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姬府內卻是熱鬧異常,因爲皇后娘娘的到來,姬家的人除了沈婥基本都到了,輪翻的給皇后娘娘請安,爲了各種目的或者單純想沾沾貴氣的人絡驛不絕,姬寶祿正帶着兩個小廝在人羣中吃喝玩樂,卻被姬靜姝扯到了一邊,姬寶祿沒好看地說:“姐,你幹什麼?”
“寶祿,你真是沒有腦子。”
姬寶祿覺得自己今天沒做錯什麼事,委屈地說:“姐,這麼好的日子,你不是又想教訓我吧?”
姬靜姝再繼續將他扯到更僻靜的地方,這才道:“難道你想在安平郡一輩子不成?我想過了,我要離開這裡,我要跟着皇后娘娘去安陽城,只是我很不放心你,我走了,沒人照顧你,你在這裡若是惹了禍,定是被大娘扒掉幾層皮……閿”
姬寶祿一聽也急了,“是啊姐,你走了,我咋辦?”
姬靜姝說:“我們姐弟倆,一起走。”
“啊?能,能行嗎?”姬寶祿顯然覺得這事不大可能。
“都沒做怎麼知道行不行?”姬靜姝在姬寶祿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姬寶祿點點頭問,“姐,這真的可以行嗎?我害怕。旄”
“你這個膽小鬼!不行也得行,能不能離開這個大院,能不能到安陽,在此一舉了。”
說着,姬靜姝從懷裡拿出個小藥包,有點擔憂地說:“寶祿,這個藥吃了後,會有點痛,還會吐血,但是沒關係的,這都是表面現象,嚇嚇人的,不會死的,看起來就像是患了不能治好的怪病,那我便求皇后娘娘帶你去安陽找名醫看病,我自也是要在你的身邊照顧的。寶祿,你一定要按姐姐說的做纔好,等順利到了安陽,你便悄悄服下解藥,身體自是沒事了。”
姬寶祿接過了藥包,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道:“好,寶祿如果不走,姐你走了,我也一定會被老妖婆折磨的活不下去。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在合適的時間吃下這包藥的。”
“這樣就好,只要寶祿你信姐姐,姐姐自可以帶寶祿走上一條光明大道。”
……這一夜,姐弟倆又合計了許久,纔回了房間。
夜漸深沉,安平郡終於安靜下來。
而安平郡外,一輛馬車正飛馳而來,快到城門口,馬車忽然被緊勒住,聽得車裡的人道:“我們不進城,直接去森林裡。”
“是!”家將應了聲,掉轉馬頭,往森林而去。
車裡的男子目若寒星,面色蒼白,卻正是之前已經離開的齊王曹炟。
……
翌日清晨,安歌被敲門聲吵醒,迎春在外面喚她,“八夫人,郡王爺他們已經準備出發了,只在等您了。”
安歌坐了起來,揉揉眼睛,悶聲應道:“讓他們等着。”
今日一去,生死難卜,或許她的末日真的到了,還不允許她拿拿架子嗎?
慢悠悠地起牀後,仔細洗漱完畢,又讓迎春端來早餐,美美地吃過了,纔出來。
這時,天已經大亮,衆人見安歌穿着一襲精幹騎馬服,衣服將她原本單薄的身體勾勒出些許的曲線,再加上不失大將之風的淡然神情,不由地令大家對這位八夫人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若是尋常女子,知道自己要進入森林,難死難卜,此時只怕已經嚇得面色蒼白腿發軟了,不會如她一樣冷靜,而且以前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安歌的相貌其實真不錯呢,大約是以前過得太苦,導致她有些面黃肌瘦,才掩蓋了她的精緻容貌。
曹煣也如衆人一樣,被她的模樣震了下,但馬上不客氣地道:“這天下還沒有人有資格讓我四哥等待這麼久,八夫人你好大的架子。”
安歌輕蔑地瞥他一眼,“八王爺這您就不懂了吧,我們既然是去做挖人家墳塋,極損陰德的事兒,我們必須要挑好吉時出發才行,否則只怕去得回不得。”
曹煣憤然道:“你胡說什麼?別在這危言聳聽!”
“就算我胡說又怎麼樣?八王爺不想等,你可以先走啊。”
“你——”
曹煣說不過她,向皇帝曹煜道:“四哥!她如此大不敬!讓我立刻殺了這個女人,安平郡統共就這麼大,我不信憑我們自己之力找不到地方!”
