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隔着院牆,有下人高聲稟報。
“城主,舅老爺與表少爺來了,老夫人請您過去用飯!”
蔣桃渾身一鬆,駱凌之雖然在婚姻上極富反封建反包辦精神,但對他老孃還是不敢有半分怠慢的。
駱凌之將蔣桃面上的喜色看在眼中,那眼神有種巴不得他立刻就地消失的熱切,心中不知爲何有些不爽,雖然他極度討厭這個女人,但對比此女從前小心翼翼的卑微討好,眼前這態度真是令人氣憤。
見駱凌之不走,蔣桃不由焦急地瞪他,你媽喊你回去吃飯呢,還不快滾!
院牆外下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老夫人還說請您帶夫人一同過去。”
蔣桃臉上的喜色立馬垮了下去。
駱凌之冷冷的眼風掃了過來,她很識相地配合道。
“你一個人去好了……你放心,我會和娘說我肚子疼。”
與其不情不願,不如各自走開,何必硬拉在一處叫彼此難堪。
駱凌之看她半晌,哼了一聲。
“舅父來訪,你倒託病拿喬,算什麼道理?”
丟下這句話,他再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留下蔣桃在原地發愣。
這話……意思是讓我也去麼?
長輩來訪,不能怠慢,這可是他自己說的,算不得她厚臉皮貼上去!
蔣桃無奈,只好極不情願地跟了上去。
駱家主廳榮安堂,地龍燒得火旺,隔絕了一窗風雪,暖融融猶如春日,連盆裡的綠植都生機勃勃不曾枯萎。
蔣桃遠遠地跟在駱凌之身後進了屋。
駱夫人正和哥哥抱怨兒子性冷,憑白虧待了好媳婦,一見兒子竟真帶了媳婦前來,繃着的一張臉瞬間融化,滿目笑意地將兩人拉過來坐在一起。
駱夫人閨名宋小寰,乃平陽侯愛女,因嫁了尚武的三皇子駱楚君,夫妻雙雙遠離朝野退居三聖城,成就了一段佳話。
駱凌之的舅父,如今的平陽侯宋旭,一幅佛爺性子,最是難得糊塗,事業上毫無建樹,一心養魚種花,其獨子宋子英年方二十二,被宋旭如寶似玉地寵着長大,溫柔富貴鄉,年少多輕狂,好事又愛湊江湖熱鬧,是個熱血的紈絝子弟。
只見這位小侯爺目如點漆,菱脣微翹,一身棠梨色縐紗衣裳,輕飄又白淨,大雪天氣,偏偏手上還握着一把玉骨折扇。
這個漂亮的青年如此扎眼,比起駱凌之的清冷又是一番味道,蔣桃不由多看了兩眼。誰料小侯爺竟也不避諱,大方地對她眨眼
,脣邊笑意更深了。
平陽侯連忙握袖,不停咳嗽暗示兒子行爲檢點些。
誰料宋子英渾然不覺。
“咦?爹你被茶末子噎住了麼?怎的一個勁咳嗽?”
平陽侯尷尬不已,只好轉移話題。
“子英啊,還不快見過你表哥表嫂!”
宋子英起身,直接無視駱凌之的存在,單對蔣桃深深一揖。
“子英見過表嫂,多年不見,表嫂風采更甚當年,出落的越發標緻了。”
平陽侯咳嗽咳得更歡,駱夫人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
這話在古人眼中大約算是輕佻,蔣桃卻不在乎這個,被人誇好看,且是由這樣俊秀的男子口中說出,是個女人都會飄飄然,蔣桃不由在心裡給小侯爺印象分再加十分,也學着古人的樣子回禮。
“表少爺謬讚。”
蔣桃說話時,瞄了身邊駱凌之一眼,只見此人低頭淡定喝茶,毫無反應,於是追加了句。
“表少爺纔是神采風流,天下無雙,令人見之忘俗!”
駱凌之突然放下茶杯,轉對駱夫人道。
“母親怎麼沒派人請竹衣過來?”
好好的,兒子又提到這個女人,駱夫人滿臉不高興,不過當着哥哥不好發作,輕哼道。
“我們的家宴,請外人做什麼?”
