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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我要親手點燃這火!

第278章 我要親手點燃這火!

戲臺上咔咔作響,背景建築徐徐陷落,轉爲下一場景。

觀衆們靜寂無聲,已然沉浸其中。

唯有樂師們一些人一邊大奏樂曲,一邊忍不住看向戲臺最高層的寧拙,心中詫異,這少年修士果然有一手,操控技巧之嫺熟,幾乎和李雷峰生前無分別。

寧拙眼中閃光,全身透汗。

趁着戲臺轉換的縫隙,他通過人命懸絲聯絡龍黿火靈:“龍黿火靈!”

“我身在仙宮之外,通過人命懸絲,影響寧小慧這般程度,已是極限。”

“接下來,只能靠你了!”

龍黿火靈急吼:“不,寧拙少主。”

“我權限束縛,根本無法……”

還未說完,就被寧拙主動打斷:“抱歉,下一幕要開始了,我如今自身難保。”

“仙宮那邊,你只能贏!”

龍黿火靈:……

戲臺上搭建出權臣府邸,光線陰暗。

京胡聲連綿且低沉。

權臣木偶躺臥在牀榻上,靜聽黑衣使者木偶來彙報。

黑衣使者唱道:“大人吶,我已說服草民,讓他誣陷那方清。”

“明日當堂誣告,奇恥大辱。方清剛直,定難容他。”

“殺了草民,他便中計矣。”

權臣木偶一身官服錦袍,在牀榻上翹着二郎腿,頭顱微微轉動,活靈活現。

他得意地唱道:“殺得好、殺得妙。明日之局,已成定數。方清中計,再難分辯。正道清名,一朝散盡。我看他如何再在朝堂立足!哈哈哈。”

權臣大笑。

燈光漸暗,京胡轉爲高昂。

戲臺又一陣咔咔作響,場景變幻間,寧拙深深吸氣,目光閃爍不定。

第三幕結束,第四幕開啓。

戲臺轉回審堂,光線明亮。京胡急促,鑼鼓齊鳴。

方清木偶端坐官位,一拍驚堂木,唱道:“今日再審,堂前明鏡。誰是真兇,細細陳明。”

罪犯木偶跪在堂下,幾次擡頭,都有一聲輕輕的鼓響。

最終,他鼓足勇氣,激動地喊叫一聲,然後唱道:“方清你這假清官,貪婪無度,禍民間。”

“所謂真兇便是你,殺我堵口,罪滔天!”

鏘鏘鏘!

幾聲鑼響,牽動觀衆心絃。

方清木偶驚得站起身來。

京胡急轉,方清壓制怒火而唱:“無恥之徒,膽敢誣陷!膽大包天,隨意攀罪!”

他長吸一口氣:“今日我若行此權,斬你容易,卻不願。”

“法理公正需經審,理當先審我自身!”

當即,方清緩緩坐下,分飾兩角,最終給自己判定嫌疑,暫押監牢。

“大人!”面對這樣的審判結果,堂中捕快們驚呼。

“大人吶!”堂外民衆木偶們驚呼。

方清自縛雙手,昂首挺胸,帶領着捕快們退下。

光線轉暗,獨留罪犯木偶一人,被罩在一道光柱中。

“大人呀……”罪犯木偶長吟,帶着哭腔,淚流滿面。

寧小慧處於淚崩的邊緣!

她在混亂的戰場中瘋狂奔跑,竭盡全力施展一切的手段,爲自己掙命!

“救我!”

“誰能來救救我!!”

她不停地呼救,一聲聲地尖叫。

好幾次,她都處於生死一線之間。天資冰脂玉手在此刻仍舊有不俗表現,正是依賴它,寧小慧才撿回性命。

金丹修士們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她的身上了。

因爲海量的赤焰妖獸就要淹沒史記亭!

三家金丹修士,以及朱針都在事先,獲得過朱玄跡的鄭重交代——史記亭極其重要,絕不容有失!

相比起史記亭,寧小慧就不再那麼重要了。尤其是,寧小慧回答過月鉤分身,告訴過他:自己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翻閱史記亭中的資料。

轟轟轟!

