵着幹啥呢?
來的時候,豆包的東西運了一馬車,回程發現根本裝不下,豆包的裝備又多了,一大部分是雲驚鴻派人打造的,還有一套雕刻小動物的木頭桌椅。
豆包很喜歡自己的餐桌,每當到了飯點上,他就規規矩矩地在椅子上坐好,等候於嬤嬤端飯。
“夫君,你抱着豆包,我去看看流蘇。”
李海棠帶着五福,張如意着急去見藍衣,沒有跟到城北大營來。
流蘇被安置在雲驚鴻主帳的裡間,天暖和了,窗戶敞開着,掛着飄蕩的窗紗。
流蘇正坐在窗前,臉色蠟黃的,一手托腮,望着遠方。
聽到門口有響動聲,她也沒有回頭,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流蘇。”
李海棠頓住腳步,輕輕地喚一聲。她的好姐妹有情有義,卻因爲一個男子變成現在這樣。
還記得當年二人在黑市相遇,流蘇是多麼風光霽月的人,她的那匹招風的粉毛馬,還有她嬉笑怒罵的模樣。
如今,一切好像都遠去了,她就坐在那裡,好像是病體沉痾,進入暮年的老者,發間還夾雜着絲絲白髮。
值得嗎?爲了雲驚鴻,一切都值得嗎?李海棠很想問一句。
流蘇慢慢地轉過頭,光是這一個動作,就做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流蘇,你還好嗎?”
李海棠趕緊走到牀邊,要扶着她到牀邊,天雖然暖和一些,可也不能坐在風口上吹風,仔細染上風寒。
“海棠,你我都是醫者,我這破敗的身子,沒有誰能比你我更清楚了。”
流蘇側過頭,原本有些圓潤的小臉兒,只有巴掌大小,倒是顯得她眼睛更大了,只是裡面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神采。
現在,她只能靠百年的人蔘吊命,活着不過是爲了熬日子,也是個拖累。
“你怎麼能這樣想?”
李海棠大驚,卻又一時間找不到安慰的話。流蘇的身子本來就虧損過,按照計劃,等她生產後,再趁着月子裡多補養,還是有逐漸轉好的可能,奈何天不遂人願,發生一系列的變故,以至於流蘇差點一屍兩命,雖然勉強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孩子
卻沒了。
不但如此,她還失去做孃的權利,身子再一次虧損。
“其實,我怎麼想都不重要。”
流蘇似乎在逃避,不想提及這個話題,她打開桌子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小冊子,冊子的外面,被人用薄木板做了個夾子,很愛護的樣子。
“你知道我擅長製毒,這是我自己研究的方子,還有一些心得。”
流蘇不由分說,塞到李海棠手裡,簡潔地道,“送給你。”
輕紗隨着風擺動,牀邊的角落,擺放着一盆不知名的紅花,散發着清冽的香氣。
流蘇的笑容有些模糊,她想到自己在黑市的日子,每日面對來求子的人,她很不耐煩,如今也能體會出那種灼心之感,多麼諷刺啊!
“聽說你拜的師傅是何御醫,醫術越發精進了!”
流蘇很爲李海棠開心,聽說好姐妹想到輸血的法子,救了手下的丫鬟,她同樣吃驚不小。
流血過多,人自然是沒救了,血液還能互相運送?
這個法子,流蘇以前看人用過,把手背上劃開刀口,對着對方的傷口,奈何血根本運送不過去。
“也不能隨便用,白冰和白霜本就是姐妹,不然的話,我也不會隨意冒險。”
和流蘇說血型的概念,解釋不通,但是說溶血和凝血,流蘇卻能舉一反三,她低頭思考一下,而後頻頻點頭。
話題被帶遠了,李海棠又想找回話頭,對醫者來說,身上最寶貴,最貴重的就是自己的獨門偏方和心得,她不能厚着臉皮,堂而皇之地接受。
“海棠,其實我們不一樣。”
流蘇嘆息一聲,她是個很狠心人,自從被爹孃賣了以後,看遍世間冷暖,被帶到黑市教導,學的就是心狠。
她的姐妹李海棠卻是個善心人,見不得別人受苦。
“你就是心太軟,又講道義,有些事和你無關,你就要學會冷眼旁觀。”
就好比去泗水城,明知道有危險,還跑去送死,這不是傻是什麼?
在流蘇眼裡,師徒其實也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就好比她,和師傅學會了毒,同樣被黑市控制和利用,這是一個很公平的買賣。
李海棠點頭,她這個人就是不喜歡欠人情,何老頭對她不錯,教授醫術盡心盡力,師傅有難處,她就想幫忙解決。
但是流蘇說得對,她不能永遠都衝鋒在前,她有野人夫君,也有兒子,必須以自己的小家作爲前提,確保自己的安全,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流蘇,先別說我,城北大營的環境不算頂好,不如你搬出去吧。”
這裡到處是糙漢子,出門散步都被制約,也不夠自由,還不如去馬家村,那邊四面環山,而且馬碧荷家的祖宅,屋子足夠多。
“你啊,就是愛操心。”
流蘇摸了摸李海棠的頭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來。她很慶幸,沒有出賣過自己的姐妹,就算是面對威脅,也沒有,這是她唯一慶幸的事,覺得自己做的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