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和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花木飄香,就連金子都是飄飄然的。
滿屋子人盯着蓬頭垢面,聲音沙啞的女人,都沉默不言,拿不出主意來。最後林氏望向了徐老太爺,不管該如何,都得是徐老太爺作決定。救,也是徐老太爺救治;不救,那也是徐老太爺謹慎罷了。這亂世,人心不古,最怕農夫與蛇這樣的事兒了。
徐老太爺沉思良久,最後問道:“你家小姐在哪裡?除了你們兩人還有什麼人?你怎麼發現這裡的?你和你家小姐的來歷必須一五一十,毫不隱瞞地告知老夫。否則老夫不但不會救治你家小姐,還會連你也一併除了!但凡你有一字不實,那就看老夫的手段了!”麗姐兒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曾祖父,原來那麼慈愛的老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兇狠的眸色中閃過的一絲猙獰。
徐老太爺的話絕對不假。這年月,雖說在山中打劫的不多,但是小心使得萬年船。家中都是老弱婦孺,可不能因爲一念之差,一時仁慈而引狼入室。再看看趙嬤嬤從進屋之後手中的菜刀就沒放下來過,緊繃得神經,隨時的戒備,現在的情況可不是好玩的。
匍匐在地的女人明顯是想了想,纔開口道:“我家小姐在竹林外的那個山洞裡,就我家小姐和我兩人。我家小姐是蜀州人氏,卻因父不慈,後母不容而要被送與貴人做妾。我家小姐本要拼死不從,可怎也敵不過孝字壓頭。恰巧蜀州城被蔣氏大軍攻城,家中一片混亂,小姐與我就趁亂將已故夫人留下的金銀細軟都偷偷拿了出來,趁亂離了家從後城門逃了。因我與小姐二人都是弱質女流,一時不知逃往何處,見到城內死傷頗多。就不知覺地進了山中躲藏。不想這山中蛇蟲鼠蟻俱全,乾糧也都吃完了,前些天的一場大雨更是令原本就體質差的小姐染了風寒,發起高燒。我沒有辦法,只好在山裡尋些草藥,野菜給小姐吃,只盼着她能挺過來,卻不想在竹林中迷了路,就找到了這裡。我真的不知道這裡是有人煙的,我只是想挖一點竹筍給我家小姐吃。是真的!”
徐老太爺很顯然是聽出了其中的蹊蹺,這女人含含糊糊,避重就輕。真真假假的一番說辭,聽着還真是那麼一回事。不過這女人說話還真是口齒伶俐,邏輯清晰,看來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她家小姐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老人家發發慈悲吧。請您救救我家小姐,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臉色黑黑的女人說着就磕起頭來。看來她已經看明白這個家裡誰說的算了。
徐老太爺的臉色相比剛纔已經緩和了許多,似乎正在考慮是救還是不救。徐老太爺的想法也簡單,如果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的人,救也就救了,畢竟是一條人命。坐視不理不好。再說,就算是鐵了心不出家門,不去救人。那現在眼前的這個人怎麼辦?一刀殺了,再埋了?這不是讀書人的做法。就這麼留着也不好,絕對是個禍患,所以莫不如就去救她家小姐,讓她心存感激。而且看着樣子。聽着說的話,還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殺人越貨的人。只要妥善處理,還真是一件功德。
“趙家的把她捆起來,捆的結結實實的。”徐老太爺發話了。林氏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麗姐兒就大概猜到曾祖父是要救人了。
趙家的手腳麻利的用麻繩把那人捆的結實,還留出一段來給徐老太爺牽着。
“剛剛搜你的身,是怕你身上有兇器,對我們不利。現在捆着你,也同樣是防備你,依舊是怕你對我們不利。不過只要你不是心存惡意,而且剛纔說的都是實話,確實是想救你家小姐的命,你最好就不要掙扎,乖乖地帶我們去找你家小姐,老父自會救她。”徐老太爺可謂是做得小心翼翼了。
“我知道了,我不掙扎。”那人聽見徐老太爺要就她家小姐,整個人都鬆垮了下來,渾身上下流露出感激。
麗姐兒覺得這人的話雖不能全信,不過確實是有人需要救治倒是不假,那種感激是裝不出來的,絕對的真情流露。
都說救人如救火,徐老太爺麻利地牽着那個女人就和趙家的和趙嬤嬤一起出了家門,只留下了林氏和丹桂照顧孩子們。林氏和丹桂都有些不安,就怕那女人耍花樣,反而會出事。畢竟徐老太爺走了之後,家裡就真的只剩下婦孺了。