金丹級別的法術不斷轟擊,殺得赤焰妖獸皮開肉綻,紛紛倒地不起。

但赤焰妖獸太多了,源源不絕地彌補上來,像是潮水一般連綿不絕。

“可惡,要保住史記亭,束手束腳的!根本無法發揮全力!”

“必須要儘快堵住球形光罩上的漏洞,否則赤焰妖獸會沒完沒了。”

“該死的,光罩上的破洞好像更大了!”

金丹們相互交流。

得益於他們要力保史記亭,楊嬋玉也僥倖生還下來。

她縮在一旁,全力對自己下手,要摘除他人在她身上種下的標記手段。

龍黿火靈不能直接對寧小慧下手,只能全力指揮機關造物,儘量將赤焰妖獸往寧小慧附近驅趕。

但赤焰妖獸桀驁不馴,往往會選擇和木偶兵團死拼,很難被驅趕。

寧小慧在生死關頭,迸發出了十二成的實力。

她順着薄弱地帶,一頭扎進去。

轉過一處拐角,忽然間,她視野開闊起來,來到了葫蘆火爐林。

這已經不是寧小慧第一次來到這裡了,之前,她多次領取煉器的任務,基本上都在這裡完成的。

熟悉的場景,讓寧小慧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

一頭築基期赤焰妖獸發現了她,向她撲來。

寧小慧飛速奔逃。

她下意識地闖入火爐林,眼看着赤焰妖獸要追上她,情急之下,她挑選了一座銀爐,直接打開爐門,鑽了進去!

砰砰砰……

赤焰妖獸在爐子外,瘋狂對爐子進行攻擊。

寧小慧死死抵着爐門,並用冰脂玉手,凝聚出冰塊,封鎖住門戶縫隙,且同時進行強力加固。

寧小慧提心吊膽好一陣,直至赤焰妖獸放棄了這裡離開,她這才放鬆下來。

“嗚嗚嗚……”

她坐倒下來,僥倖生還之後的歡喜、後怕等情緒,衝擊她的身心,讓她不禁捂臉哭泣起來。

罪犯木偶也在哭。

戲臺上,第五幕已經開啓了。

方清的選擇和行動,徹底感化了罪犯木偶。

兩人都被關押在牢房中,隔着一條過道。

罪犯哭訴,向方清澄清了一切真相,供出了奸臣,表示自己願意認罪伏法。

方清長嘆一聲,唱道:“浪子回頭,萬金不換,認清自己,心純不亂。”

“你已認罪,誠心悔改,這片天地,定會容懷。”

“莫要再迷失心中本真,重整旗鼓,走上正途,你之人生,已煥然一新了!”

寧拙演到這裡,心靈觸動!

他明白朱玄跡的意思。

朱玄跡勸他自首,走上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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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能走上這條路嗎?”寧拙在問自己。

他的目光不斷閃爍,面露出猶豫之色。

木偶戲仍舊在繼續。

民衆的木偶們聚集起來,搖旗吶喊,爲方清請命。

扮演神明的木偶也被感動,主動降世,來去覲見國君。

事情鬧得很大,舉國皆知,國君決定親自審理此案。

權臣知曉,立即派遣黑衣使者,在牢房中殺死了罪犯,弄得個死無對證!

權臣又積極羅織罪名,全力構陷方清。

第六幕開始。

金鑾殿中,方清、權臣相互對質。

權臣準備充分,方清處於絕對下風。

國君早有準備,拍拍手掌,請出了清白真火。

這是七大火焰之一,能灼燒虛僞,一定程度上辨別真假。

國君唱道:“你二人爭執不下,便請入火考量。”

“誰真誰假,一目瞭然。”

權臣猶豫,唱道:“火中自證,兇險萬分。口口相傳,未必精準……”

哪知方清一躍而出,撲入火中。

至此,戲曲達到最高潮!

京胡急轉,鑼鼓雷鳴,觀衆下意識屏息。

戲臺上,白色略帶清光的火焰,籠罩住方清木偶,熊熊燃燒。

如此特殊的火焰,襯托得方清極其顯眼、醒目。

這一刻,他是戲臺上唯一的主角。

方清在火中高唱!

“若要洗脫這冤屈,便以烈焰來斷虛。”

“我心坦蕩,無愧天地,豈懼生死,何懼火炙!”

