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麗姐兒就不打算湊趣作詩,現在自家孃親拿了那麼貴重的彩頭,哪怕是避嫌,她也得站在一旁觀看。再說麗姐兒也確實是不會作詩的,硬要她寫詩,也不過是搜刮前世的記憶,抄襲一番罷了。麗姐兒在這個世界生活的一直很小心,從沒遺留過前世的任何痕跡,對此她並不打算打破以往的低調生活,而是選擇繼續保持。
麗姐兒的一番推託在杜四姑娘和吳小姐眼裡是故作姿態,虛僞至極;而在沈太太眼中卻是質樸無華,懂得分寸;在林氏的眼裡則是閨女又懶怠了,瞧不上她的首飾。
在場的衆位小姐姑娘們早被林氏拿出的彩頭晃花了眼睛,又有麗姐兒主動退出,衆人都有了一爭高下的心思,場面自然就熱鬧了起來。
“不知夫人可有命題?”一位小姐壯着膽子問。
林氏想了想,自由發揮不好評判,就道:“適逢秋季,桂花飄香,莫不如就用桂花來命題吧,可好?”林氏目光逡巡衆人,問道。
“自然好!”衆人七嘴八舌地應和。
接着就有丫鬟擺上了文房四寶,限一炷香的時間,待諸位嬌客們寫了詩來評。
滿屋子千嬌百媚花一般的少女們或是沉思或是嘰嘰喳喳地嘀咕或是交頭接耳,好不熱鬧;唯有麗姐兒悠閒地坐在一旁,拿着糕點配着茶墊肚子。因爲是曾祖父做壽,正日子尤其忙亂不堪,麗姐兒早膳用的潦草,忙了一上午,腹內空空,得用些點心祭奠她的五臟廟。
一炷香過後,小姐姑娘們的詩作陸續交了上來,麗姐兒也沒往前湊,只看着林氏與衆人的表情猜測。
林氏倒是興致盎然,彷彿又回了少女時期,與周圍的夫人太太們聊的火熱,笑容不斷。又過了一刻鐘的功夫,林氏等人才將詩作選出了優劣來。
最後一位許姓小姐奪魁,拿到了那枚鳳頭銜珠八寶簪,其詩句以“團團簇簇金,皎皎素素銀”取勝。聽聞這位許小姐的父親是位教書先生,對於子女的教育不分性別,打小許小姐就時刻受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的薰陶,故而許小姐奪魁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名和第三名的詩作也都對仗工整,詞藻清新,只不過與許小姐的詩作一比,就差了不只一截。不過麗姐兒冷眼瞧着那兩位也並不遺憾,拿着玉鐲和瑪瑙珠串都笑的合不攏嘴,臉都紅了。
“把這三位小姐的詩作抄一遍傳到外院去,也讓衆位爺們瞧瞧,巾幗不讓鬚眉。”林氏笑着道。
芳草頷首,不到一時三刻外院的賓客就對三位小姐的才情讚不絕口。
林氏這是變相擡高三位小姐的名聲,那三位小姐也都到了定親的年紀,有了才女的名聲,也能更好說親。畢竟江南才子文人多,女子飽讀詩書,知書達理屢見不鮮,也更受人推崇。
那三位小姐顯然是領了林氏的情,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就差要磕頭拜謝了。林氏笑笑,徐家現如今鼎盛,更要廣結善緣纔是。區區小事,何不順手幫幫。
午時正,壽筵開席,外院有徐熹帶着徐福和徐壽打理;內院則由林氏帶着麗姐兒和芳草打理。
“剛剛綠萼來過,說廚房井然有序,定然出不了錯。”翠籬低聲與麗姐兒道。
麗姐兒笑着點點頭,心下一鬆。壽筵這樣的日子,最關鍵的就是廚房,只要廚房不出錯,她的心也就鬆了一半了。
徐家這次辦壽筵,整整開了一百席,園子中的廚房負責五十席,蜀香酒樓負責另外五十席。廚房由內院管,蜀香由外院管,因此麗姐兒只關注責任均分的廚房,外院她管不着。
徐家的壽筵食材高級豐富,鮑魚海蔘,野味山菌,樣樣都有,客人們也算吃的盡興。待菜殘了,酒盡了,又上甜點花茶,直到衆人都吃飽喝足,戲班子又開始敲鑼打鼓的唱戲了。
曲目是老掉牙的五女拜壽,可是壽筵這樣的日子卻很應景,聽着臺上咿咿呀呀,臺下衆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全神貫注,雙目放光。
對崑曲什麼興趣的麗姐兒磕着玫瑰瓜子,思緒飄了老遠,她最想知道的是曾祖父喜不喜歡她的雙面繡。應該會喜歡吧,她花了不少心思,正面是蜀州山景,背面是松鶴延年,就來架子都是上好的雞翅木,雕了一水的竹文,清雅別緻。
麗姐兒無意識地瞥了一眼周圍,無意中留意到了杜四姑娘和吳小姐,兩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些什麼,只看到兩人的臉色很灰敗。
麗姐兒一招手,把翠籬叫過來,低聲道:“盯緊了她們,別讓她們在園子裡搗亂。”
“是。”翠籬答應之後就迅速退下了。