“孃親別擔心。曾祖父和趙嬤嬤還有趙嬸子都拿了武器,您不用擔心的。而且女兒也覺着那個女人並沒有說謊。”想到趙嬤嬤手中明晃晃的菜刀,趙家的腰間別着的棍子,麗姐兒突然很心安。家中做飯的都如此彪悍,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你這孩子,不曉得其中的利害!要真是衝着我們來的,那菜刀,棍子哪裡還管用!”林氏顯然是擔憂徐老太爺一行的安危。
麗姐兒沉默了,她必須得承認林氏說的話很有道理,而自己還是想法太粗淺了。看來前世剛剛大學畢業還沒有經過社會磨練的自己果然是太過天真,太過輕信,不合時宜的同情在這個世道果然是會釀成大錯的。
就這樣,留守下來的女人孩子隔着高高堅固的籬笆牆向遠處眺望,只希望能看到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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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外,幾十萬大軍井然有序,操練着喊殺聲縈繞在肅穆蕭索的都城上空,令城內的所有人都膽戰心驚。這種隱形的威懾僅僅是潛移默化令敵人膽寒的一種,還有時不時地小摩擦或者是小規模的戰爭,都令京都守軍頭疼又惱牛
中軍大帳內,新帝看着兩份八百里加急的戰報,頗有些舉棋不定。謀士們都是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可到底該怎麼做,還是把球踢回到自己這裡。蜀州城大捷,多好的消息,西南穩固了,這裡就可以毫無顧忌了。可是還有人暗自盯着,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信吧,還確實是聽蹊蹺,總覺得有無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信吧,現下里又是左右爲難,舉棋不定,不是怕被人鑽了空子,就是怕背後冷不防地被捅一刀。這種進退維谷的情勢是兵家大忌!新帝背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報!”聲音清脆的傳令兵使得新帝心頭一震。是什麼消息?好消息,壞消息?
“說。”新帝的聲音還算沉穩,好消息,壞消息都得聽。
“安國公已清醒,身體無大礙!”那小兵也不過就十四五歲的年紀,口齒清晰,禮節一絲不差。
好消息!新帝情緒舒緩,情態放鬆,外甥終於醒了,心放下一半了。這段日子裡,晏殊總是不醒可把新帝給愁壞了,一天三遍的詢問,令小神醫短短時間內頭髮都白了兩根,他才十六歲就已經早生華髮了,可見壓力巨大了。
“朕親自去看!”新帝正好想轉換下心情,連忙趕到了外甥的帳外。
剛剛走近,就聽見陸啓的聲音哇哩哇啦的,這兩個少年倒是投緣,聚在一起就說笑的沒完沒了。看守的兵士正要通報,卻被新帝擡了擡手給制止了。就讓兩個少年說說話,他也在一旁聽聽。
“…從豐州到京都這一路上都是我領着隊伍保護你,到了京都之後我還一天三遍來看你,和你說話。好小子,你天天睡,可把我們都給愁壞了!你知道嗎,因爲你,皇上都愁得差點不吃不喝了。”陸啓的話其實並不誇張,可在新帝聽來就覺得話多,不知道我的親外甥現在正虛弱嘛!
“你快看看日夜爲你操勞的小神醫,他都長白頭髮啦!”怎麼聽都覺得陸啓是以一種狂歡的語調說出來的。
小神醫原本還笑着的臉有點僵硬了,怎麼我長白頭髮你還挺高興!我拼死拼活的照顧你兄弟,現在你兄弟好了,你又開始翻臉不認人了,想得美!
“陸小將軍這段時間着實是被累着了。天天軍務纏身不說還天天還看安國公您,在下剛剛粗略地看了一下陸小將軍的臉色,覺得他應該是患了隱疾!”小神醫的表情特別到位,果然把剛剛甦醒,臉頰消瘦,只有一雙大眼睛的趙晏殊和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陸啓給驚着了。就連帳外的新帝都嚇了一跳,難不成外甥好了,陸啓又病了?
“什麼隱疾,你說清楚!”陸啓有點急了,這眼下就是要立軍功的時候了,可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放心放心,有在下在,保證讓陸小將軍安然無恙。”小神醫大包大攬,心裡卻樂開花地看着陸啓焦躁的神情。小樣,跟我鬥心眼,還嫩點!
新帝雖不知陸啓有什麼隱疾,不過小神醫說都包在他身上,想來也沒什麼大事。外甥都醫好了,陸啓肯定也沒事。新帝高高興興地進了帳,要好好慰問外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