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市政那邊了。”
“這樣，我晚上有個老朋友聚會，你三叔也在，乾脆把小楚帶來，也好先認認家門兒。”
下午沒有會議要跟，手頭的工作也基本完成，楚驍索性去了趟檔案室，把市政近五年的機關簡報都找出來，借回辦公室慢慢研究。
他像一株渴望成長的幼苗，拼命汲取着營養，恨不得讓自己立馬強壯起來。
而宋子文就是他前進路上標杆一般的存在。
讓人不敢忽視
尤其，在楚驍看完近五年機關簡報後，宋子文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數倍。
文治武功，樣樣出色！
前幾年，宋子文主管城建規劃的時候，在關鍵職位上，留了不少心腹，纔有如今鐵桶一樣靠不可破、水火不侵的規劃局。
楚驍身處其中，比誰都看得清楚。
一個機關單位，若是上下一心，張弛得宜，從辦事效率和態度作風便可窺一二。
足見宋子文的手腕及魄力，可以說，同輩人中，很難望其項背。
楚驍長舒口氣，放下簡報，仰靠在椅背上，雙眼定定望着天花板，兀自愣神。
心裡說不上來的感覺。
羨慕，嫉妒，更多的是沮喪。
宋子文用了十五年時間，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那他呢？
十五年後的楚驍又將置身何處？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拉回男人飄忽漸遠的思緒。
方芳？
目光一頓，楚驍不由挑眉。
第一反應是驚詫，按理說，方芳不會在工作時間給他打電話。
第二反應是疑慮，既然打了，就肯定有必打的理由，多半有什麼重要事情。
猶豫三秒，指尖輕輕劃過，接通。
“方芳？”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
“還好，有事嗎？”
“是這樣的，我剛纔又碰到黃司長，他說晚上有個飯局，想請我們一起去。”
楚驍眉心驟然一緊：“你答應了？”
“沒有……”
楚驍稍稍鬆口氣，他之前已經答應過冉瑤，陪她吃晚餐，如果方芳自作主張，他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肯定不會高興。
畢竟，連楚懷山都不好做他的主，方芳又算什麼？
“沒問過你，我怎麼敢輕易應承？怎麼，晚上有事？”
“嗯，約了女朋友。”
“這樣啊……”語氣難掩遺憾，“黃司長聽說你是規劃局的，還特地邀請了你們局長，我想着，藉此機會好歹也讓你在boss面前露個臉，留個好印象。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算了……”
“劉局也會去？”楚驍微訝。
“你還不知道吧？黃司和劉局是同學，幾十年的老交情。”
楚驍目光一閃，後悔的情緒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壓下去。
嗯，既然事先答應了瑤瑤，就不能爽約。
“沒關係，”他調整好情緒，笑道，“來日方長，總歸還有機會。”
那頭沉寂一瞬。
“方芳？你還在聽嗎？”
“……在。”
“謝謝你的好意。”
“阿驍，”那頭突然叫他名字，頗有些鄭重的意味在裡面，“作爲朋友，其實有些話我沒有立場講，但正因爲拿你當朋友，纔不得說。”
“什麼話？”
“你是體制內的，有些規則不用我提醒，你自己心裡應該門兒清。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更何況，還有黃司爲你引薦作保，”那頭一頓，緩了幾秒鐘後，繼續開口，“我覺得，你不應該輕易錯過。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也算善意的提醒吧。如何拿主意，還要看你自己。”
楚驍沒說話。
方芳輕聲一嘆，“說句不怎麼好聽的話，女朋友隨時都可以約，但上面的人卻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廢話不多說，你自己斟酌吧，半個鐘的思考時間，想好了給我打電話也好，發短信也罷，去還是不去，給個準信兒，我也好往黃司那邊遞話。”
說完，道了聲“再見”，便毫不猶豫地掛斷。
楚驍保持着託舉手機的動作，半晌，才反應過來。
突然有些煩躁。
他拿起茶杯，行至飲水機旁，接了一盅滾燙的熱水。
然後，坐回去，盯着杯口冒出的熱氣陷入沉思。
……
“芳，幹嘛呢？手機上有花兒啊，你都看傻了？”
“沒花兒。”
“纔跟男朋友通完電話吧？”
方芳抿脣，笑容藏羞。
“看看這表情！果然被我說準了。今天中午在食堂，也不知道是誰藏着掖着，還不肯公開呢？”同事笑着打趣。
另外一個湊上來，兩眼放光，“話說，你男朋友還真帥，笑起來特別陽光，應該很喜歡運動吧？”
“光瞅着那兩條大長腿，就知道一定是籃球boy了，喲，得有一米八幾的個兒吧？”
“一八三左右，應該沒差，我目測超準的。”
“小狼狗啊！芳，哪兒弄來的極品？也給姐們兒介紹幾個同款的唄！”
“哈哈——你以爲是某寶購物呢？還同款……緣分吶，可遇不可求！”
有女人的地方，最不缺話題。
楚驍出色的外表製造了無數談資，而方芳儼然成爲衆人羨慕的那一個。
即便有人酸話不斷，也並不妨礙她的好心情。
老話說得好，不遭人妒是庸才。
而大家都忽略了一點，她們在談論楚驍，給他扣上“方芳男朋友”這頂帽子的時候，當事人一句話都沒說。
不肯定，不否認，只笑不語的做派可以被當成默認，也可以是其他。
“……芳，我聽說，你男朋友在對面那棟樓工作？”
“嘶！”有人倒抽涼氣，“市政的？”
方芳點頭，“規劃局。”
“喲！那可不是個容易進去的地兒，家裡條件不錯吧？”這就是辦公室裡的女人，七拐八繞，總能彎到自己想聊的話題和想知道的事情上。
方芳擺手，做出謙虛的姿態，“我們兩家是世交。”
衆人心思急轉。
方芳的背景她們或多或少心裡有數，沒想到找個男朋友不僅外表出衆，還門當戶對。
“你倒是好福氣。”這話，明顯透着酸味兒。
方芳卻狀若未聞，“你們聊，我去趟洗手間。”
纔出辦公室的門，走到樓梯口，恰巧碰到從上面下來的黃正龍。
“黃司，”方芳頷首招呼，“怎麼不坐電梯？”
“反正沒幾步，就當鍛鍊身體了。”
“難怪您身體朗健。”
“小丫頭嘴巴就是甜。”
“那就多謝黃叔叔誇獎了。”對方先論起私人關係，用長輩對晚輩的稱呼，而非上級對下級，那方芳喊聲“黃叔叔”也不爲過。
“喲，沒時間了，我還得去趟辦公廳。晚上七點，記得叫上小楚，”一邊走，一邊叮囑，“千萬別忘了。”
“您放心吧，我們一定準時到。”
方芳目送他離開，邁步朝洗手間走去。
出來之後，又到陽臺呼吸新鮮空氣，看時間，還有五分鐘，就到約定的半個鐘頭了。
當短信進來的那一刻，方芳很平靜。
或者說，整個等待的過程，她都從未緊張，或者懷疑楚驍的最後抉擇。
因爲她相信男人對權力的渴望和向上爬的決心，最終會戰勝兒女私情。
更何況，楚驍纔剛剛起步，還需要人扶持。
又怎麼甘心錯過這樣一個好機會？
而他之所以猶豫，不過是需要時間權衡，或者說，他還需要找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而方芳給他了——
女朋友隨時都可以約，但上面的人卻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只要楚驍嘗試回想她說過的話，很快，就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沒錯。
短信很簡單，只有五個字——我會準時到。
方芳收好手機，抓住面前的欄杆，輕輕吐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