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倘若我不死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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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倘若我不死

第257章:倘若我不死

“殿下!”雨簾中一騎飛奔而至,正是甘渚。

“情況如何?”燕煌曄踏前一步,口內急聲問道。

“按照將軍的命令,末將率千餘人馬奇襲橫天崗,卻驚見崗上所有倉頡駐軍均倒地死去,末將無暇他顧,立即帶着弟兄們搬運糧草,共劫得兩萬餘袋糧食,可供全軍食用半年有餘!”

“兩萬袋?”燕煌曄震驚地瞪大雙眼——就算每騎馱運兩袋,也不過兩千餘袋,這兩萬袋是從哪裡來的?

見他滿臉困惑,甘渚嘻嘻笑道:“等我們從崗上下來時,發現崗下竟然停着五百輛滑車,以每兩匹馬拉載一輛滑車計,每輛滑車可馱糧數十袋,兩萬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可惜那橫天崗上並無多的存糧,否則末將一定全拉回來!”

燕煌曄卻是越聽越奇,因着危機已解,心下大是快慰,故而忍不住問道:“滑車?什麼是滑車?”

“將軍請跟末將來。”

甘渚說着,領着燕煌曄頭前兒出了門,直至糧倉前,但見一輛輛造型奇特的滑車一字排開,將士們正兩人一組,將油布遮蓋的糧食卸下來,裝入糧倉之中。

“這就是滑車?”燕煌曄走到一輛滑車前,仔細地觀看着,越看心中越奇——但見這滑車約有六尺來寬,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成,堅固,但是很輕便,底部極其光滑,邊沿卻又極高,就像一隻船似的,兩側有耳,中間穿着長索,看樣子是拴在馬上的,只要將糧袋放進車中,馬兒拉上即可以疾馳如飛,的確是簡便異常,怪道玄方如此有把握。

“等這裡收拾妥當,就讓弟兄們好好休息吧。”燕煌曄叮囑甘渚一句,自己折回書房。

“殿下,殿下。”原本等在書房中的衆將領,顯然也已得知劫糧成功之事,個個面現紅光,紛紛圍到燕煌曄身邊。

“沒事了,”燕煌曄擺擺手,脣角微微綻出絲笑,“大家,可以各回宿處了。”

衆將領們本有一肚子話想說,可是看看他的臉色,立即乖覺地閉上了嘴,各自散去。

待房中歸於清寂,燕煌曄方走到書案前,兩手撐住案沿,低低地,哭出聲來。

呵呵,也許在旁人看來,這真夠讓人難爲情的——堂堂大燕皇子,一城之守將,竟然會像孩子一樣哭泣。

也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這些日子,他是怎麼熬過來的——痛苦、掙扎、絕望、焦灼、不安、憤怒……比起數年前那長達六個月的堅忍,還要艱辛。

其實,再苦再難,他也能撐得下去,只是這淚中,還夾雜着對皇兄的愧疚,以及深深的感激——皇兄不顧自己的安危,將身邊最得力的暗衛派來助他,這份沉重的兄弟情誼,無形中卻給了他一種難言的壓力。

輕輕地,玄方落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個背對着他,輕輕啜泣的男子。

他不想驚擾他。

終於,燕煌曄擡起頭來,拭去面上淚痕,眼角餘光方纔瞅到默立的玄方,趕緊一整面色,挺直後背,轉頭直視着他:“你回來了?”

“嗯。”玄方點頭。

“皇家暗衛,果然名不虛傳。”

燕煌曄很快從自己的情緒裡拔出來,恢復王爺應有的儀態:“洪州危機已解,玄統領還是儘快返回浩京吧。”

“不,”玄方搖搖頭,“屬下的使命還未完成。”

“哦?”燕煌曄挑起眉頭。

“屬下離開宮中時,主上一再交代,務必保殿下、少將軍、公主殿下萬全,現在少將軍與公主殿下尚去向不明,屬下如何能離開?”

玄方頓了一頓,接着道:“再有,屬下並不認爲,洪州城已經安全無虞。”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燕煌曄高高地皺起眉頭。

“此次劫營雖然成功,但一則洪州離倉頡本土不遠,倉頡若急速調運糧草,速至洪州城下,則局面一如從前,仍然是敵強我弱。”

燕煌曄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玄方所言,乃是事實。

“要解洪州之圍,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

“除掉支持姬元進攻大燕的倉頡左鷹王。”

“除掉……那奴奔?”像有一道電光,筆直地從燕煌曄腦海裡躥過,他的心中不由升起絲自責——爲什麼從前,自己就沒有想過這個法子呢?

可是那奴奔的王帳遠在兩千裡之外,處於倉頡腹地,要想除去他,談何容易?

“報——”兩人正議論着,書房門外忽然響起傳令兵的高喊。

燕煌曄一怔,即要令玄方迴避,眼前卻早沒了他的影兒,當下脣角扯出絲苦笑,轉頭朝門外道:“進來。”

傳令兵邁入房中,手中託着封信函,遞到燕煌曄跟前。

燕煌曄接過細看,卻是一封傳自禁中的急件。

是皇兄的信?

