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桃老家在南方一個偏遠的小城鎮,就業狀態趨於飽和,留在那裡的年輕人要麼就是家裡有點小產業可以繼承,要麼就是家裡有關係可以給安排工作,剩下的一部分都去考了公務員。蔣桃七歲時父母離異,還有個妹妹蔣櫻,念高三。
蔣桃沒有回老家卻選擇了北漂,住在便宜的地下室,穿着動物園淘來的廉價衣服,靠吃泡麪和超市的半價蔬菜,每年還能省好幾千塊給母親寄過去,存着妹妹上大學用。
日子雖然過得有點緊湊,但還能勉強謀生,可生活有時候真的很戲劇性,妹妹蔣櫻高考前居然被診斷出患了白血病,做骨髓移植手術需要五十幾萬,家裡的積蓄拿出來還湊不夠零頭。
蔣桃只好又去夜場兼職服務生,偶爾還去給劇組打雜當羣衆演員,演屍體或者被主角修理的龍套什麼的,饒是這樣,還是離手術費用很遙遠。
那天在夜場上酒水的時候,一個腦滿腸肥的大叔非要拉着她合唱什麼愛情買賣,蔣桃起先忍了,但當對方的鹹溼手摸進她裙子,還沒談過戀愛的蔣桃登時怒了,一膝蓋頂得老男人淚流滿面,她站起來指着老頭大罵“老孃忍你你還上臉了,信不信報警告你性騷擾啊!”
結果蔣桃悲劇了,誰能想到如此猥瑣的胖子居然會是公安局長呢?
蔣桃拿着最後一次工資走出夜場,清晨六點多的北京,非常的冷,蔣桃覺得有點累,於是走到電話亭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媽?是我,恩,正準備上班呢,我?我很好,工作也順利,錢你不用擔心,我在這邊認識的朋友很多,我會想辦法的,恩?沒什麼事,就是想你們了……”
走出電話亭,蔣桃用衣袖抹乾眼睛,到達研究所的時候雙腿已經凍得沒有知覺,王教授看着她嘆了口氣。
“小蔣啊,你的申請已經審覈過關了,但我還是要勸你考慮清楚,這個實驗是第一次實施,所有情況都是未知的,其他幾名志願者都是死刑犯人,人家是在賭一個生的機會,而你還有大好的前途……”
“我聽說志願者可以得到一筆五百萬的補償金。”
王教授沉吟半晌,緩緩道。
“小姑娘,我知道你很需要錢,但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實驗是通過蟲洞原理來實現的,蟲洞是什麼你知道麼?就是黑洞與白洞之間的通道,黑洞將物質吸收分解,白洞將物質重新聚合輸出,分解你明白吧?形象來說……就是你必須要死,但誰也不知道聚合能不能成功,或者說聚合後,還會不會是原來的你。”
“如果我死了,就不能得到補償金?”
“不,實驗一開始,我們就會把錢打到你母親賬戶上,名譽上算作你的意外保險理賠金……”
“那我考慮清楚了。”
蔣桃放下銅鏡。
姜桃夭?還是聚合後的自己?她無法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家裡已經有錢給妹妹做手術,
而且,自己在另一個空間的記憶都還保存着,蔣櫻沒有死,蔣桃也沒有死,這是最好的情況。
蔣桃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這才感覺到肚子餓,她環視四周,發現旁邊桌上放着兩盤花式精緻點心。
她伸手拿了面前的一盤,放在膝上邊吃邊想下一步怎麼辦?如果實驗算是成功了,那麼接下來該做的,就是找回去的路。
回去以後啊,五百萬在手,也算有錢人了,除了蔣櫻的手術費,還要買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原來那廠房小宿舍實在太難住了,當然老媽也不用出去做縫紉了,給她買只哈士奇養着,天天遛狗,她自己呢?盤間小雜貨店做老闆娘,將來再嫁個靠譜的好男人……
她越想越興奮,不由食慾大增,過了幾年的底層勞動人民生活,蔣桃的食量也一直很符合底層勞動人民的需要,一盤點心很快就幹完了,她想下牀去拿更遠些的那盤,可雙腳痠痛得難以移動,只好坐在牀上拼命伸手去夠,卻始終還是差一些。
一隻手托起那盤點心,遞到她面前。
蔣桃望着黑袖下修長雪白的手指,離自己不過幾寸距離,心頭有種異樣的浮動,她擡起頭望着駱凌之,對方眉眼裡仍舊讀不出任何情緒。
“謝謝。”
蔣桃低頭接過那盤點心,將目光從駱凌之身上移開,她表面上十分鎮定,心中卻不由緊張,她沒有談過戀愛,但很清楚這種生理反應意味着什麼。姜桃夭的執念,在這個軀體裡,烙得實在太深了。
駱凌之沒有看她,只是在牀前的一把梨花椅上坐下。
彼此無話。
蔣桃是個話嘮,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沉默。
“那個……你是來?”
