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節,月滿冰輪;火樹銀花,香車寶馬。
麗姐兒與徐燕單獨坐了一輛車,隔着窗紗觀賞着京都的繁華。張燈結綵,行人如織;歌舞喧囂,流光璀璨。遠處的煙花炸開了一道炫目的火光,飛快地竄上天去,幻化成五光十色的火花,看着令人心驚又雀躍。
“京都果然熱鬧。”徐燕看着漫天的煙花不禁感嘆。
“路也不好走。”相對於車外的熱鬧,麗姐兒不大喜歡以人羣爲背景的交通堵塞。
“這倒是,出來快一個時辰了,卻還不到仙客來呢。”徐燕眉頭微蹙,有絲焦急。徐家和林家這一次是吃了上次登基大典時的教訓,早早就在仙客來訂了位置,且是一個完整的雅間,不需要與他人分享房間。
因爲是出來遊玩,徐燕着實打扮了一番。她身着大紅五彩遍地金的白梅緞子袍兒和大紅妝化緞子馬面裙;頭梳墮馬髻,釵環上墜着的紅瑪瑙珍珠流蘇隨着馬車顛簸微微顫抖,交映着她腕上的瑪瑙串兒,整體端莊不是活潑,靈動不失穩重。
“現在看來還有的耗,仙客來的湯圓我是不指望了,還是先吃些點心墊肚子吧。”麗姐兒看着馬車前烏壓壓一片的人羣,有些後悔出來湊熱鬧。
“圓月,拿食盒。”徐燕吩咐圓月又迴轉頭來與麗姐兒說道,“我也餓了,一起吧。”
林氏細心,怕路上兩人無趣,就備了好些八方齋的點心做零食。
兩人正吃着,外面卻喧囂起來,與以往不同,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吵鬧。
“怎麼了?亂哄哄的?”圓月掀了簾子問道。
“好像是着火了!”車把式大叫道。
這下子徐燕和麗姐兒都隔着窗紗遠遠望去,雖看不到火苗卻隱隱約約地瞧見了煙霧與慌亂的人羣。也許是二人的注意力都在遠處的起火點上。所以絲毫沒有在意人們的驚呼與逃竄。直到馬車猛地搖晃,甚至馬兒開始嘶鳴,車把式不斷地甩着鞭子,徐燕和麗姐兒這才慌張起來。
“孃親和外祖母的馬車還在前面嗎?”麗姐兒直接揚聲問車把式。
“還在的!”車把式聲音開始嘶啞了。
何氏與林氏並着三個弟弟坐第一輛馬車在中間,而徐老太爺,徐熹和林老爺,林琅玕騎馬在最前面。
現在整條街都混亂不堪,想來徐老太爺那邊和林氏那邊都混亂不堪,即便是想調轉回來照應她們也是有心無力的。
漸漸地人潮又瘋狂地涌動起來,馬兒愈發地不安。車把式也變得好像強弩之末,愈發地安撫不住馬兒。
徐燕和麗姐兒因爲馬車顛簸也再不敢向外看了,只好穩坐在車中。一時心裡亂糟糟的,竟然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徐燕一會兒擔心馬車會被民衆推翻;一會兒又擔心馬兒受驚亂跑撞了人;總之是想不出什麼辦法解決困境。
“要不奴婢們侍奉主子們下車走吧。”圓月有些擔憂。
“不行,外面都是四散的百姓,會衝撞主子不說,還會一個不慎就丟了主子。”芳菱平時不吭聲不吭氣。可關鍵時刻說出的話卻馬上得到了麗姐兒的贊同。別的不說,就說她和徐燕的體力根本就走不回林府。更何況外面那麼混亂,她們一定會順勢而走,走到哪裡都有可能。這大半夜的,都是女眷,且穿着富貴。披金戴銀的,遇到趁火打劫的該怎麼辦。現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呆在車裡不動,且吩咐車伕順勢而行。別撞他人不說,也別讓他人打馬車的主意。
麗姐兒剛要開口就聽見外面有人高聲問道:“這可是林府的馬車?”
