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小產的事麗姐兒是第一時間知道的,那時她正和三個弟弟坐在炕上玩翻繩,既娛樂自己,也讓弟弟們鍛鍊雙手的靈活能力。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既驚訝又傷心,很是怔愣了一會兒,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最後還是把擔憂的重心放在林氏的身心健康上。麗姐兒轉過頭看着三個弟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心口一陣絞痛,只覺得沒有什麼情況比現在更糟糕的了。
“孃親呢?”許是因爲喜哥兒是男孩中的老大,麗姐兒總覺得他更早熟些,更能感受到他人情緒的變化。
“孃親病了,這幾天也許我們都看不到她。”麗姐兒人小力微,儘管吃力,她還是盡力把三個弟弟都摟過來,即便每個弟弟她不過是用手搭了個邊。
“我們這些天要乖乖的,不能給外祖母添亂,她要照顧孃親。”麗姐兒安撫着弟弟們。
三個弟弟都似懂非懂,只有喜哥兒能稍微理解一點,點了點頭。麗姐兒欣慰地摸了摸喜哥兒的頭,之後又陪着幾個弟弟玩了一會兒,才讓芳菱帶着虎妞還有雪兒和冰兒服侍三個弟弟洗漱睡覺。
等到三個弟弟都睡下了,麗姐兒才帶着虎妞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麗姐兒一直在猶豫着是不是要去孃親的院子裡看看。去吧,肯定是見不到孃親的面;不去吧,她現在因爲孃親小產的事兒根本就睡不着。
最後麗姐兒到底是去了孃親的院子,她想好了,哪怕是爲了睡個安穩覺,她也一定要去看看。
林氏的院子燈火通明,卻安靜的令人心慌。麗姐兒穩了穩情緒,漫步上前。
“大小姐!”芳草驚訝於麗姐兒的到來,不知道是該攔着還是不該攔着。
“麗姐兒過來了?讓她進來。”芳草的動靜不小。裡面的徐老太爺聽見了也正常。
麗姐兒心裡一喜,連忙進了屋子,這一看才發現不止曾祖父在,外祖父和舅舅也在。看着曾祖父和外祖父以及舅舅端肅的神情,麗姐兒一陣莫名其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麗姐兒對着長輩們挨個行了禮之後,才說明來意。
“孫女讓芳菱安頓好了三個弟弟纔過來的,不知孃親現下里如何了?”林氏纔是麗姐兒最關心的,這些她自身感覺不對又猜不到由頭的。自然是被拋在腦後了。
徐老太爺點點頭,他對麗姐兒照顧弟弟們的能力向來安心。怪不得孫兒和孫媳總想着再要一個閨女,閨女還真是乖巧省心。徐老太爺聯想到孫媳婦剛剛流產的孩子就有可能是個女孩。即便不是女孩那也是個男孩,頓時又肉疼起來。那可惡的林家,害他沒了曾孫子抱,徐老太爺的表情頓時凝重,下定決心不報此仇非君子。
麗姐兒還等着曾祖父的答覆呢。可是看到曾祖父的表情又有點摸不到頭腦,難道孃親流產惹得曾祖父不快了?麗姐兒還真不知道孃親是怎麼流產的,只以爲是林氏體弱再加上連日的操勞。
這個時代的女子不管因爲什麼流產,都是會被人看作是自己的責任,曾祖父這麼想也是常理,可麗姐兒卻有點不自在。孃親都流產了。遭了那麼大的罪不說,還傷心又傷身。曾祖父身爲長輩,怎麼還甩臉子給孃親看呢。也太無情了。不管怎麼說,您老人家還住在孫媳婦的孃家呢,這麼甩臉子,外祖父能樂意嗎?麗姐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掩飾了差點吐出來的抱怨,同時也拉回了徐老太爺的注意力。
“你進去看看吧。”徐老太爺想着孫媳婦那邊早就收拾妥當了。麗姐兒又是爲人子女的,自然是要侍疾的。也就沒有想到林氏這時可能已經歇下了或者天色早就晚了,麗姐兒早該回去休息等等不妥之處。最關鍵的,徐老太爺本身就年紀大了,這幾天因爲房子的事情四處奔波,本就已經精疲力竭;現如今又出了這一樁事,他更是心力交瘁,承受不住了。他身心疲憊,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計較這樣的小事了。
而林老爺和林琅玕正神魂天外呢,根本沒心思看徐老太爺的神情,也沒心思聽徐老太爺和麗姐兒的對話。麗姐兒看着外祖父和舅舅也是歪頭瞥了一眼,深深覺得家裡的男人們都被林氏流產的事給打擊到了。
一進了內室,麗姐兒頓覺得熱氣撲面而來。待細一看,才發現屋子裡差不多有六七個火盆。這大冷的天,流產着實受罪,不容易將養不說,還怕寒涼,容易留下病根。這麼多火盆,想來是何氏吩咐的,到底是親孃,就是不一樣。