“這便是——”

“此心坦蕩昭日月,”

“寧爲清白付一炊。”

“生死不過朝夕事,”

“初心不改萬世威!”

戲臺上,火光灼灼。

青白的火光照耀在寧拙的臉龐,一時間,他竟是有些癡了。

熔岩仙宮,正殿之中。

龍黿火靈龐巨的身軀,死死抵着門扉和屋頂,它散發出的火光,照耀着正殿每一處角落。

它在嘶吼,它在吶喊,它對寧拙喊道:“少主!少主啊!!”

圍繞着史記亭的戰場之上。

赤焰妖獸身上的火光,映照在諸金丹修士的身上。

混戰還在持續。

金丹們結成嚴密的防守陣線,戰鬥陷入僵持。

朱玄跡站在窗前,俯視着戲臺上的寧拙。

“寧拙,不要令我失望!”他眼中的金芒,代表着他的期盼。

寧拙目光閃爍,他不可避免地在想——他或許也能在這清白的真火中洗罪!

他不需要潛藏僞裝,不需要承擔如此沉重如山的壓力,他可以昂首挺胸,走在明光之中。他會走得輕輕鬆鬆。

他坐在高臺上,看着臺下的觀衆,一目瞭然。

“這就是當年,李雷峰老大人的視角麼?難怪他能發現幼年的我。”

“如今的我,也坐到了這個位置上。”

“或許,我能一直坐下去,坐在這光鮮亮麗的地方……”

“嗯?”

寧拙神色微動,恍惚間,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像是跨越了十多年的光陰,現在的寧拙,看到了過去的寧拙。

那個幼小的身軀,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裡,盯着客人們的糕點流口水。每當有人的目光掃視過來,他都下意識聳肩縮頭。像是,像是……

一個賊。

寧拙眯起雙眼,再仔細看去。

恍惚間,那幼童的臉面卻不是他的,而是孫靈瞳!

記憶的一幕襲上心頭。

寧拙偷偷潛入牢房,將孫靈瞳救出來。

“老大,你這一次又失手了呀。”寧拙哭笑不得地道。

孫靈瞳嘻嘻笑道:“哎呀,被人抓住了。多謝啦,老弟!”

寧拙搖頭:“要我說,爲什麼總要去偷呢?現在的我們又不是沒錢。”

孫靈瞳用手掌枕頭,大搖大擺地跨過牢門,一邊走出來,一邊說道:“我是賊啊,我不去偷東西,我要做什麼?”

寧拙繼續搖頭,並不理解:“就算偷,也沒有必要自封修爲吧?”

孫靈瞳道:“你難道不感覺到這個很刺激嗎?”

“我已經築基期了,憑我的真正實力,除非是那些金丹級,偷盜其他人都沒有難度。”

“所以,得自封修爲呀。”

“這種平靜的日子真的很難熬,總有點挑戰,讓我不那麼無聊吧!”

說到這裡,孫靈瞳停住腳步,看向寧拙,認真地道:“你能理解的吧,你也是我一樣的人吶。”

寧拙揚起眉頭,叫道:“怎麼可能?!這種故意冒險的行動,簡直太愚蠢了。”

“啊,你居然說老大我蠢?!”

寧拙連忙擺手:“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話,啊,不,老大,老大你聽我解釋!”

孫靈瞳一躍而起,怪叫道:“吃我一爆慄啊,臭小子!”

記憶中的又一幕浮現上來。

月光下,兩位少年在仙城中的小河邊洗手。

那是寧拙第一次取人性命。

血水順着小河迅速流下去,然後很快被稀釋,等過四十步遠的那個石橋時,就幾乎看不出什麼來了。

孫靈瞳對他說:“每一次我出去偷竊,我都會在行動之前告訴我自己,這一次很可能回不來,很可能喪命。”

“如果這就是我人生賭局的結果,我接受。”

“我時刻準備接受自己的死亡,哪怕是在下一秒。”

“這是我的覺悟!”

“你的覺悟呢?”

