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姐兒一人獨自佔了一間天字號房,最是自由。碧草和翠籬也行動敏捷,在她踏進房間之前就將這間天字號房弄的好似常住的閨閣。麗姐兒到不介意室內都富麗堂皇或是清新雅緻,出門在外,要的只是乾淨整潔就好。
她並不在自己的房間中多呆,只大略瞧了瞧就去了林氏那裡。林氏安頓好了孩子之後,便帶着丹桂與林家的婆子說話,麗姐兒湊趣也在一旁聽着。
“三天前,大奶奶發作了,足月生下了大小姐,母女均安。”那婆子打扮的很整潔,髮髻緊緊地被一隻桃木雕簪綰住,一絲頭髮都不凌亂,很是嚴謹的樣子。
“果真是喜事,我那侄女有多重?我一早就備下了洗三禮,終究是沒趕上。”林氏口氣中不無遺憾。
林氏雖神色不變,笑着說話,可心裡卻不那麼高興。又聯想到孃親怕也是不喜,心下嘆了口氣,只想着好事多磨,林琅玕好歹成了父親。
“大小姐生下來有五斤六兩,哭聲響的很。”那婆子笑着道。
“這麼說,我有表妹了。”麗姐兒湊趣道。
“可不是,待進了京都你就能看到了。”林氏瞧見女兒過來了,滿臉溺愛地對麗姐兒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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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瞧着林氏的神色,順勢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麗姐兒。只見麗姐兒梳着丫髻,兩側各墜着一個龍眼大小的珍珠,白如玉般的小臉上,高鼻紅脣。笑起來明眸皓齒,顧盼神飛,嬌俏可人。她一身雪白兔毛滾邊的緋紅雲錦襖裙,腰際懸着兩條玉色絲絛,底端墜着一對成色極好的羊脂白玉薔薇花墜,玉色纏枝花紋的繡鞋在裙邊隱約可見,端的明豔大方。
那婆子在能被何氏派來接應徐家,自有其過人之處。眼力數一數二,只見麗姐兒寥寥可數的首飾卻都價值不菲,心裡有了數。曉得這位表小姐不得怠慢,果真如傳言般,是徐家的掌上明珠。
“表小姐安好。”那婆子一絲不苟地行禮,態度很親切。
“外祖父母和舅舅舅媽可都安好?”麗姐兒笑盈盈地問道。
“老爺夫人和爺都安好,奶奶正坐月子。郎中也說好好調養即可。”那婆子答的滴水不漏。
林氏和麗姐兒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就厚賞了婆子,讓她下去了。
待那婆子一走,林氏就悠悠地嘆了口氣,對麗姐兒道:“你外祖母怕是心氣不順,這會還指不定怎麼折騰呢。”
麗姐兒聽了,頓時心下了然。只想着生男生女哪裡能如人所願。雖說她能理解外祖母的心情,卻也覺得外祖母還是太過着急了。世人都說先開花後結果,只等着適當的時機就是了。只是這些勸慰的話卻不好出自她這個未出閣的女兒家之口,只笑着道:“待孃親與女兒入了京都,多陪陪她老人家說笑解悶,外祖母自然就心氣順了。”
林氏一聽果然眉開眼笑的,再沒了剛剛的唉聲嘆氣。
夜色深深,麗姐兒由碧草服侍用過了晚膳之後就躺下歇着,臨睡前纔想起飽受暈船之苦的青杏和綠萼。
“她們二人怎麼樣了?”麗姐兒對正理着帷帳的碧草道。
“剛剛奴婢瞧過了,喝過粥後臉色好多了。比在船上好了不知多少。兩位姐姐也說身子大好了,正絮叨着要來服侍小姐呢。”碧草笑着答道。
“還是不可大意,讓她們多歇着吧。我瞧着她們瘦了不少,總得養回來纔是。”說完,麗姐兒就翻了個身,轉向牀內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麗姐兒收拾妥當後就與林氏和幾個哥兒一起坐了馬車直奔京都。
