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
“孫老大還沒有迴應嗎?”寧拙在房間裡踱步,臉色陰沉。
“他的暗記,如果今天還不換,那就是第三天了。”
孫靈瞳和寧拙之間相約了很多溝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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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道理,只要一切正常,這種暗記一天就會更換一次。
“自從上一次當衆盤問孫老大之後,朱玄跡就再沒出現過。”
“難道他暗中對孫老大出手了?”
通過廣泛收集訊息,寧拙刺探道很多黑市的情報:這兩天,孫靈瞳正常路面,還處理了一些黑市上的小糾紛。
“孫老大身不由已,陷入某種險境了!表面的正常,只是一層僞裝!”
“甚至,很可能不是他!”
寧拙猜到了真相。
孫靈瞳由韓冥進行扮演,指揮孫的下屬,正迅速滲透整個黑市組織,要將其轉化爲已用。
還有一些小道消息流傳出來,是關於袁二的。
“有人要復仇,要對猴頭幫下手!”
“領頭的叫做鮑仇,其拳架都被袁一斬殺,他僥倖逃過後,改名不改姓,一邊勤學苦練,一邊聯絡和猴頭幫有深仇大恨的人!”
“火柿節後,猴頭幫陷入谷底,鮑仇振臂一呼,要將積蓄多年的力量搬上臺面,報仇雪恨了!”
對於這個情況,寧拙倒是一點不意外。
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果鮑仇真的動手,我大可以利用他,等他們下手,再指揮袁大勝來保護袁二。”
“不過,有關鮑仇的小道消息,喧囂塵上,有點太多了!”
寧拙感到一絲古怪。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停止過收集情報。
也因此他養成了一種敏銳感。
有時候,單憑這種感覺,就能判斷出哪些情報是假的,哪些情報是真的。
有關鮑仇的情報,倒不是讓他感覺虛假,而是給他一種微妙的古怪感。
寧拙仔細思索,想到一種可能性。
“如果我是鮑仇,絕不會在復仇的時候,如此大張旗鼓。”
“所以,這很可能是猴頭幫的幫派長老做的。”
“鮑仇和可能和幫派中的某位,甚至某些長老達成了契約,爲的是提高復仇的成功可能,以及降低風險和損失!”
“但幫派長老一方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們需要先進行宣傳,讓外界都知道,鮑仇要對付猴頭幫,對付袁二。”
“而當袁二被刺殺身亡之後,他們才能更加順利地接管整個猴頭幫。因爲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向大衆證明了,鮑仇纔是真兇!”
想到這裡,寧拙更加確定,鮑仇等人一定會心動。
並且按照這樣的風聲,恐怕行動就在這幾日。
“看來,需要多盯緊袁二這邊了!”
袁二不能現在就死!
寧拙還指着他來加深自己對袁大勝的掌控成都,盡力消除掉靈動期的隱患。
“孫老大那邊出了狀況,但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個時候,更需要忍耐和冷靜!”
在寧拙的印象中,孫靈瞳第一次被抓,是他八歲的時候。
常在岸邊走,怎能不溼鞋。
孫靈瞳總以偷盜的手段,來獲取日常修行的資糧,遲早是要出事的。
這一次,他就被某個當地幫派抓進了私牢中。
孫靈瞳被抽的血肉模糊,窩在牢房的角落裡,一動不動。
噗通,忽然間,兩位守衛齊齊倒地,一動不動。
孫靈瞳被聲響驚起,緊張地來道牢門前,然後看到了寧拙身形緩緩顯現。
“小孫哥哥,我來救你了!”
寧拙滿臉緊張之色,看到孫靈瞳,他很激動。
“小拙,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孫靈瞳卻大驚失色,面罩寒霜。
“你忘了,我教你什麼了?我栽了的話,你就去報官啊,讓城衛軍過來搜查,來攪局,爲我製造機會,我就能趁亂逃脫了!”
“我報了,我報了官了!”
寧拙連忙道:“但他們太慢了,我擔心你,你已經不見三天了啊。我擔心,我擔心你……”
孫靈瞳一擺手:“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快給我開門!”