夏炚忙道:“八王爺息怒,賤內不懂事,還請原諒她。”
安歌哧道:“誰是賤內?憑什麼女人就是‘賤內’?不需要你替我說話,我也不需要他原諒我,有本事立刻就殺了我。”她便是連夏炚的面子都不給了,又說:“你就是個膽小鬼!你如果害怕,就留在府中不要去了,我自會帶着皇上去。”
夏炚忽然在她的耳邊道:“你是不想讓我去吧?謝謝你爲我着想,你即是爲我如此了,我也必會在你的身邊保護你。”
安歌瞪了他一眼,傻瓜!
在別人看來,安歌還乾脆與這曹煣扛上了,當初曹煜登基,他做爲齊王曹炟最好的兄弟,爲了自己的高官厚祿,竟然對着曹煜負荊請罪,實在令人不齒。況且安歌雖然被曹煜欺騙,死在他的手中,可二人畢竟相處三年之久,她對他的脾氣還是有些瞭解的,她知道此時此刻,一心想要快速找到沈婥墓的曹煜,絕不會拿她怎麼樣的。
果然曹煜雲淡風輕地一笑,“八弟莫要胡鬧了,免得節外生枝,還是趕快安排出發吧。”
“給我道歉,否則我還不走了!”安歌得理不饒人。
“你別太過份了!”曹煣怒道。
安歌把頭一扭,站在那裡,一幅不打算出發的模樣。
曹煜的目光落在曹煣的身上,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曹煣已經知道他的意思,這時候異常委屈地走到馬車旁,彎腰向安歌道:“八夫人,是我曹煣不好,惹八夫人生氣,我向八夫人道歉,希望八夫人原諒我,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親自扶八夫人上馬車吧。”
安歌倒有些意外,也知道曹煣既然做到這個地步,如果她不就着這個臺階下,就是自找不痛快了。
看看曹煜和夏炚,他們都像局外人似的,看着這一幕。
安歌到了馬車前,笑嫣如花地道:“這天下能得八王爺扶上馬車的女子大概是很少了,妾身感到很榮幸。”
說完,伸手搭在曹煣的臂彎上,一腳踩着早爬在地上的小廝的背,上了馬車。與此同時覺得搭在曹煣臂彎上的手被什麼東西刺了下手指,如同被蚊子叮了一下,她吸口氣,忙撤了手,仔細檢查痛的地方,卻又沒有什麼痕跡。
再看向曹煣,只見他面上猶有怒意,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他今日穿的衣裳倒是華麗,袖子小臂上用金線墜着華麗的寶石護臂,關鍵時候即能保護胳膊免受傷,打架時雙臂也更有傷害力。
她想自己的手可能是不小心被寶石棱面紮了下,當下也沒在意,坐在馬車一角。
隨後上來的竟是曹煜,而夏炚、曹煣和況離都選擇了騎馬。
隊伍出發後,安歌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就好像怕冷似的,一雙眼睛卻刻意往窗外看去。
曹煜忽然笑道:“你很緊張?”
“我沒做虧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安歌儘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
爲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怕,又放鬆下來,右手卻微微地攏在袖在袖子裡,可惜一直沒有來得及重新買一隻龜殼,否則它會帶給她些許的安穩。這微小的動作都沒有逃過曹煜的眼睛,這時不知想起了什麼,一直在脣角的笑容,終於隱去了些,“朕猜,你袖子裡一定有隻搖卦的龜殼。”
安歌微怔一下,“爲何要這樣說?”
曹煜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問道:“是否你們這樣以卜算天機爲生的人,都會依賴於你們卜卦的工具來取得安全感?”
安歌有點不明白他爲何這樣說,點點頭,卻馬上又搖搖頭。
曹煜終是笑道:“你和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安歌終於明白他在說什麼了,這時候她將纖手從袖子裡伸出來,張開在曹煜的面前,“沒有,什麼都沒有,這世上人性險惡,活人尚且靠不住,又怎可從一個死物那裡得到所謂的安全感,皇上還是不要隨便猜測了吧!”
雖然她手裡沒有東西,微微有些意外,脣角浮上一抹怔然的笑意沉默了。
離森林越來越近,曹煜忽然道:“你真的有堪破天機的本事嗎?你能看清自己的命運嗎?”