“竹衣不是外人。”
駱凌之擡眸,若無其事掃過蔣桃,又淡然移開。
“很快就不是了。”
蔣桃掐着大腿,對他擠出一絲笑。
宋子英卻很好奇。
“竹衣是誰?”
三人臉色皆變,平陽侯別的不行,揣摩聖意這點上拿捏得卻好,一見苗頭不對,連忙打哈哈。
“吃菜吃菜,哎呀,小寰這道桂花雪魚是你親手做的吧?難爲你大冷天的還親自下廚……”
一頓飯吃到一半,駱凌之便以身體不適爲由提前告退,駱夫人知道兒子是故意找藉口去看竇竹衣,又是一場惱怒,平陽侯只好陪着她一同長吁短嘆。只有宋子英依舊樂呵呵的,一個勁幫蔣桃佈菜。
駱凌之一走,蔣桃按理來說該鬆了口氣,卻不知爲何,也沒了情緒,草草吃完便退了出來。
蔣桃原本想回自己的小院,卻不想駱宅竟如此之大,她根本不記得回去的路,只好一路亂逛,順便消食。
這一逛,卻又好死不死遇到了駱凌之與竇竹衣。
叢叢臘梅之後,竇竹衣抱着駱凌之的腰,偎依在他胸口輕聲說着什麼,駱凌之一言不發,
只輕輕攬了她的肩。
酸意和痛楚又涌上心頭,蔣桃咬牙,想要馬上離開,偏偏雙腳像生了根定在那裡,一步也挪不開。
駱凌之擡頭,不經意與她對上,雙方目光一剎相接,蔣桃急忙轉身,低頭快步而避走,卻在繞過幾株雪松之後,見到眼前多出一雙墨色雲靴。
蔣桃定了定神,擡起頭坦然看着他,那眉眼一如初見,說不出的淡漠,墨黑的眸子藏着濃濃冷意,竟比這天氣還要寒。
“你可知廉恥爲何物?”
蔣桃不屑。
“我只是迷路,實在沒有興趣偷看城主談情說愛,你少自以爲是!”
駱凌之沒有接她的話茬。
“男女之間需知避嫌,子英他性子輕浮沒有分寸,你跟着鬧騰什麼?若連這點廉恥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作三聖城城主夫人?不如早些讓賢,我相信竹衣會做得比你好。”
蔣桃愣了半晌,方反應過來他指的什麼,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雙眉一揚。
“對着棺材板守了那麼多年活寡,難得見到個有血有肉又親切的人,自然心嚮往之,我不覺得這是沒有廉恥,反而有些人,懷裡抱着一個,心裡想着一個,這才叫沒有廉恥!”
駱凌之薄脣緊抿,面色即刻沉了下去。
蔣桃馬上意識到自己話說過了,她不是不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奈何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鬥爭性太強的毛病已經讓她在社會上吃了不少虧,但她同時也能屈能伸,她瞧着駱凌之袖管下的手似有擡起之勢,就知對己不利,駱凌之還在醞釀情緒時,蔣桃已經飛快地提起裙子,拔腿跑了。
她纔不會傻傻地仰着頭捱打,敵進我退乃兵家常事,沒什麼丟人的,諒他也不好意思再追上來。
反倒是駱凌之愣住,又怒又無語。
沒想到她還挺識時務,既然有膽與他叫板,至少也堅持到底吧,他不過才略動了動胳膊,她便無膽匪類一般遁逃了。
跑得……還挺快。
駱凌之撫了撫額上青筋,罷了,這女人自從死過一次,腦筋就變得有些不正常,顛三倒四的,何必與她計較,今後遠着她,讓她自生自滅便是了。
沒跑多遠,蔣桃就覺得有些岔氣,這姜桃夭是有多缺乏鍛鍊啊,這小身板和她那踩着高跟鞋徒步上下班不帶喘的真是沒法比,她回頭確認駱凌之有沒有追上自己,腳下一個不注意,絆了一下,膝蓋磕在山石上,疼得她身子一歪,一歪便歪在個溫熱的懷抱中,有雙手及時伸來將她扶住。
“謝謝,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