“現在情況很兇險,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什麼話,我們出去說!”
“鑰匙在那個大個子的守衛身上,搜的時候注意安全!”
“放心!”
寧拙跑到大個子守衛身邊,利用孫靈瞳交給他的手法,順利地搜到了牢房鑰匙。
鑰匙投入鎖孔中。
寧拙灌輸法力,吃力地扭動。
一陣流光從鎖孔迅速向四周蔓延,流過鎖頭,鎖鏈以及大半個牢房柵欄,顯露出許多陣紋。
寧拙打開門,將孫靈瞳攙扶出去。
牢房外還有巡防的修士。
兩人藉助符籙和發起,充分利用陰影和死角,耗費了好一會兒,這才逃出了地方幫派駐地。
剛逃出沒有多久,幫派駐地就炸開了鍋。
“有人跑了!”
“那個小賊不見了!”
“快追,事情發生沒有多久,他們不會跑太遠的!”
從叫喊聲中,孫靈瞳聽到了他熟悉的聲音,是那兩個看守他的守衛。
他看向寧拙,死死瞪着他:“你用的是我給你的迷香暮雲合?爲什麼他們沒死?”
寧拙有些不敢看孫靈瞳,弱弱地道:“我就是怕迷死了人,所以特意添了一些藥泥裹住了迷香才點燃的。”
孫靈瞳頓時目露厲芒:“現在不說這些,回家我再教訓你!”
一番驚險的追討後,孫靈瞳再添好幾處傷口,渾身浴血,付出巨大代價,他總算帶着寧拙逃到了安全地方。
“你怎麼樣?受傷了沒有?快檢查一下全身。“
孫靈瞳虛弱的神識都難以發出來。
寧拙檢查了一遍,只受了一些擦傷。
“這就好!”
孫靈瞳鬆了口氣,然後瞪眼,給了寧拙一個爆慄。
“你個蠢貨!”
他罵道。
“小孫哥哥,我救了你,你幹嘛還要打我!”
寧拙捂着頭,疼得齜牙咧嘴,感到委屈。
“爲什麼不殺了那兩人?”
“殺了他們,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能從容而退!”
“而不是被追殺,差點被他們砍死!”
寧拙被批的說不出話來!
“是,是我錯了,”寧拙從儲物袋中取出丹藥和繃帶。
“小孫哥哥,你消消氣,你的傷口還在流血啊!”
片刻後,孫靈瞳坐着,寧拙彎着腰,給他幾乎綁成了白繃帶糉子。
“小孫哥哥,這段時間,你就躲起來,好好養傷吧!”
“是我錯了!”
“其實,要是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等到城衛軍來攪局,憑小孫哥哥你的本事,肯定能抓住機會,獨自逃脫的。”
“我來救你,反而給你帶來了麻煩!”
孫靈瞳吐出一口濁氣,氣稍稍消了些:“你最大的錯誤,是該殺人的時候心慈手軟。”
“重來一次,你還是會犯這樣的錯誤嗎?”
寧拙面露猶豫之色,“這個……”
孫靈瞳氣得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地道中,火炬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映照在地上。
孫靈瞳看着地上的影子,眼眸中閃爍着冷光。
他忽然意識到:“是我把小拙保護得太好了!”
“仔細想想,我在六七歲時,就已經被師傅帶着殺人了!”
“其實,是我做了!”
“小拙他懂什麼?”
“他現在已經九歲了,要不是今天這個事情點醒我,我還會繼續錯下去!”
孫靈瞳問自己,爲什麼他自己會錯成這樣?
他想到的事他的師父。
在他六七歲的時候,他的師父摸着他的頭,罕見地面露猶豫之色:“唉,小瞳,師父不想你去經歷這些。”
“但師父知道,你得經歷這些!”
“可能一時間,你會感到痛苦、不適應,但將來,你長大後,會明白的!”
孫靈瞳收斂思緒,目光盯着寧拙的影子,在心底呢喃自語:“師父,我明白了!”
