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就是神醫,楊國之一身的本事絕不是浪得虛名,他帶着親傳弟子王隨,只用了三天就把皇后給醫好了。聖心大悅,要給楊國之加官進爵。楊國之婉拒,只一心一意地照料皇后娘娘平安生產,直到二公主健康地滿了週歲,才又云遊而去。
帝后對楊國之打心眼裡感激,滿心希望楊國之在太醫院供職,卻攔不住人家一顆自由的心。帝后自然不能對救命恩人橫加阻攔,只得讓步。不過,皇帝令楊國之每三個月到集鎮一次,看皇榜隨時受詔。楊國之欣然應諾。
可楊國之即便有起死回生之術,皇后娘娘終究是傷了身子。楊國之早就交待,皇后起碼要將養三年纔可痊癒。帝后對此深信不疑,自此皇后徹底休養起來,將內廷大權交給了太子妃吳書玉。皇后又怕吳書玉年紀小,但當不起重任,就派了兩個宮人在身邊幫襯。如今太子妃管理內廷有一年多了,內廷和諧,萬事通順。
“皇后娘娘不管,太子妃娘娘也不管嗎?”碧草問道。
“吳王到底是太子的長輩,太子妃哪裡能置喙。再說別人家的事,太子妃不好把手伸的太長。”麗姐兒道。
“吳王府就是一個大泥坑,誰沾上誰倒黴。”綠萼拿出果盒給麗姐兒。
麗姐兒拈了一塊青梅酥慢條斯里地吃着,耳聽丫鬟們七嘴八舌,無比愜意。
“小姐,嚐嚐這個紅薯餅。廚房的婆子說了,這是巡海大臣從什麼國淘騰回來的稀罕物,市面上賣的可不便宜呢。”綠萼笑着道。
“到底是皇上欽點的使臣,果然厲害。”麗姐兒咬了一口,嘖嘖稱歎,又讓丫鬟們過來嚐嚐。
這口紅薯她可等了十年。味道香甜軟糯,和記憶中的滋味一模一樣。
“巡海大臣就淘騰出這一樣?”麗姐兒問道。
“奴婢愚笨,沒打聽明白。這就去廚房問問。”綠萼說着就要去廚房。
“急什麼,下次順道去廚房。再問問就是了,我還差這一口吃的。”麗姐兒笑着道。
“小姐,夫人剛剛差人來問,及笄宴可有要請的人,好說一聲,夫人那邊正寫請帖呢。”青杏道。
麗姐兒聽了,愣了一會兒。深覺自己性情孤僻,竟想不出能邀請誰來。本來她與吳書玉算是有些交情的,可人家現在成了太子妃,身在東宮。已經是人不由己。她就是請了,帖子怕都送不進不去。
“要不要請吳王世子妃來?”青杏似乎看出了麗姐兒的爲難之處,連忙補充道。
“怎麼邀請她?你瘋了!”綠萼對姚雅娘沒好感。
“小姐出閣之後,從國公爺那邊論,好歹都是親戚呢。”青杏連忙道。
麗姐兒突然恍然大悟。可不是嘛,當年一同選秀被賜婚的幾人,細細想來從夫家算正經都是表親呢。
可邀請姚雅娘,她實在不想自己一輩子只一次的及笄盛宴被一個已成爲深閨怨婦的刻薄婦人給毀了。至於鄭敏兒,那就更不用說了。先不說在宮中二人交惡,她總不能請個妾來,降低自己的身份。而且,即便她想將她們都論做親戚,下帖子,人家恐怕還未必這麼想呢。既如此,她就別下這功夫了,到頭來反而臉上無光。
“還是算了。”雖是親戚,可也有經常走動和不經常走動的。吳王府本身都理不清還亂呢,麗姐兒不想摻和。
“小姐總不能一個人都不請。”青杏爲難地道。
“誰說我不請了,請王如珍來。這姑娘是個通透的,又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我下帖子,她必不會不來。”麗姐兒在宮裡對王如珍此人是有些好感的,只顧忌着劉子妤,才與王如珍沒什麼接觸的。
“王小姐和宮裡的劉嬪娘娘是表親,請她怕是會被人嚼舌根。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啊。”青杏蹙眉道。
“不會,劉嬪並不得寵,再說皇后娘娘哪裡是小氣的性子。劉嬪是劉嬪,王如珍是王如珍。”麗姐兒笑着道。
劉子妤早兩年前就入宮承寵了。只皇帝對她淡淡的,既不寵愛,也不冷落,到如今既沒懷上龍胎,位分也沒升。總之,她逐漸由當年口無遮攔的小姑娘成了衆深宮嬪妃的一員,這兩年的宮內生活怕是早就將她的性子給磨光了。
“那公主……”青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麗姐兒給打斷道,“提都別提,小心一大家子項上人頭不保!”