兩岸的樹葉,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起伏。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如同無數細碎的鑽石在水面上跳動。

河水的波光盪漾在寧拙的眼眸中。

當他回過神來,他仍舊高坐在戲臺上,臺下是無數的修士名流,臺上的方清木偶還沐浴在清白的火焰裡。

無聲的淚水,順着寧拙的臉頰,流淌下來。

“哦?”朱玄跡敏銳地發現這一幕,頓時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寧拙!寧拙!!”龍黿火靈在寧拙的耳畔咆哮。

很奇怪。

剛剛他完全屏蔽了這個聲音。

但事實上,他都將龍黿火靈的嘶吼都聽進去了。

龍黿火靈將熔岩仙宮中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寧拙。

“孫老大。”寧拙通過人命懸絲,聯絡孫靈瞳。

孫靈瞳驚喜:“老弟,你總算有動靜了!”

“現在戰場情況是這樣的……”

寧拙打斷他的話:“我知道。”

孫靈瞳:“動手不?”

寧拙:“老大,謝謝你。”

孫靈瞳:“啥?”

寧拙無聲微笑:“我是說,動手。”

孫靈瞳雙眼驟亮:“好咧!”

火爐內,寧小慧逐漸穩住了情緒。

“我沒有死,我活下來了!”

“呵呵呵,哈哈哈!”

“龍黿火靈終究是有限制的,它只能借外力,不能直接殺我。”

“渡過了這次,我主動前去金丹老祖那裡求助,我要告發龍黿火靈,我要告發寧拙!”

“我要……這是什麼?!”

蓬。

一聲輕響,火焰陡然在爐內灼燒起來。

寧小慧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

她連忙避開,衝向爐門。

她拼盡全力去推。

爐門紋絲不動。

隱隱有佛經的吟誦聲響起。

“誰,是誰在外面?!”

氣溫迅速升高,爐內一片赤紅。

“放過我,放過我,求你了,饒我一命。”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不能死,我明明已經發現真相了。”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寧小慧悲鳴着求饒,絕望地掙扎。

她全力催動天資冰脂玉手,在爐內製造出巨大的冰塊,苟延殘喘。

史記亭那邊,已是到達關鍵時刻。

機關造物全力驅趕,大量的赤焰妖獸形成狂潮,淹沒了金丹修士們的法陣。

法陣罩着史記亭!

“寧拙少主,就是此刻啊!”龍黿火靈大吼。

寧拙眼光冷冽,行使炮樓樓長的職務。

五行炮樓再次升起,火炮蓄勢之後,轟然射出,正中妖獸堆砌的小山。

轟!

無數妖獸慘死,在五行法力凝聚而成的炮彈的爆炸中化爲飛灰。

法陣破碎。

“不能再守了!”

“守不住了!!”

“快撤。”

金丹修士們無可奈何,爲了自保,只能後撤。

轟轟轟!

連續的炮火覆蓋了法陣,覆蓋了史記亭。

赤焰妖獸幾乎死傷殆盡,曾經的史記亭原址已經成爲一片廢墟。

什麼史料記載?

渣都不剩!

“我成功了!!”龍黿火靈仰頭長吼,興奮無比。

下一刻,一道火焰凝聚的鍘刀,從天而降,順着它的脖頸,將它的龍頭直接砍掉!

葫蘆火爐林。

恐怖的高溫下,冰脂玉手製造的冰塊只堅持了十幾個呼吸。

寧小慧的屍體在火焰中化爲飛灰,留下點點靈性,宛若螢火蟲般飛舞。

再沒有什麼寧家的主脈天才,再沒有什麼冰脂玉手。

整個火爐又恢復了平靜。

火焰如一位靜謐的舞者,緩緩舒展着柔和的身姿。

紅橙的火光充斥爐內,透出溫暖而寧靜的色彩。

戲臺上,寧拙的神色也變得寧靜下來。

清白的火焰映照在他的眼簾中,將他的猶豫燒去,將他的僥倖燒去,將他的畏怯燒去,將他的卑微燒去。

《方清洗冤》戲步入了結局。

方清踏焰而出,帶着清白真火來到權臣面前。

權臣連連後退,卻仍舊被火光罩住,須臾間燒成了飛灰。

“我也渴望被火光照耀。”

“如果有一天,我一個不慎,引火燒身,最終玩火自焚……”

“那麼,我希望這把火是我親手點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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