安歌懶得回答他。
曹煜道:“我曾經認識一個,真正有本事的女子。”
安歌語氣裡略帶譏諷,“您說的這個女子,是否敬和皇妃沈婥?”
“朕就知道,他即敢找你爲沈婥尋墓,自是要告訴你一些事的,看來你知道的,比朕想象的還要多。不過朕倒是有些疑惑,他怎會留下你的性命,這似乎不太符合他一慣做事的方法。”
“敬和皇妃乃是一代佐君奇女子,我不想知道她也難。而且,那人本來是想殺我,不過我逃掉了,不過,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今日來此,等到沈婥墓的那一刻,也便是我的死期到了。皇上也一定會殺了我。”
曹煜道:“朕沒有殺你的理由。”
“怎麼會?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還能有活路?”
“齊王從宮中盜屍至此,是爲了把敬和皇妃藏起來,要知道敬和皇妃可是他的嫂嫂,如此大逆不道,無視人倫之舉,自是不能爲外人所知的,他殺你,有理由。而朕,朕是要找出自己的妃子並且將她好好的葬下去,乃是正當之舉,不怕人知道,亦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所以你倒不必擔憂朕過河折橋,會在這件事完成後取你的性命。
相反,若是你真有本事,若你的本事大過況離,朕說不定會讓你爲敬和皇妃重新選穴,所以你我之間,合作之事可能不止此一件。”
他這麼一說,安歌倒明白了。
曹炟救沈婥雖是好心,在外人看來乃是逾越之舉,況且他要將她藏起來不被曹煜發現,因此纔會想盡辦法使消息保秘起來。而曹煜不同,他是皇帝,沈婥是她的妃子,他有資格亦
有權力,光明正大的隨便欺負她,即使他最終的目的,是將她的屍體葬到極惡之處去。
安歌的內心頓覺悲哀,同時又覺得此事實在過於嘲諷,只恨她有眼無珠,曾經竟那樣的分不清誰纔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隊伍到達森林的時候,剛剛晌午時分。
隨着行官的號令,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曹煜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眼,問道:“爲何不走了?”
況離下了馬到了馬車前施禮道:“皇上,此森林極是兇險,不如讓我等先行前去探看,待找到墓穴後,皇上再進去。”
曹煜往前看了眼,只見巍巍森林,形成大山一樣的壓力,使人望而生畏。而且這裡的溫度明顯比之前的溫度要低得多。
曹煜問安歌,“八夫人覺得況先生的提議如何?”
“對於我來說,自是不想如此的,墓址在森林深處,我先送了況先生他們去,然後再行回來接皇上,是雙倍的辛苦。”
曹煜點點頭道:“況先生,讓隊伍繼續前進。”
況離應了聲,卻又道:“森林內沒有路,請皇上和八夫人棄車換馬。”
“好。”
曹煜和安歌雙雙上了馬,況離在前引路,曹煣斷後,小郡王夏炚和皇帝、還有安歌被保護在中間。
馬至安歌的身邊,夏炚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溼膩,而她亦感覺到他的手冰涼。
二人目光相視,都從彼此的眸中看到緊張和擔憂。
自從被自己所愛的親手殺死,安歌已經不再習慣來自於男子的這樣的關切和擔憂,她固執地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忽向曹煜道:“皇上,其實我夫君並不知道這裡的任何事,他也從未進過這個森林,引路之事我一人便可,還請皇上讓我夫君先行回府去吧。”
曹煜尚沒說話,夏炚已經淡聲道:“皇上,微臣對此事確實一無所知,不過安歌即是我的女人,我自是要陪在她的身邊護她周全的。”
曹煜點點頭,“此森林遮天蔽日,的確頗爲讓人心生畏懼,你在此也好,可以讓她的心安定些。”
這個小小的提議,就被曹煜一句話否定了。
安歌暗道自己還是過於天真,到了此時,曹煜怎麼可能讓夏炚退出呢?
一行人只能繼續向前,片刻功夫,已經進入森林。
纔不過進入半里,就覺得森林深處有一種陰寒之意,如同大海的浪潮般,層層進逼。
舉目看去,幽深如同黑夜,樹的枝椏就好像是鬼怪的觸角。
無風,無聲,森林裡靜的令人發怵。
龐鷹握緊了長劍,打馬貼近了曹煜,目光緊惕地往四周觀察。夏炚忽然伸手握住了安歌的手,用目光詢問她。
她告訴他,那墓址周圍設置了機關,那些機關她全部都知道,所以這次有事的只會是曹煜那些人,而她不會有事。可是現在的情形,似乎根本不是安歌說的那麼簡單啊。
安歌也有些疑惑,離之前有機關設置的地方,還很遠呢!