麗姐兒現如今一提起大公主就頭疼。那還是一年多前,正是金桂飄香的時候,門房突然鬧了起來。看門的管事是個謹慎的,瞧着不對就報到朝夕堂,林氏那裡。原來是一個老漢帶着一個小童在徐家門口,只說要見小姐,說是故人。林氏摸不着頭腦,半天想不明白,把麗姐兒叫來,麗姐兒也不明就裡。思來想去,林氏就以爲有人蓄意破壞麗姐兒的名聲,立時就要抓兩人去衙門。門口的老漢急了,掏出一張深宮大內金牌來,可把門房的人嚇的夠嗆。原來是公主微服私訪,帶着郭公公出來了。
家裡男人都不在,徐老太爺出去遛彎,徐熹上衙,惟有幾個哥兒在,也不頂事。沒了法子,林氏並着麗姐兒出來迎,這才知道公主是偷跑出來的,嚇的一身冷汗。彼時皇后正是產後虛弱,太子妃打理宮務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公主沒人管,身邊的伴讀又想不出法子來攏住公主一顆貪玩的心,於是公主軟硬兼施,軟磨硬泡地讓郭公公帶着出來找麗姐兒玩。
事關重大,麗姐兒覺得此事不能藏着,早晚都藏不住。可又覺得大公主可憐,若真是告到宮裡去,回去必要挨責罰,竟一時沒了法子,只好先不管不顧地把公主哄好了再說。哪知道帶大公主玩的時候,竟碰見了歡哥兒。大公主看着與麗姐兒幾乎一模一樣的歡哥兒,頓時雙眼放光。只說要招歡哥兒做駙馬,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這回事情是徹底鬧大了,別說林氏。麗姐兒和歡哥兒心驚膽顫,就是郭公公也覺得怕是要老命不保。
最後御林軍和錦衣衛受皇命同出動。把徐家圍了個水泄不通之後,才把大公主和郭公公給請了回去。徐熹知道這事,也煩的不得了,私下裡遞了不少請罪摺子。就這樣,一家人戰戰兢兢地等了三個月,也不見皇宮有什麼動靜,漸漸地才發覺這事算是過去了。可一家人更擔心。帝后沒把這股火發出來,怕是把這事記在心裡,早晚要和徐家算總賬。幸好,在第四個月。有天使到徐家,賞了不少東西算是壓驚,一家人這纔算踏實了些。
後來麗姐兒聽到消息,爲了大公主私自出宮的事,太子妃被有心人擺了一道。差點失了內廷掌權。幸虧皇后娘娘不鬆口,太子妃雖被責難,日子卻不難過。皇后娘娘又把大公主拘起來,遣回了兩個伴讀,不顧虛弱的身體。親自教養女兒。
麗姐兒喜歡大公主,也覺得大公主在內廷寂寞,活的可憐。可她無心的幾句話,差點害死歡哥兒和他們全家,麗姐兒就不能忽視這些潛在傷害了。所以青杏提起及笄宴請大公主,被麗姐兒一口否決了。其實大公主和太子妃沒什麼區別,即便是麗姐兒下了帖子,皇后娘娘也不會讓大公主來的。
晚膳時,一家人在朝夕堂圍坐,食不言地用過晚膳後,徐熹才道:“剛剛那道是什麼,新菜品嗎?我竟沒見過,味道卻不錯。”
不只徐熹,在場徐了麗姐兒外,剩下的人全沒見過。徐熹所說的正是拔絲地瓜。倒不是沒見過拔絲菜,只是以往都是芋頭。
“是巡海大臣淘回來的稀罕食物。其實這東西只蒸一蒸就好,若真喜歡,當飯吃都行。”麗姐兒笑着道。
“當飯吃?”徐熹問道。
“質地和南瓜差不多,想來也沒什麼。”麗姐兒面不改色。
徐熹眼珠轉了轉,似乎想到了什麼,轉身回房了,弄的一家人莫名其妙。
“這點心還沒用呢,怎麼就走了?”林氏疑惑地道。
又過了幾天,就在皇帝和幾個內閣大臣愁眉苦臉的時候,徐熹上了道摺子,讓皇帝眼前一亮。
巡海大臣從各地淘換不少農作物,其中就有地瓜,玉米和土豆等好養活,生長週期短,產量高,饑荒時能果腹的植物。這些東西既能當飯又能當菜,在目前的情形來看,完全可解燃眉之急。只要黃河以北推廣開來,今年即便是國庫不豐盈,卻也不會鬧饑荒。總之萬民穩定,皇帝就穩如泰山。