林氏的牀邊圍滿了人,從徐熹,何氏到趙嬤嬤,丹桂,陳家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愁雲慘淡的,沒有人露出什麼好臉色。
“阿瑗,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千萬別憋着。”徐熹哭喪着臉對着躺在牀榻上,蓋着厚棉被,眼神空洞的林氏說道。
“瑗姐兒先吃點東西吧,這晚膳還沒吃呢。”何氏已經是欲哭無淚了,她看着女兒慘白的臉色,心裡不是滋味。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女兒吃東西,只有吃了東西才能喝藥,喝了藥,人才能緩過來。
自從林氏知道她懷孕了並已經流產了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她不哭也不鬧,只是盯着帷帳發呆,好像一個活死人。徐熹與何氏都急得不得了,生怕林氏把這股火憋在心裡,鬱鬱寡歡再做下病。
麗姐兒不知道這些,只利用自己的小身體,見縫插針地擠到最前面靠近林氏的臉瞧。麗姐兒的出現着實讓徐熹等人吃了一驚,他們中間誰都沒有發現麗姐兒,直到現在。幸好,麗姐兒的出現到底是讓林氏的眼珠動了動,雖然別人沒發現,麗姐兒卻是看的分明的。
“孃親你哪裡不舒服?女兒給你吹吹,揉揉。”麗姐兒真的不怎麼會安慰人,所以她只能裝傻充愣地說這些沒常識的傻話。
不想麗姐兒說的話反而讓林氏動容,到底是支撐不住,大聲哭號了起來。林氏哭號的同時,麗姐兒則用她一雙白淨的小手不停地摸搓着林氏的手,只求能給她安慰。哪怕只是尚未成形的一團血水,到底也是個小生命,是孃親的心頭肉。如果那個孩子順利的活下來,不是個小弟弟就是個小妹妹,麗姐兒心裡很不好受。雖說她沒做過母親,可她兩世加起來也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多少是能理解的。
“哭出來就好了,你好好將養,我們還會有孩子的。”徐熹聲音哽咽。林氏哭的太過悽慘,屋子裡的女人都跟着掉眼淚,而屋子外的三個男人則臉色都不好看。
“親家,不是我說”徐老太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琅玕給打斷了。
“徐老太爺,就照您說的做吧,我們沒異議。”林琅玕聽着姐姐的哭聲,整顆心難受的發顫。他還從沒聽過這麼撕心裂肺的哭聲,即便是在流放的路上,即便是在刀光劍影的沙場上。
“對,照您說的做吧。”林老爺的臉色鐵青,神色中夾雜着不甘與堅定。
當年落難之時,妻兒不離不棄;現在富貴安樂,卻不能保妻兒平安,簡直是妄爲男人。原來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可現在情況反過來了,沒道理依舊被人欺壓。既然他們不顧親戚情誼,欺到頭上來,那也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徐老太爺點點頭,叫了徐福進來,低聲吩咐幾句之後,徐福立刻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內室中林氏哭聲音越來越低,顯然是沒力氣了。麗姐兒看着孃親發泄的差不多了,就忙安慰道:“孃親別哭了。”衆人也跟着勸,生怕林氏哭的力竭暈過去。
何氏看見女兒哭出來,心裡放下了大半。這種時候,就怕心裡存了鬱氣,憋出病來。現在好了,都哭出來了,也就沒什麼事兒了。而且剛剛聽女兒的哭聲,還是中氣十足的,看來只要好生將養,必定還是能像以前一般康健的。
林氏哭累了,躺在牀上昏昏欲睡,而何氏則趕忙拿出了早就溫着的乳鴿枸杞湯親自餵給林氏喝。林氏喝了幾口就飽了,任憑何氏怎麼勸都吃不下去。之後趙嬤嬤端上來熬好的藥,林氏一飲而盡,最後在強大的藥力下,沉沉睡去。
麗姐兒又陪着林氏一會兒才由芳草,丹桂等人的陪伴下回了院子,洗漱休息不提。
而林氏那邊,何氏打發了林氏父子,又把徐老太爺和徐熹請了出去。林氏小產,徐熹不宜和林氏住在一起,只能去外院歇息。
一到外院,徐熹着鐵青着臉說什麼也要給沒緣分的孩子報仇。徐老太爺瞥了他一眼道:“等着你,黃花菜都涼了,你就等着明天的好消息吧。”徐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是傻眼地瞪着徐老太爺。
第二天一大清早,整個京都都流傳着一則小道消息,很富有渲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