剛想說話,只覺得身體忽然飛起,竟被夏炚扯的凌空飛起來,身體已經由自己的馬上落到夏炚的馬上,“抱緊我!”夏炚低聲喝道。
安歌連忙抱緊了他的腰,也在此時,才發現密矢如蝗飛過來,夏炚拔出長箭擋着那些箭矢,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安歌將自己的腦袋緊貼在夏炚的背上,目光卻落在曹煜的身上,她記得,他是不會武功的,他從來都是一幅文弱貴書生的模樣,見到他的人,從來不會覺得他對別人有威脅。
此時此刻,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卻是鎮定地坐在馬上,似乎根本不害怕受傷,而龐鷹也着實了得,將劍花舞的風雨不透,那些箭矢還真傷不了他們二人。
況離除了腰間那隻“永卦鉢”,沒有帶任何的武器,此時在馬上上下翻滾騰挪,躲避箭矢,頗爲狼狽。
事實上,這會慘叫聲已經不絕於耳,跟着曹煜一起進入森林的士兵,短短的時間裡,大部分都已經倒下。
再過片刻,箭矢終於也停了下來。
衆人都緊惕四顧,只有曹煜忽然笑道:“八夫人,你果然沒有欺騙朕,朕相信婥兒的屍體定是在此林內的。”
安歌道:“妾身自是不敢欺騙皇上的。”
曹煜笑笑,又問,“龐鷹,我們現在能繼續往前走嗎?”
龐鷹向身後看了眼,帶進來的幾百精英士兵,如今只剩餘寥寥七八個人,他向曹煜一抱拳,“聖上,此林易守難攻,只怕早有人做好了準備在等着我們,此地不易久留,我們應該立刻出林!”
曹煜持頭問夏炚,“夏老弟覺得呢?”
夏炚道:“微臣聽從皇命。”
曹煜點點頭,又看向況離,這時衆人才發現,況離面色很不好,手臂上中了一隻箭矢。
曹煣道:“沒想到竟是況先生先行中招,唉呀況先生你一定要保重啊,我們大家可都要靠你來分辯
是非呢,你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都中了八夫人的奸計就不好了。”
他隨時抓住機會,讓衆人都覺得八夫人是個壞人。
安歌都懶得理他了,只哧笑了聲。
見衆人看過來,況離忽然咬牙拔下了臂上的箭矢,用力地將它甩在地上,向曹煜道:“在下認爲,可以繼續前行,在下已經算過,此行我等衆人,有驚無險,今日正是黃道吉日,生門大開,或許是找到敬和皇妃墓的最佳日子。”
他雖然受了傷,但在剩餘這幾個人的情況下依舊不怕死的想要進入森林,這點還是爲曹煜所欣賞的,於是淡然地點點頭,表示讚賞,卻又道:“況先生說的沒錯,既然已經知道敬和皇妃就在此地,朕是不可能就此退出的。不過,朕是天子,自有真龍佑,朕反而更關心八夫人,若她出了什麼事,敬和皇妃墓可能永遠也不會被人找到了,現在朕要你卜一下八夫人此行的吉凶。”
況離摘下腰下永卦,鄭重道:“在下遵命。”
況離向安歌道:“請八夫人將生辰告之。”
安歌道:“好,你且近前來。”
因爲女子的生辰與她們的腳一樣,都屬於閨中之密,就算是迫不得已因爲婚嫁而將生辰流露出去,也不得大肆宣揚世人皆知。況離於是走到了夏炚的馬前,安歌低首在他耳邊報出一個生辰八字。
好在她之前就問過安氏,安歌的生辰八字,這時她所報的,只是姬家七小姐,真正的安歌的八字。
況離得了八字,迅速地搖起永卦,然後低首在卦中觀看。
只一眼,臉色便些微難看。
於是重新搖了一次,再看……
這一次,他震驚擡頭看頭安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安歌歪着腦袋露出笑容,“況先生,到底怎麼樣啊?”