皇帝對徐熹大加讚賞一番,甚至還賞了兩隻夜光杯給徐熹。徐家一時又風光無限,整個朝堂都刮目相看。
這年桃花早早地凋零,眼看着就要到及笄,麗姐兒竟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林氏以爲麗姐兒是憋悶了,有心帶着女兒去大相國寺燒香拜佛,順便去瞧瞧兩個胎死腹中孩子的長明燈。儘管春寒料峭,麗姐兒還是欣然應諾。她直覺,這怕是她出閣前最後一次遊玩。
麗姐兒帶着青杏和綠萼,並着不少婆子與林氏乘車去了大相國寺。因爲不是初一十五,人並不多,就沒肅清寺廟,只訂了幾間廂房落腳休息。
林氏與麗姐兒燒香拜佛,並捐贈了兩千兩的香火錢,纔去長明燈處,眼看着林氏哭了一場纔算完。
“要不要做場法事?”麗姐兒道。
“做吧。”林氏鼻音濃重地道。
二人遣了管事去與方丈說,方丈欣然允諾,待交夠了銀錢,選定吉時,就開水陸道場。
林氏走了很久,又哭了一場,得去廂房歇息。她不想拘着女兒,就讓麗姐兒四處轉轉。如此一來,麗姐兒就沒有陪同林氏,帶着丫鬟在寺廟內逛起來。大相國寺在半山腰上,桃花正好盛開,明豔美麗,別有一番精緻。清風一吹,桃花片片灑落放生池,裡面的金魚呼出一口,咬住一片,一跳一跳的,很有喜感。
麗姐兒逛累了,就坐在靜僻處,望山景,比對京都的山和蜀州的山有何不同。正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小沙彌,形色匆匆,低垂着頭,竟看不清樣貌。麗姐兒也沒在意,一衆丫鬟婆子也不在意,只略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眼看着小沙彌走過,麗姐兒忽然發覺這和尚的禿頭是假的,明顯是個髮套。她心裡咯噔一聲,不動聲色,只等着假和尚不見蹤影了,這才帶着丫鬟婆子趕緊回了林氏處,不由分說地要帶林氏回去。
“這是怎麼了?”林氏還沒睡醒,疑惑地問麗姐兒。
“這廟裡怕是不太平,我們得趕緊走。”麗姐兒也顧不得說詳細,只讓丫鬟婆子手腳都麻利些。
一時收拾妥當,麗姐兒就攙着一臉焦慮的林氏往寺外走。出了寺廟大門,麗姐兒長舒了口氣,卻不敢怠慢,愈發加快了腳步。結果剛到廟前的小吃攤子邊上,便發覺對面的一種乞丐竟不乞討,恍惚間有匕首的光亮閃耀着麗姐兒的眼睛。
麗姐兒徹底慌了,直覺就是上了馬車怕也躲不過。電光火石間,麗姐兒還來不及反應,就發覺衆乞丐已經與一衆假和尚打了起來,整個寺廟前頓時就染了血。
林氏張口要叫,麗姐兒慌忙捂住孃親的嘴,拉着她在廟前的石獅子後面躲了起來。麗姐兒也來不及看護一旁的丫鬟婆子,只知道她們都扔下東西,四散呼喊逃開,只青杏,綠萼,榴花等人擋在外面,護着她們。
這情景,別說林氏,就是麗姐兒也嚇的要命。四處刀光血影,最近的一道血痕就在眼前,晃的人暈暈沉沉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寺廟前竟開始甩起暗器來,給麗姐兒和林氏充當盾牌的石獅子也傷痕累累,青杏竟倒黴地中了招,哀號聲聲,渾身是汗,嘴脣都變紫了。
正這時,麗姐兒一把抱住青杏,又聽見“咻”的一聲,眼看着飛鏢就要打過來,只好閉上眼睛硬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