馬車照舊顛簸,麗姐兒閉着眼睛養神。幾個哥兒卻都有些焦躁,渾身上下長了刺一般。麗姐兒感覺到歡哥兒拱了過來,一把摟過歡哥兒,親了兩下就不撒手了。
“姐姐。我難受。”歡哥兒哭喪着臉道。
“乖,再忍忍。”麗姐兒照舊閉着眼睛摸索到歡哥兒手上的虎口,不輕不重底揉捏起來。
服侍在一旁的冰兒和雪兒也有樣學樣地揉捏着喜個哥兒和樂哥兒,兩個哥兒也漸漸安分下來。
京都的天氣依舊春寒料峭,任憑車簾再厚實,到底有絲絲縷縷的涼意襲來。麗姐兒緊了緊衣領,又把懷裡抱着的歡哥兒又緊了緊。
“小姐請喝茶。”說話的是翠籬,今日正她當值。
麗姐兒張開眼睛,接了熱氣騰騰的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打了個激靈,渾身都暖和起來。
“在蘇州住久了,乍一回京,果真不適應。”別說是麗姐兒,就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林氏也對寒冷乾燥的家鄉有了幾分排斥。
“慢慢習慣就是了。”麗姐兒笑着道。
過了幾個時辰的車程,終於到了京都城門。高聳入天際般的雄渾高大的城牆,讓透着車簾打量的麗姐兒回憶清晰起來。在京都,燕翅席可以見天的吃,外祖父母和舅舅也可常見面,到了冬季可以打雪仗堆雪人……
徐家一家馬不停蹄地直奔荷花衚衕收拾打理,來做接應的林家下人也帶着徐家贈給林家的特產回了積香寺衚衕。
林老爺和林大爺一個在衙門,一個在東宮,二人皆不在家,唯有何氏和田氏留在家裡。而田氏正坐月子,需要靜養,萬事不理,自然何氏要主掌中饋,看着女兒女婿贈送的土產,高興地合不攏嘴。
“總算回來了,以後娘倆想見一面,說些體幾話也用不着隔山隔水的了。”何氏眼圈都紅了。
“姑奶奶說了,待收拾妥當了,就帶着表小姐,驃少爺門來與老爺和夫人問安。”說話的人正是去接應的婆子。
“姑奶奶臉色可好?”何氏連忙問道。
“奴婢瞧着姑奶奶的臉色好的很,表少爺們和表小姐的臉色也好的很。親家老太爺和姑爺,奴婢雖沒親眼瞧見,可聽林成說,身子都好的很。”婆子笑着道。
“辛苦你了,下去領賞歇着吧。”何氏又問了幾句,見問不出什麼了,就打發了婆子,看着林氏送過來的禮盒,一陣嘆息。
“姑奶奶已然回了京,以後能常見,太太又何必哀嘆。”陳家的在一旁服侍勸慰。
不說還好,一說何氏就紅了眼圈道:“我兒命苦,且不說前些年擔驚受怕,一家子骨肉分離;只說這幾年不得相見,她雖在江南逍遙自在,卻還是失了孩子。我得了消息時,就怕這孩子想不開,夜間都曾噩夢驚醒。虧得今日聽聞我兒平安,這才心下安慰。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我本俗人,自然是不能免俗。”
陳家的見何氏愈發地傷感起來,心知這是爲着大奶奶沒一舉得男而沮喪所致,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罷了,總之媛姐兒現下身子安康,兒女雙全,姑爺又對她一心一意,前程遠大,我也知足了。倒是我兒二十好幾的人了,到現在都沒個兒子,讓我心下不安。算了,人得懂得惜福,我還是想開些好。”何氏這幾天就在相互矛盾中糾結着,不知如何是好。她並不是不愛新得的孫女,可相對於孫女,她更想抱孫子。她也不是不滿意兒媳,只是一心想抱孫子的願望落空,期望已久和驟然失望讓她不知所措,有火卻不知衝誰發。
“把這些燕窩送到大奶奶那裡去,就說是姑奶奶特意送它養身子的,讓她好好將養。”何氏把燕窩推給跑腿的丫鬟之後就回了內室。
田氏紅光滿面地喝了碗雞湯之後,抱了抱女兒就躺下將養。她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燕窩,心裡不知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