況離道:“八夫人所報八字,真的是你的嗎?”
安歌笑道:“我曾聽人家說,有些高人,可以利用八字和麪相的結合,看出這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八字,甚至有人可以用此人生平推出這個人的準確八字,況先生是皇上請的高人,想必自是能夠驗證這八字是否本人的真實八字。”
況離一心覺得,安歌是在騙他,二人自相見到現在,一直都是對手,當下道:“可是你給我的這個八字,明明是個死人的八字。”
便見安歌微微地啊了聲,顯出些許的驚訝,“原來,我已死了啊?”她捂着嘴巴輕笑起來。
她其實不想這樣蔑視這位師兄,只是如今,二人處於對立面,她實在不能不與他爭鋒相對,如果他現在輸給她,那麼接下來的行程中,曹煜便只能受她擺佈了,況離的話曹煜是不會信了。
“你——”
況離眼眸中怒意一閃而過,說不出話來。
卻聽得夏炚忽然報道:“已未、已卯、癸亥、丙寅,況先生,這便是歌兒的八字,我娶她時已經向她孃親要了八字合婚,這個是絕不會錯的。”
況離聽了,臉色卻又白了幾分,永卦幾乎脫手落在地上。
因爲夏炚所報的八字,與安歌所報的八字相同。
可據他所卜出來的,這個八字,卻的確是屬於一個已死之人。
所謂,人死運滅,他自是再卜不出這位八夫人的吉凶,且不管八夫人如何還能活生生的坐在夏炚的馬上,這樣的結果,是沒有辦法對皇帝有所交待的。
轉頭看向皇帝,果然發現他正靜靜地看着他們,顯然也很關注他與安歌之間的事情。
想了想,況離終是盤腿坐了下來,不顧自己受傷,決定以永卦反推安歌八字,這個是比較耗自身氣運及功力的事情,只是是關皇帝的信任及自己的名譽,他不得不如此。
“皇上,請給在下一柱香的時間。”
經過了剛纔的箭雨陣,曹煜倒也不急了,緩緩下馬,道:“好,衆人就在此休息片刻吧。”
況離道了聲謝謝,就開始搖卦。
只見此次搖卦與之前大爲不同,青色永卦被推到面前來,利用自身的內力將之託起,雙手皆未扶在永卦之上,它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吊在半空,隨着況離的法決而快速旋轉,況離所用推決手法類似於陰陽兩極的八卦,與安歌的推決手法大爲不同。
安歌倒有些意外,要知道他們雖然名譽上不是同一個師父,但實際上,這位師兄沒少得她的師父楊筠鬆指點,她以前也看到過他推決,並不是現在這種方式。
又暗想,是了,他能得到她的師父楊筠鬆的指點,而她卻從未得到他的師父淳于光的指點,他是集兩家技藝大成,而她卻只精研了師父之技,如此說來,這位師兄的技藝恐怕不知高出她多少,她心裡開始有些忐忑了,他該不會真的利用此推決而卜出她的前生後世之因果吧?
她的緊張被夏炚感覺到,不由疑惑地看着她,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地握住了夏炚的手,手中的溼膩令人極不舒服。
她趕緊鬆了他
的手,略微有些尷尬。
聽得夏炚道:“爲何如此緊張?你的八字是正確的,他推算錯誤是他技藝不精而已。”
安歌強自笑笑,“是呀,我等着他出醜。”
話音剛落,永卦已經被況離收入手中,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永卦,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安歌忽然想到師父楊筠鬆曾經對她說的話,“做爲一個人面風水師,若有一天,忽然卜出眼前的活人已經死去,證明他已破功,輕則回山再修三年,重則一身技藝皆付之東流水,此後無論看風水還是相人面,都會出現問題。”
安歌忽然明白此時況離的心情了。
從他難看的面色,曹煜已經知道答案了,他推出的八字,定是剛剛安歌報給他的八字。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趕況離走,而是道:“好了,無論吉凶,總是要往前闖的,現在我等已經沒有回頭路。”
這算是給了況離一個臺階,況離頹然站了起來。
因爲耗功太大,他甚至有些站立不穩。
目光再投到安歌的身上時,眸底有了些許的恨意,難道這個女子,竟是他的剋星?