孫靈瞳用了計。
他謊稱自己要報仇雪恨,和寧拙一道行動,來伏殺地方幫派成員。
在這個過程中,他僞裝表演,表現出不敵被抓,眼看就要被殺死的假象。
寧拙中計了。
他在情急之下,斬殺了強敵。
一陣迷茫呆滯之後,寧拙看着倒在地上,已經死亡的敵人,臉色產白,忽然俯身嘔吐。
孫靈瞳在 一旁陪着他。
看着寧拙一直吐,一直吐,吐到只剩下胃裡的酸水。
孫靈瞳在旁邊取笑:“小拙你啊,比我當年差遠了,哈哈哈!”
寧拙吐得虛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佔滿血腥的雙手發呆。
孫靈瞳打掃完了戰場,領着他來到小河邊!
“來,我給你洗洗手!”
寧拙帶若木偶,乖乖聽話,任憑擺佈。
洗到一半的時候,他反應過來:“小孫哥哥,你是演的吧。其實最後一下,我的破綻很大,那個敵人很容易躲開!”
“但當時,他動作僵硬,像是被杖頭操控的一樣!”
孫靈瞳動作一滯,坦言承認:“是的,就是我控制的。”
“還要多謝你,給我看你娘留給你的機關寶典呢!”
“你……”
寧拙氣憤。
孫靈瞳嘻嘻一笑:“你要罵我,還是要打我呀?”
寧拙說不出話來,他咬牙抽回雙手,賭氣地道:“我自己洗!”
孫靈瞳卻罕見地強硬,把他的手拉回來,繼續洗:“別動。”
“第一次,我來給你洗!”
“我師傅就是這麼做的!”
聽到孫靈瞳提及他的師父,寧拙微微一愣,不再反抗。
月光下,兩位少年在仙城中的小河邊洗手。
有些古怪的事,小的那個在照顧大的。
血水順着小河迅速流下去,然後很快被稀釋,等過四十步遠的那個石橋時,就幾乎看不出什麼來了。
孫靈瞳忽然開口:“我們四修士,修士是要爭命的!”
“人與人之間相爭,人與天之間相爭,這場賭局裡,我們的基本賭注就是我們的命!”
“他被你殺了,只是賭輸了,他的魂魄會以另外一種生命形式,重新出現在這個天地間!”
“而我們要繼續賭下去,一直到我們喪失賭注的那一刻。”
孫靈瞳看着寧拙潔白乾淨的雙手,神情極爲嚴肅和認真。
寧拙喜神一口氣,“小孫哥哥,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我都記下了!”
孫靈瞳卻搖頭:“記下來?”
“不夠!”
“每一次我出去偷竊,我都會在行動之前,告訴我自己,這一次很可能回不來,很可能喪命!”
“如果這就是我人生賭局的結果,我接受!”
“我時刻準備接受自己的死亡,哪怕是在下一秒!”
“這是我的覺悟!”
“你的覺悟呢?”
寧拙心頭大震,怔怔無語!
從未有這樣一刻,他從孫靈瞳小小的身軀中感受到了高大。
孫靈瞳繼續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爲我難過,小拙!”
“如果有一天,我陷入比不久前更絕望的困境,絕對沒有救了,不要出手救我,小拙!”
“犯不上打上第二條命,你懂嗎?”
寧拙張口,想要說話。
但下一刻,孫靈瞳就打斷他:“如果你陷入絕境,我也不會救你的。”
“因爲我要留着命,繼續賭下去!”
“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給你復仇!”
“就現在,就此事,我和你約定!”
孫靈瞳豎起手掌。
寧拙在他的眼神逼壓下,只得也豎起手掌。
銀白色得月光灑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如同無數細碎的鑽石在水面上跳動。
兩岸的樹葉,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起伏。
啪!
站在小河邊的兩位孩童,他們的手掌輕輕一拍。
寧拙低着頭,緊抿雙脣。
孫靈瞳仰着的臉龐,反映着月夜的清輝。
他這才咧嘴露出白齒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