麗姐兒眯縫着雙目看着遠處兩個小姑娘,雙脣緊抿。她很不喜歡杜四姑娘,不只是因爲杜四姑娘氣量小,愛嫉妒,被寵壞了。如果只是這些,那作爲一個活了兩世的女子,麗姐兒不過是笑笑就算了。可是杜四姑娘和吳小姐兩人居然能想到順她的物件,麗姐兒就不能當作沒看見,沒聽見了。寬容並不適合某些人,就好像杜四姑娘這樣的。如若不是她謹慎,恐怕就真着了她們的道了。麗姐兒心中冷笑,卻也沒打算教訓她們,她不屑於耍些小把戲,更不想把矛盾激化,她倒是想成全杜四姑娘的一片癡情,卻也覺得沈周可惜了。
麗姐兒轉了目光,看向孃親,卻不想意外發覺孃親的臉色很不好。已過了中秋,天氣漸涼,可麗姐兒還是察覺到了林氏額頭上的汗珠,襯着午後的陽光很明顯。
這時戲臺上又突如其來的響起了鑼鼓聲,似乎比剛剛更吵鬧些,麗姐兒被吸引了注意力,剛一轉頭就錯過了林氏的昏厥。
林氏早上起牀就覺得睏乏,卻也沒當回事,只以爲是這段日子爲了操持老太爺的壽筵累着了而已。不想壽筵開席之後,只喝了幾杯水酒就不舒服起來。林氏還是沒在意,以爲是喝多了,喝了半碗醒酒湯緩了過來就接着看戲。卻不想往日把看戲當作享受的,今天卻覺得鑼鼓的聲響格外大,心神俱慌,還冒冷汗,小腹下墜,難受的很。再然後就是突然的一陣鑼鼓響,雙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林氏昏厥在椅子裡,周圍的人都沒有發覺。人人的注意力都在戲臺上,唯有在一旁服侍的芳草和轉過頭來的麗姐兒看見了,驚的一身冷汗。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芳草不敢推林氏,只扯着嗓門大喊大叫。
麗姐兒早就衝了過來,一摸林氏的頭,溼溼的,全都是冷汗。
“拿着對牌去外院,找郎中進來!”芳草的嗓子亮,人們的目光已然都聚集過來,七嘴八舌的,或是惶恐或是驚訝。戲臺上的戲子也都停了下來,往臺下張望,一時不知所措。唯有麗姐兒穩了穩心神,直接吩咐芳草去請郎中。
“是!”芳草小跑而去,麗姐兒又吩咐丫鬟婆子拿了滑桿把林氏擡進凝暉堂。
“恕晚輩招待不週,諸位還請見諒。諸位繼續坐下看戲,務必盡興而歸。哪裡不滿意,只管吩咐丫鬟婆子。家母身體不適,晚輩先行告退。”麗姐兒笑着對大家道,禮儀行雲流水,讓在場的衆人的暗暗點頭。
待麗姐兒匆匆而去,在場的夫人太太奶奶都嘖嘖讚歎道:“到底是大家閨秀,小小年紀,一番做派卻絲毫不亂,頗有風範。”
沈太太更是點點頭,心下對麗姐兒滿意了十成十。
“可不是嘛,還是林夫人教的好。只不知這位林夫人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啊?”一位太太道。
“瞧着臉色不大好,怕是累的吧。”一位奶奶猜測道。
衆人一聽,都紛紛點頭,表示認同。這麼氣派的壽筵,籌備肯定花心思,費功夫,可不就是累的嘛。
衆人都沒了聽戲的心思,倒是都對林氏的健康狀況八卦了起來。翠籬一看這種情況,連忙讓戲班子接着唱,以轉移衆人的注意力。
戲班子看到了翠籬打手勢,又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而衆人也就紛紛坐下來繼續聽戲。只是全神貫注聽戲的人不多了,大部分都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
麗姐兒隨着林氏進了凝暉堂,讓丫鬟婆子幫林氏脫了衣裳,拆了髮髻躺在牀上。
“老太爺和爺都知道了,正派人去請郎中呢,一會兒爺和老太爺就過來了。”說話的是綠萼,說話呼哧呼哧的。
她今天在園子裡忙了一天,去了廚房又去庫房,一刻都沒閒着,四處巡視察看,就怕出漏子。不想壽筵臨了,夫人暈倒了,芳草拿着對牌在園子裡飛奔,綠萼眼睛亮,一眼看見了,追了上去。知道始末之後,她連忙往凝暉堂奔,半路遇見了翠籬,才知道翠籬一動不動是怕有人渾水摸魚。她也沒細打聽,只知道麗姐兒身邊沒人服侍,連忙過來了。
果然不到一刻鐘,徐熹慌里慌張地到了凝暉堂,看見麗姐兒正拿着溼軟巾給林氏擦臉,心裡直髮慌。
“這是怎麼了?”徐熹連忙道。
麗姐兒蹙着眉搖搖頭,她也不清楚。
這時,徐老太爺也進來了,看了一眼林氏蒼白的面色,就墊了一方帕子給林氏診脈。
診了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徐老太爺喜笑顏開地道:“媳婦又有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