按道理說,此時的況離不但受傷,而且將自己弄到如此虛弱,該立刻離開纔對。但是衆人都知道,此時此刻,誰也不能離開。
除非能夠找到沈婥墓,纔會有所變數。
一柱香的時間早過了,因爲馬匹也被射死很多,而且森內樹木秘集,騎馬已經是不可能的,衆人棄馬徒步而行。
出發了一小會,安歌忽然覺得胸悶氣短,腿也軟了。
她喘吸很粗重,不得不扶着樹杆停了下來,曹煜回頭見她如此,問道:“八夫人,你不舒服嗎?”
夏炚也及時扶住了她,問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可能,可能林內溼氣太重,我……”她話尚沒有說完,眼前便忽然發黑,接着便倒了下去。
……
安歌在暈倒之前,感覺到手指某處的異常疼痛。
意識的最後,是腦海裡忽然出現曹煣扶她上馬車的情景……
所以等她醒來後,幾乎立刻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忙向身邊的夏炚說:“王爺,我知道是誰害我!”
夏炚疲累的眸子裡,略微出現一抹笑意,“你醒了?”聲音竟是有些沙啞。
安歌這才發現,夏炚一身衣裳已經很污穢,而且數處地方沾有血跡,他的頭髮也略微凌亂,眼眸中佈滿紅血絲,脣蒼白乾裂。
安歌努力地坐起來,覺得頭很重,身體也很重。
“王爺,我——”
“你已經昏了兩天了。”
安歌大吃一驚,錯愕問道:“他們呢?怎麼只有你和我?”
“我們走散了。”夏炚說着,將一枚漿果塞到安歌的口中,安歌咬下去,只覺得又酸又澀,不由地五觀都擰了起來。夏炚似乎覺得自己描述的不夠準確,又繼續說:“現在皇上應該是在到處找你,隱在暗處的人應該是齊王爺,還有,有人想要殺死你,不過我不知道是誰……”
夏炚說到這裡,聲音低了下去,將身體靠在樹上,似乎是疲累極了。他的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安歌連忙艱難地爬了起來,雙手在他身上上下亂摸起來,果然觸到他的左脅的時候,他不由地悶哼了聲。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這個女人,怎麼能如此輕浮,隨便摸男人的身體?”雖然已經受傷了,眼眸裡的戲謔不減半分。
安歌這時卻已經觸到傷處,不理他的戲謔只問,“很痛嗎?”
夏炚淡笑一下,“我被人在這裡打了一拳,有些傷着了,痛是很痛,不過沒事,我還能撐得住。”
安歌固執地繼續摸着那裡,半晌才道:“脅骨裂了。”
說着便扯過旁邊矮樹的枝條,撕下裙裾,將他的傷口綁緊固定住。
夏炚道:“沒想到你包紮傷口這麼熟練。”
安歌微怔了下,是呀,她包紮傷口是熟練,她曾經跟在曹煜的身邊,給他的屬下及他都包紮過傷口,她甚至刻意地練過,就是爲了能夠在曹煜需要她這麼做的時候,她能夠做得很好。
她和曹煜的感情已經是隔世情殤了,練就的功夫卻還能用得上,這也算是一點點收穫吧。
收了雜七雜八的念頭,她現在知道,想要殺她的人是曹煣。
曹炟當然也是想將她殺之而後快,曹炟殺她她很明白是爲什麼,但是曹煣呢?他又是爲了什麼?
忽然聯想到那天晚上,有人進入她的房裡想要刺殺她,後來被夏炚打退,夏炚說,府內外都有皇帝的暗衛駐守,一般人等無法自由出入郡府,可是刺客爲什麼能夠進來呢?除非他是被允許進入府中的,而曹煣正是那晚來到府中的……
她確信安歌與曹煣無怨無仇,他要殺她,很可能奉命行事,又有誰能命令他呢?除了皇帝就是齊王。
可是皇帝曹煜需要
她活着,找到沈婥墓……
只有曹炟才害怕她活着,害怕沈婥墓址暴露,這樣一想,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聽得夏炚又問,“你剛纔說,知道是誰要殺你?”
安歌神色不自然地笑笑,“我亂猜的,還是不說了,免得誤導衆人產生誤會。”她再拿出隨身的傷藥,輕輕地灑在他手腕處的傷口上,看起來應該是被荊棘刮出的血口子,“這兩天,是你獨自帶着我在逃嗎?他們都想殺我,只有你在救我……”
安歌的聲音有些顫抖,能夠從曹煜和曹炟的圍攻下逃跑兩日,實在是不容易的,況且她一直昏迷……
夏炚卻很認真地看着她,“你不會因此,而對我感激加動情了吧?”
