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偌大的太陽。白裔斜倚在後院裡阿婉臥房的窗前,嘴角還掛着抹淡笑,滿意的看着不遠處的阿婉和大春兒揮汗如雨。
一旁坐着的陶歆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壓低聲音在白裔耳旁說道:“喂!好歹你也是個囫圇人兒,能跑能跳的,怎麼就不過去幫把忙呢?只瞪眼看着他倆挖坑,好意思麼?”
“嗤”白裔笑出了聲,他慵懶的把遮陽的手臂放下,斜嗔陶歆一眼,故意把聲音提高到阿婉和大春兒都能聽見:“你都這樣了,還瞎『操』什麼心?疼得輕麼?真當我是甩手掌櫃呢?也不想想,待會兒給阿婉的甯伯移魂要靠誰!到那時候又有誰幫我呢?!”
“是是是,待會兒掌櫃的才辛苦呢!”阿婉把鐵鍬紮在土裡喘一口氣,好言好語的哄着不知怎麼就炸『毛』的白裔,“老話說得好,巧人兒是拙人的奴才;您又聰明又善良又勤快又大度……總之是哪兒哪兒都好,可不就得多『操』勞、多費心麼!”
“聽聽,你也跟阿婉這麼長時間了,這說話怎麼就一點兒沒學會呢!”白裔恨恨的戳一下陶歆,一副佯怒模樣。
“好啦,大春兒!不要再挖了,坑已經夠大了!”陶歆被白裔懟得無話可說,他偷偷瞪一眼賣弄口舌的阿婉,也不接白裔的話,直接轉移話題。
白裔一聽坑挖好了,連忙起身過去查看,也顧不上再繼續指責陶歆。他才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雖然陶歆坐在窗框上,但視線怎麼可能有自己看得遠?他壓根不可能看清坑到底挖得怎麼樣了!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白裔也不聲張。他默默握緊拳頭,繼續走到坑前,他暗暗告訴自己:只要往坑邊看一眼,一眼之後,他就可以再掀起一輪對陶歆更加猛烈有力的批判。
也許是上天眷顧,不忍看到如此“慘劇”發生,等白裔站到坑邊往下望去,一個四尺見方的大坑赫然呈現在他眼前居然歪打正着,被陶歆蒙對了!
白裔給陶歆丟一個眼刀,暗暗在心裡的小本本上記上一筆,然後才招呼着大春兒和阿婉往坑裡填肥。和陶歆往花盆裡一層層鋪糞的順序相反,大坑裡最先撒入的糞肥是黑冰片。待炭黑的一片鋪平坑底,約莫有兩尺後,白裔才招呼阿婉和大春兒把栽有三三複瓣桃的花盆從如意袋裡擡出。
花盆加上肥土,再加上一棵碗口粗細的桃木,差不多有百十斤重;但不同於阿婉和大春兒的吃力,白裔單手託底,輕輕鬆鬆就把花盆接到手裡。
阿婉手扶着痠疼的腰肢,見此情景正準備再送他幾頂高帽,哪料他一聲不響,突然託着花盆跳入才鋪上糞肥的大坑裡。
“啊呀!”她情不自禁尖叫一聲,連忙撲到坑沿處查看,卻見白裔絲毫沒有踩陷“黑毯”,他的一雙腳此刻就懸空在“黑毯”上邊。與此同時,一陣細瓷碎裂的聲音響起,他手上託着的花盆向四面八方裂開,只餘下分層明顯的三『色』土坯包裹着三三複瓣桃的根部。
白裔把土坯穩穩的放置在土坑中央,細細撿起土層上的白『色』瓷片,然後纔出坑招呼阿婉和大春兒填實土坑,固牢三三複瓣桃。
等三泉水澆灌完畢,金蠶砂上又蒙了細土,太陽正好照在三三複瓣桃株上。
“不對呀,掌櫃的!”阿婉仰頭看看太陽,突然兩手對拍一下道:“這種花草不是該挑在清晨或晚上陰涼時麼?這大太陽照着,豈不會把它曬蔫了?!”
“啊呀,你說得好像也是呢!”白裔故意學阿婉拍手,也做出大驚失『色』的模樣。看夠了她的驚慌,他才變了口風訓斥她:“明明蠢笨的要死,還偏生愛『操』心、不信任人!都說三三複瓣桃是極陽之物,又怎麼可能會怕大太陽!你當我也像你那般傻,做事『毛』手『毛』腳、不考慮周全麼!你自己瞅瞅,這桃株哪有半點蔫壞模樣!”
阿婉吐吐舌頭,第一次正眼打量那株歷盡千辛萬苦,才『摸』黑挖到手的桃樹。遠看:滿樹虯枝,花繁似火,紅豔耀目,不堪直視;近觀:桃腮梅骨,丹血爲『色』,慵攬金蕊,冷豔張揚確實沒有半點萎靡之態呵!
“好啦,看也看啦,這會子總該把心放肚子裡了吧?”白裔說着變出一把紅傘,直接塞到阿婉手裡邊。
“這是?”阿婉像大夢初醒一般,恍然從三三複瓣桃的美豔中回神。她低頭看看手裡的傘,一時反應不來白裔的此番用意,但有前車之鑑,她又不敢妄加揣測。
“當時是給你的甯伯了!難道還能是給樹撐傘麼?”白裔把大春兒趕回房間,又催着阿婉去接甯伯。
豔陽之下,紅傘和紅桃相映相輝。但這般景象白裔卻無心觀賞一眼。
眼見着一身紅皮、滿頭白髮的甯伯現身,在傘下跟隨着阿婉,一步步走向三三複瓣桃,終於在桃株前站定,白裔才把阿婉手中的傘接過,又不放心的叮囑道:“你也遠遠的躲開吧!若是好奇想要旁觀,就扒在陶歆身後去。只一點需得記牢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不過就是個移魂,有什麼可怕!桃株和生魂他們都已歷盡艱險找來了,移魂又能費多少功夫!阿婉心中覺得白裔小題大作,但爲了叫白裔心無掛礙的開始進行移魂,她雖然不以爲然,但還是乖巧的點頭同意。
白裔看阿婉躲在了陶歆身後,而陶歆也拔出了腰間菜刀,他這才放心的把紅傘拋向桃樹。
紅傘被拋出之後,並沒落在地上,而是久久的盤旋在桃株之上。紅傘旋轉,攪動的周遭空氣都發生了變化。原本清朗的天空漸漸陰雲密佈,一時間雷聲隆隆、狂風大作。三三複瓣桃上的花朵被風吹得凌『亂』搖擺,卻無一朵墜落枝頭。
桃樹上的傘越旋越快,帶動的風也越刮越猛。阿婉被風颳得睜不開眼睛,心裡的一隻小鼓也擂個不同:看樣子,這移魂並不像她想的那般簡單,待會兒白掌櫃恐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