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掉了之後,司徒柳果然不再對蔣桃冷處理,雖不近她的身,卻處處關心面面俱到,但凡能叫上名的補品藥材,已然顧不得可惜罪過,能用的全都用上了,不到半個月,蔣桃便恢復得和從前差不多,只是少了些笑容,時常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蔣桃會得知琉璃塔的秘密這件事着實蹊蹺,司徒柳心中懷疑有人故意搞鬼,剛要着手去查,駱凌之竟帶着姜桃婉前來謝罪,姜桃婉淚眼漣漣,一進門便對司徒柳跪下,將那日蔣桃聽了自己無心之言跑進琉璃塔一事和盤托出,表示蔣桃可能是在塔內受了什麼驚嚇,失足跌下造成滑胎,又絮絮叨叨地數落自己,要承擔全部的責任。
司徒柳心中盛怒,儘管姜桃婉主動站出來承認,看似確實是無心之失,但他總覺得這是一種先發制人,這個女人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無害,他不理姜桃婉,反而對駱凌之冷笑啓口“賠罪?也好,我兒子的一條命,駱城主準備怎麼陪?一命換一命嗎?”
駱凌之雖也嗔怪姜桃婉不該將自己所言告訴蔣桃,但更多的卻是自責,畢竟桃婉擔心妹妹的心情可以理解,若自己將司徒柳的事守口如瓶,那麼就不會造成現在這個局面,況且,蔣桃的孩子掉了,這對司徒柳,對自己,其實是最好的選擇。他帶姜桃婉前來賠罪,不過是爲了面子上過得去罷了,豈料司徒柳並不買賬,動輒開口就是償命,不免也是又驚又怒。
“司徒柳!桃夭的孩子之所以沒了,分明是因爲受了你的刺激,內人不過是失言之過,司徒盟主說什麼償命,未免太得寸進尺了吧!”
姜桃婉見二人有掐架之勢,忙膝行至駱凌之面前,扯住他的下襬哭勸。
“凌之,別說了,若不是我多嘴,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司徒盟主縱然要我償命,也是天經地義的。”
說着,突然站起身撞向桌子,抄起一把削水果的匕首就要往心口插去,當然很及時地被駱凌之奪過,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心疼道。
“要怪也該怪我,你不過是擔心妹妹,何必獨罪自身?再做這樣的傻事,要將我置於何地?”
桃婉在他懷中搖頭淚流不止,駱凌之嘆息,將她攬進懷中安撫。
司徒柳坐在椅子上欣賞着兩人生離死別的言情大戲,不由一陣心煩,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越發冷厲。
他哼了一聲,正要發話,蔣桃突然推門走了進來,冷冷道。
“你也不用怪這個怪那個,孩子怎麼掉的,你自己心知肚明。”
司徒柳一頭霧水,近來她總是對自己愛理不理,連他辛辛苦苦下廚做的東西,也一樣不碰,這未免和之前她抱着自己祈求複合的態度反差太大,司徒柳只能理解爲是因爲塔內的壁畫,她在記恨前世的殺身之仇。
雖說是因爲那刺激才滑胎的,可把這也算在他頭上,未免太冤枉了吧!
一個母親剛失去孩子,那種痛苦可想而知,何況是自己所愛之人,司徒柳心疼蔣桃,生生扛了這個罪過,不再爲自己辯解,只是嘆息,駱凌之趁二人糾纏,神色複雜地看了蔣桃一眼,默默扶着姜桃婉離去了。
事到如今,再追究誰的責任,孩子也回不來了,蔣桃更加不會高興,只是在她的傷口上重複撒鹽罷了,最好的辦法,或
許是讓她早些遺忘,早些走出陰影,這樣一想,司徒柳也再沒心情去與駱凌之夫婦計較。
待二人走後,屋裡又只剩下他們兩,蔣桃抽身便欲走,司徒柳卻拉住了她的手。
“別走,我有話說。”
蔣桃想甩開他的手,但想起答應了靈雲子爲蜂族留下神血傳人,只好別過頭默不作聲。
這一個多月來,兩人之間就沒有過好臉色,司徒柳想了想,換上滿面笑容討好道。
“別總板着個臉,我有好消息告訴你,想不想聽?”
蔣桃悽然冷笑。
“回家的路斷了,孩子也沒有了,事到如今對我而言,還有什麼算得上好消息?”
司徒柳扳過她的臉,眨眼道。
“如果我說,你我之間的詛咒或許有破解的法子呢?算不算好消息?”
蔣桃一愣,胸中浪潮翻涌,但最終卻只是淡然搖頭。
“破得了又怎樣?我們還能重新來過嗎?司徒柳。”
見司徒柳笑容瞬間收斂,她又想起靈雲子的話來,只好嚥下這口悶氣,垂頭低聲道。
“什麼法子?”