駱凌之淡淡開口。
“母親逼我來看你,說你傷心欲絕,但你看上去似乎很好,一點也不像傷心欲絕的樣子。”
原以爲此人深惡姜桃夭,哪裡想到他還會來看她,雖然是駱夫人逼迫的,蔣桃還是臉上一熱,被他看見自己這麼能吃還真有點丟臉呀。
“謝謝你,我什麼事都沒有。”
駱凌之突然側目,冷冰冰的清水臉上顯出一絲意外。
“你想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蔣桃一時反應不過來。
駱凌之皺眉搖頭。
“沒想到你如今竟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了。”
他微眯起眼。
“你莫非以爲,有母親護着,投毒害命也是可以不必追究責任的?”
蔣桃終於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片刻的溫存讓她差點忘了,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一樁鐵錚錚的投毒案,蔣桃心冷,又有些警惕,她很珍惜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新生,放下手裡的香餅,她盯着駱凌之的眼睛,無所謂道。
“好吧,我下毒確實有罪,但並沒有成功,那什麼竇竹衣不是好好的嗎?況且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也算得到應有的懲罰,你還要怎樣?”
駱凌之神色淡漠。
“下月初九,我會迎娶竹衣。”
冰水澆頂,一股巨大的悲憤衝入胸懷,蔣桃將一盤點心重重砸在地上。
“你他媽不要太過分了。”
駱凌之與蔣桃對望,雙方都怔住。
蔣桃還驚詫於自己近乎本能的行爲,駱凌之已經平靜,目光中甚至帶了些鄙夷得色,彷彿料定歇斯底里纔是面前這女人的本性。
“你說的沒錯,我既答應桃婉姐姐照顧你一生,就不會違背誓言,只不過你要明白,我心裡並沒有你的位置,你不必再做無謂的事,讓自己變得越發面目可憎。”
說罷他站起身,彷彿不願多在她身旁呆上一刻。
蔣桃突然道。
“你爲什麼娶我?”
駱凌之的身影在門口停住。
蔣桃看着他冷漠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突然爲姜桃夭不平。
“你既然心裡沒有我,爲什麼又要答應娶我?我面目可憎?你自己面目就不可憎?你知不知道我整天對着你那張棺材臉,心理都快變態了。”
駱凌之緩緩回身看她,像看一個怪物,蔣桃猜姜桃夭大概從未對他有過這種態度,不知爲什麼心中反而充滿快感,作爲一個窮人,蔣桃不僅有弱勢羣體的強烈自衛意識,還有嚴重的仇富心理,尤其見不得駱凌之這種目中無人的高富帥。
“告訴你,我不好過,你也別想風流快活,娶竇竹衣,你休想。”
駱凌之眼底的怒意終於漸漸浮上來,蔣桃以爲他下一刻就要衝過來把自己暴打一頓,畢竟這種男權社會,家暴什麼的肯定很常見,駱凌之緩緩放下手,被他扶過的門框上,蔣桃分明見到五個深深的指印。
蔣桃一驚,此人的家暴,對自己這種戰鬥力只有五的渣滓來說,估計就得是秒殺級別的,早知道此人是個危險份子,自己完全犯不着爲了一時的口舌之快丟了小命。
她滿面驚恐,不由往後縮去。
但出乎意料,駱凌之沒有進一步行動,他在她跟前停下,竟然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你總算肯說心裡話了,可你不好過,我又何曾快活?”
蔣桃戰戰兢兢看着他。
“你……什麼意思?”
駱凌之搖頭不語,轉身拂袖而去。
蔣桃頓時全身一鬆癱在牀上,屋裡一靜下來,駱凌之最後那溫柔又無奈的臉在她腦海裡反覆出現,在她內心挑起陣陣漣漪,蔣桃討厭這感覺,她使勁搖頭還是揮之不去,只好大聲自我暗示。
“咦?姜桃夭你他媽爭氣點行不行?”
用被子捂住頭,蔣桃心說五百萬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得的,想自己還沒戀愛,已然人妻,少女直接蛻變成惡婦,在這段三角關係裡還是被男主萬般嫌棄厭惡的那一個,真是倒黴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