他略怔了一怔,方纔拆開信函,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製造矛盾,令鷸蚌相爭。”

“製造矛盾?令鷸蚌相爭?”燕煌曄把這句話銜在嘴裡反覆唸了數遍,頓時了悟,原來皇兄他——

“你下去吧。”收起信函,燕煌曄朝傳令兵揮揮手,命其退下,然後擡頭望向空中。

嗖——

這一次,風聲響起處,卻是在他的背後,燕煌曄驀地轉身,對上玄方的視線,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不愧是暗衛統領,本王竟然瞧不出,你是從何處來,又是藏在了何處。”

受了他的表揚,玄方臉上卻殊無得色,只淡淡道:“這些不過都是區區小技,殿下還是說一說,心中的想法吧。”

燕煌曄驚愕更甚,揚了揚手中信函,難以置信地看着玄方:“你,你已經知道了?”

“嗯,”玄方點點頭,“在殿下展開信紙的剎那,屬下已經看得分明,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皇兄的意思是,”燕煌曄收起心中那淡淡的不悅,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步,“派遣細作潛入倉頡境內,在倉頡王子那奴巖,與左鷹王那奴奔之間製造摩擦,讓他們互相攻訐,這樣,那奴奔誓必將姬元調回王帳護駕,而洪州之圍自解。”

“那麼,殿下打算派誰,前往倉頡,完成此計?”

燕煌曄定定地看着他:“如此重任,恐非閣下莫屬。”

“可是屬下尚有要務在身。”

“玄統領所言要務,是指尋找殷少將軍,與吾妹麼?”

“正是。”

“玄統領精擅追蹤之術,不知這幾日,可找到什麼線索?”

“沒有。”玄方緩緩地搖了搖頭,“正因爲如此,所以——”

“所以什麼?”燕煌曄的雙眼驀地瞠大——他可不希望從他的口中,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要知道,玄方的追蹤覓跡之術,堪稱天下一流,如果連他都無法確定某個人的去向,那麼這個人,多半已經……

“一定要,一定要找到他們,本王命令你,一定要找到!”顧不得失態,燕煌曄驀地擡手,緊緊抓住玄方的胳膊,嘶聲低吼道。

玄方擡頭,對上他黑漆深凝的雙眸,半晌,微微點頭:“屬下,盡力。”

……

燕煌昕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渾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浸得透溼,兩隻眼皮更是沉重如山一般,頻頻往下墜。

可她始終不願停下腳步,在她心裡,總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在不停地低語,告訴她,只要堅持不懈地走下去,她終會找到他,終會找到他……

“黑糰子,臭糰子,死糰子……”她不停地輕咒着,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自己打起精神,繼續前進,前進,再前進……

翻過一道高高的山樑後,她忽然瞪大了眼——站在她身處的地方望下去,能夠很清晰地看見,那個半躺在草叢中的男子,很明顯,他是從山樑上失足跌下去的,淺灰色的衣袍上,染滿紅褐的泥漿。

“殷玉恆!”燕煌昕嘶叫着,顧不得地溼路滑,連滾帶爬地向下方衝去。

“玉恆。”靠近殷玉恆身旁,她一把將他抱起,卻見他面色冰冷,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停止了呼吸。

“玉恆!”燕煌昕心膽俱裂,那些懊惱、掙扎、埋怨,忽然間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天崩地裂般的絕望,在心底驚濤駭浪般瀰漫開來——

“咳——”懷中的殷玉恆,忽然發出一聲極低的響動。

燕煌曄渾身一震,驀地止住抽泣,微微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瞪大雙眼,緊緊地凝視着他。

又咳了數聲,殷玉恆睜開失神的雙眼,茫然地看着燕煌曄,半晌方恢復幾分神智:“是你——”

“是我……”燕煌昕喜極而泣,眸中不由垂下淚來,“傻子,你爲什麼要一個人跑出來?爲什麼啊?”

見她一派情真意切,殷玉恆素日那些冷硬的話,竟是生生卡在喉嚨口,再也無法道出一句。

“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傷,可只要一絲希望尚存,你無論如何,都不該放棄自己的生命啊——就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你,還有我啊,我會守着你,陪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燕煌曄說着,淚水流得更歡了。

怔怔地盯着她,殷玉恆久久不語。

——原來,他們都誤會了。

誤會了他偷偷跑出都衛府,是想尋死,或者說,自暴自棄,隨便找個地方,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想法,他的確有過,不過很快便被自己否決了——他是小糰子,是自小在市井中長大的小糰子,那些悽風苦雨的日子,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他都沒有尋死,更何況現在?

他之所以離開都衛府,只是想四處走走,看看,將這個世界上更多美麗的風景留在腦海裡,這樣,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他也可以含笑無憾了。

他這一生,見過黑暗與不堪,也見過光明與溫暖,他這一生,只有一顆心,愛過一個人,即使那個人到最後,也沒有接受他這一顆心,他還是不曾後悔,用生命中全部的熱情與渴望,去傾慕她。

若說他欠了誰,欠了誰……慢慢的,殷玉恆的目光從渺遠的天空中,重新回到燕煌昕的臉上——

“昕兒——”

燕煌昕聽到了她這一輩子,最溫柔最纏綿的一聲呼喚。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凝神地聽着。

他看着她,微微地笑:“倘若我不死,便——許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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