安歌的臉驀然紅了,“你自我感覺太良好,我怎會不記得,我們成親只是因爲,你爲了一個不知道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保我的命而已,說不定你想從我的身上得到些什麼,說不定……”
“我可以告訴你原因。”
夏炚打斷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與曹煜還有曹炟抗衡的能力,我想試試他們對我的忍耐度到底有多大。這就是我要救你的真正的原因,所以,你千萬不要真的愛上我,我是不會對你的愛負責的。”
“你——”
他這麼坦白,安歌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只是覺得身體沉重,便也挨着他坐下來,有氣無力地道:“那你現在有答案了嗎?”
夏炚沒有回答,只道:“你中毒了,你的毒還未解。我想,現在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你,本來我打算在你沒有清醒過來的時候,將你送給那個人的,但是現在你醒了,我覺得還是尊重你自己的意見比較好。”
“曹煜?”安歌道。
“是。”
“那我寧願死了。”
“爲什麼?”
“總之,求求你,別將我送到他的身邊。”
……她沒有聽到夏炚的回答就又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靠在一個溫暖的懷裡,她以爲那是夏炚,喃喃地道:“王爺,辛苦你了……欠了你,我要怎麼還呢……”
覺得一片葉子到了脣邊,她本能地吮着葉片上的露水。
之後便覺得有了些氣力,努力擡頭看去,卻發現一雙溫和的眸子正看着他,卻哪裡是夏炚,而是曹煜。他看起來很閒適,並不因此刻嚴窘的客觀條件而沮喪,而且進入森林好幾天了,他居然還能夠衣飾整潔,不知道的人見到此狀,倒以爲他是在閒庭散步。
她驀然地坐了起來,推開他,“怎麼是你?”
曹煜笑笑,“你中了毒,若不是遇見朕,你此時已經毒發身亡了。”
安歌回憶起昏倒前的事,忙問道:“王爺呢?”
“他……”曹煜的臉上閃過一抹陰影,欲言又止。
安歌心裡閃過不好的念頭,忽大聲道:“你殺了他!?”
曹煜微怔了下,似乎是被安歌略顯猙獰的神情嚇住了,忙道:“八夫人,你冷靜些,他是爲了保護朕才被刺客圍攻,但是他功武高強,說不定此時還活得好好的,只是朕想到,他是爲朕才犯此險,因此覺得愧疚而已。”
安歌哼地冷笑了聲,“你會愧疚?”
不過聽聞夏炚有可能還活着,心裡頭略微放鬆了些,卻又道:“王爺他是無辜的,他不應該捲進來,你們皇族的人都是無情的人,而他是普通人,他不應該爲你或者爲我而涉險,因爲你我都沒有資格!”
曹煜沒想到安歌會發這樣大的脾氣,自他當了皇帝之後,再沒有女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苛責於他,大聲和他說話了。
一個影子忽然從腦海裡閃過,那是很久之前了,那時候,沈婥還沒被軟禁,她還在他的身邊。
有一次,因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二人產生分歧,沈婥雙眼冒火地對着他大喊,“你太殘忍了!你怎麼能對這麼弱小的根本就不會給你帶來傷害的生命下手!?這樣的你,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善良的四殿下了!”
當時,他殺了一隻幼狼崽,因爲他認爲,它長大了,會爲害鄉鄰,而她則認爲,就算那是一隻狼,也有活下去的權力。
這件事過後沒多久,曹煜登基,將沈婥軟禁了起來。
沒錯,殺那隻狼仔,是他讓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殘忍,他本以爲她夠聰明,當他要殺她的時候,她不會再那樣的傷透心。
但顯然,她一點都不聰明,她是個笨女人。
說了這麼多,其實這些只是曹煜一個飛快的思緒罷了,那抹微笑在脣角凝得更深了,“八夫人,現在由我八弟和你的夫君將那些刺客引開,正是我們最佳的時機,你可以帶我去沈婥墓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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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人們的訂閱!愛你們!今天是兩更哦~第二更曹炟哥哥會粗來了,又會與安歌之間發生什麼?曹煜將
被安歌刺殺,“妃子墓”卷將結束,一定要繼續關注啊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