徐燕與麗姐兒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她們都聽的出來,知道外面那人她們兩個不認識。
“可是林府的馬車?在下是蘇宣。”一語落地,擲地有聲。麗姐兒咧着嘴笑。徐燕卻是滿面羞紅。
“正是林家的馬車,可是能幫幫我們?”麗姐兒把頭探出窗外。笑意盈盈。
蘇宣定睛一看,居然是個大眼睛,笑得可愛的小姑娘,不禁失笑。麗姐兒今天也同樣穿了一身大紅,從剪裁到刺繡都是丹桂的手藝,整個人看起來頗爲討喜,尤其是雙丫髻上的一對垂到耳處的黑珍珠隨風搖擺更顯貴氣。蘇宣猜測,她應該是徐家最寶貝的大小姐徐麗人。
話說蘇宣今天出來名爲賞燈,實爲偷看。他一直風聞徐燕容貌傾城,有沉魚落雁之色,就等不及洞房花燭夜,一直想一睹究竟。雖說他姨母廖太太也曾經說起過此事,可蘇宣一直都是隻信其三分言語。他倒不是個好顏色的,只是有些孩子氣的好奇。
蘇宣打量麗姐兒的同時,麗姐兒也在打量他。蘇宣也同樣穿的貴氣,毛皮鑲邊甚得他臉如冠玉,一雙眸子絲毫沒有慌亂,只有淡淡的笑意。
“現在這就幫,可坐穩了?”蘇宣笑着高聲道。
“等等,勞煩幫小女看看前面的車怎麼樣了?”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蘇宣所乘的寶馬也開始焦躁不安了。
“放心,無事。前面的馬車有人護着,沒有大埃只是護車的人想往這裡趕卻有心無力。”蘇宣坐在馬上,視線較高,看的清楚。
麗姐兒看不見情形卻心中鬆了口氣,只覺得心安,不再慌亂。而一旁的徐燕既想偷看蘇宣的容貌又怕被人說沒規矩,於是緊守規訓,不敢輕舉妄動。她可比不得麗姐兒,只是個虛歲七歲的小孩子,沒什麼顧忌。
轉眼間,車把式就在蘇宣的幫助下把馬車調了頭,順着民衆的帶動緩慢移動。沒辦法,這種時候就怕撞了人,會使道路更加擁堵。本來一切都好起來了,可不知是何人偏偏喊了一嗓子“不好啦,兩邊的房子都着火了,快跑啊!”這一下子,原本情緒漸趨平穩的民衆又慌亂起來。他們慌不擇路地東奔西跑,一時間尖叫聲,哭嚎聲此起彼伏,嚇得徐燕和麗姐兒兩人都臉色發白。
麗姐兒這個悔啊,她怎麼就忘了前世還有一種戶外危險,踩踏呢?早知如此,就應該勸說家裡人都呆在家裡爲妙的。
“莫怕,衛所的兵卒趕過來了,不過一時三刻就會平息了。”蘇宣好似聽到了馬車中的一聲抽泣,趕忙安撫。
麗姐兒看着抽泣的雪兒,再聽着蘇宣的話,心裡既憂又喜。
“別哭了,外面的伯爺都說了,再等一時三刻就好了。”麗姐兒安撫道。
“主子們都沒哭,你哭什麼?”芳菱抿着嘴,面色不喜。平時都是她管教小丫鬟們的,可如今雪兒這般不爭氣,她臉面上也不好看。
“奴婢本不該哭,可是今日的場景實在太像當年。當初也是這樣的情景,爹爹和孃親把奴婢給丟了,接着就是柺子拐了奴婢,把奴婢給賣了。”雪兒越說越傷心,惹得一車的人都跟着傷心,就連原本面色冰寒的芳菱也緩和了下來。
“那你還記得你爹孃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嗎?”麗姐兒問。
“不記得了。那年我着實太小,三歲多一點,這兩年更是把爹孃的容貌都忘得差不多一乾二淨了。”雪兒說的悽慘,連帶着徐燕都熱淚盈眶。
“既然不記得了,就好好過你的日子吧。有緣的話,你總歸是能找回爹孃的。”麗姐兒安慰道。
雪兒點點頭,收了淚,又安安靜靜地坐了回去。只是一雙紅眼睛依舊是透着傷感,再不復原本的歡快。
麗姐兒輕嘆口氣,想着今夜又有多少孩子像雪兒這般從此遠離父母,心頭不是滋味,默默無言。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車外的喧囂漸漸平息,而馬車也停了下來。麗姐兒隔着窗紗一看,正是林府門口。她剛剛下車就看見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林氏。林氏也顧不得遮掩,當着蘇宣這個外男的面直接撲向女兒,好一頓摸搓,帶着哭腔道:“我的兒可是無事?”
“孃親,女兒自然無事,您那裡如何?”麗姐兒握住林氏的雙手,提防着她再度打亂她的髮型。
“無事,無事,就是你幾個弟弟被嚇哭了,一會兒喝碗安神湯就好了。”林氏摟着麗姐兒道。
徐老太爺,徐熹和林老爺,林琅玕與何氏這才趕了過來,先是看了看麗姐兒無事,這才與蘇宣道謝起來。如此一來,蘇宣也被林老爺拉進了林家吃宵夜。而混亂的場面裡,蘇宣和徐燕也都得償所願,將對方看了個一清二楚。
徐燕本就對蘇宣要求不高,只求着是個能過日子的就好。卻不想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與一般男子不同,頓覺交了好運。而蘇宣見了徐燕的容貌之後更是欣喜若狂,哪有不愛美色的男子,他一個凡人也不能免俗。可他更欣賞的是徐燕溫柔端方的舉止,行止有度,性情更勝一籌。兩人一見都有了好感,都對未來的婚姻抱持着肯定的態度,這就是最大的收穫。
這天晚上,林氏原本想請白女醫來給幾個孩子看看。可惜京都大亂,受傷的人衆多,大多的醫者全出去義診了。林氏沒了法子,只得命人好好照看,天亮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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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明天開始要一連三更,連續三天;這九更都不算欠更,欠更在九更以後寫,還有七個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