司徒柳見她回心轉意,心下一喜,拉着他的手往內室走去,司徒柳從原來的臥房搬出以後,一直住在藏書閣的廂房內,這廂房是司徒柳少時自己設計的,一大一小兩個套間,內室藏書萬卷,有牀椅臥榻,窗戶開得極大,採光和採景都是一流,外室可飲茶待客,他常看書看到終日逐不出戶,在這裡又方便,又愜意。
司徒柳撥開珠簾,蔣桃不由微驚。
如果這不是司徒柳的屋子,蔣桃簡直懷疑此地是被人洗劫過,滿架的書籍堆得滿地都是,翻得亂七八糟,一幅颶風過後的悽慘景象。
司徒柳邁過書山,彎腰從一堆書中撿起一本特別古舊的,獻寶似地捧得她眼前。
“你看這是什麼?”
蔣桃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立即眼冒金星,這邊書破爛得像是給絳桃墊窩用的一樣,上面還全部是纂體,看得明白纔怪。
司徒柳撲哧一笑。
“也是啊,你怎麼可能看得懂,我差點忘了,你在這裡得算半個白丁。”
蔣桃心頭火起,司徒柳見她磨牙,忙咳了一聲,將那書翻開,雙目閃閃。
“這本書,是我小時候在古董攤上收的,約莫算是神話,說的是東海蓬萊島的仙人軼事,小孩子總是好奇,只是後來大了些,便不再看這樣唬人的東西。不過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奇事倒讓我想起這書來,據聞幽冥教女教主李冰簾愛慕崑崙派弟子王拾一,但正邪自古不能兩立,王拾一奉師命前去討伐魔教,李冰簾絕望之下故意死在他劍下,王拾一悔恨難當,盜李冰簾墓,竊走她的屍身,一年後,竟有人在江湖上看到兩人出雙入對,崑崙派掌門截住王拾一,逼他說出內幕,他語出驚人,竟說自己曾到蓬萊島求仙,島主有三樣法寶,一爲忘情酒,飲之絕情忘愛,二爲觀塵鏡,可見過去未來,三爲許願池,可替人實現任何願望,王拾一正是求得許願池一個願望,才讓李冰簾死而復生。”
蔣桃訝異。
“你是說,你要去找這個蓬萊島主?”
司徒柳嗔笑。
“不是我,是我們。”
蔣桃搖頭,推開他的手。
“別傻了,什麼蓬萊什麼神仙,怎麼可能?”
想想又覺得可笑,既然有花君蜂后,蓬萊島的神仙,又有什麼不可能,只是……真的可行嗎?就算可行,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司徒柳沒有理會她的消極態度,一面翻書,一面自顧自摸着下巴研究。
“連死人也能復生,或許真有辦法也說不定,最近江湖上、朝野中很多人都紛紛準備動身去尋這蓬萊島,放在從前,我最多一笑了之,是無論如何也不屑的,可是如今,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多虧這本書,我們要比別人多些優勢……會找得更快。”
蔣桃看着他專心致志研究那本古書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只好沉默不語。
吃過晚飯,蔣桃在亭中喝茶乘涼,才擡起茶杯,杯中映出的倒影讓她不由一僵,放下杯子,蘇辭人已經站在了面前。
他的表情早已不如初見時那麼明媚了,看向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糾結。
蔣桃豁然起身,往四處一看,確定沒有人後纔對他道。
“蘇辭你有事麼?”
蘇辭沒說話,走上前,將她放下的杯子擡起來看了看,低聲道。
“這茶性寒,對身體不太好,還是不要喝了。”
蔣桃莞爾一笑。
“謝謝,你只是來告訴我這個的?”
蘇辭回神,搖搖頭,似有些不得已地開口。
“你忘了,靈雲大人交待我和你暗地聯繫,所以……我是來問問,司徒柳最近有什麼動靜沒有?”
蔣桃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道。
“他準備帶我去找蓬萊仙島。”
蘇辭微驚。
“他也相信那個傳聞麼?”
他嘆了口氣。
“也好,司徒柳助駱凌之控制了薄洲,對朝廷很是不利,他若不在,我們取勝的機會更大些,說起來,皇上是姜家的人,算是你的親伯父呢,命主。”
蔣桃沒想到那位狸貓換太子的妃子抱養的竟是姜家的孩子,也很驚訝,但是她很快平靜,搖頭笑道。
“蘇辭,你是在提醒我我的立場嗎?但靈雲大人應該告訴過你們吧,我本來就不是姜桃夭,更不是什麼姜家的人,我對血緣,根本不在乎,現在做的事,只是爲了我媽和妹妹,硬要說的話,還有一點上輩子對蜂族的愧疚吧。”
蘇辭低頭。
“對不起。”
見他如此,蔣桃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她一直覺得蘇家兄妹是很好的朋友,不該把抱怨發泄在他們身上,於是摸頭乾笑道。
“沒有,其實是我對你發牢騷了,我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你別當真,靈雲大人要我做的事,我會做的,只是要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還沒有辦法正常地面對司徒柳。”
蘇辭點頭。
“你跟他去吧,離開這個地方,或許是個機會,我會悄悄跟在你們後面。”
說着,他自腰間拿出一串護花鈴,遞到她手上。
“這次要藏好,別讓司徒柳發現了,若是有事,你就拿出來搖九下,我能聽得到。”
蔣桃接過,揣進懷裡,還欲再說什麼,擡頭蘇辭已經不見蹤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