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頤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哭,她覺得老天一直在捉弄她。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年的愛人卻不能成爲一生的依靠,好不容易走了出來,想重新開始,卻又被病痛所累。正當她陷入絕望的時候,文珍走了過來,從後面抱住她,“別灰心,也別擔心。一切有我。明天我就回白馨堂去取紫翊神功的秘籍,你就在這兒等我,等我回來救你。”
宛頤掰開了文珍的手,“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是一個不祥之人。我不想你沾到我的不祥之氣。”
文珍:“如果真是這樣,那已經晚了。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已經沾染上了這不祥之氣。我擺脫不掉,因爲我不想擺脫,我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擺脫…你知道嗎?小時候的我沒有人重視,因爲大家只重視我那天資聰穎的哥哥。外公每次雲遊四海回來就只知道拉着我哥哥問東問西;叔叔伯伯們來了,也只是要看看我哥哥的武功進步了多少;就連和我同輩的師兄弟師姐妹都只是搶着和哥哥玩兒,而我,只能眼巴巴地在那兒看着。再後來,我得了天花。我那時傷心極了,覺得老天爺對我很不公平。我不明白,爲什麼得到一切的他可以健康的活着,而什麼都沒有的我卻得到這種結果。我哭了好多次,真的想就這麼隨着這場病死去。可我轉念一想,要是我死了,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說不定,沒有人會爲我掉一滴眼淚。你猜後來怎麼樣?我傳染給了我哥哥。我痊癒了,我哥哥卻夭折了。我並沒有爲哥哥的死而悲傷,只把它當做是老天對我這麼多年所受的冷落的補償。從那以後,我是我爹孃唯一引以爲傲的兒子。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其實,老天爺是公平的。”
宛頤看着文珍,她的眼神裡既有心疼,又有同病相憐。
文珍:“你說你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好人。那我呢?我詛咒死了自己的親哥哥,我更加不是一個好人。我說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是因爲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們是一樣的人,你會懂我。”
宛頤:“謝謝你,謝謝你將這樣的自己展現在我面前。我記住了,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文珍:“其實我也要謝謝你。這事我在心裡藏了許多年,從未跟任何人提起。現在說了出來,心裡舒服多了。”
在鄭氏的教導下,宛頤的心是堅硬的。可是,宛頤的心漸漸變得柔軟了,她好像有些理解了當初嫣庭和禹峘的淪陷。就跟當初嫣庭對禹峘的感覺一樣,文珍就是宛頤的救命稻草,是一個女人最脆弱時所需要的最堅實的依靠。禹峘既拯救了嫣庭也摧毀了嫣庭,同樣的,文珍拯救宛頤的同時,也有可能在一步步摧毀她。
宛頤睡下後,文珍獨自一人在院子裡散步,他想起了自己十五歲時在清吟堂第一次見到親生母親的場面。得知自己並非父母的親生兒子,他覺得自己的心得到了救贖,他不用再恨最親的父母。其實他不知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從那一刻起,深埋他心底的,是愧疚。
第二天,衆位賓客紛紛向沈仲進辭行。卉茗決定和文珍一同回白馨堂探望表姐澄雪。而林堂主夫婦一行人則啓程回紫翊堂。
臨走前,文珍用口型對宛頤說:“等我。”
宛頤微笑着對文珍點頭讓其放心。
文珍走後,沈仲進給了宛頤一本小冊子。這冊子裡面包含着武當武功的精髓之法,是沈仲進總結了很多年的。宛頤以前所練的武功雖然對其身體有損傷,但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就武當內功心法來說,宛頤已屬上乘。沈仲進說在不知道紫翊神功能否能拿來的情況下,練練這小冊子上的武功對宛頤還是有好處的。當然,這只是沈仲進說的,沈仲進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當初在壽宴之上他說自己在外收徒的原因是宛頤悟性極高,若不讓她在短期內把清吟堂的武功提升至衆弟子之上,他就沒法圓謊了。他的弟子若是懷疑了他,他的威信何在啊。
另一邊文珍和卉茗回到白馨堂,發現林衡馨恰巧又去雲遊四海了。文珍心中暗喜,雖然他不知道紫翊神功秘籍具體在哪兒,但他猜想澄雪一定知道。
澄雪見到卉茗十分高興,自從林衡馨去蘭景堂覺得澄雪是可造之材把她領回白馨堂之後,兩姐妹見面的次數就少之又少。
澄雪:“卉茗,姑父身體可好?”
卉茗:“我爹身體好着呢,他還允許我這次在白馨堂多住幾日,讓咱們姐妹倆好好敘敘舊。”
澄雪多年來雖對文珍有意,但礙於表妹也喜歡文珍,一直隱藏着自己的這份感情。可她沒有料想到,文珍雖然對兩姐妹都對自己有意的事心知肚明,卻從未戳破的原因竟是想看看二人會不會因爲自己而反目。文珍清楚地記得十三歲前哥哥在世時澄雪和卉茗對哥哥的崇拜和迷戀,這兩個人都已成爲他報復和玩弄的對象。十五歲文珍知道林堂主夫婦還有個女兒時,那個女孩兒就已經成爲了他心中理想的妻子。因爲只有這樣,當一切真相大白之後,他才能繼續擁有他等了十三年纔到來的地位。
白馨堂的弟子們隨嶽顏下山辦事,白馨堂除了僕人就只剩下文珍,澄雪和卉茗。文珍想着晚上吃飯的時候把卉茗灌醉,再套套澄雪的話。有一位僕人性格爽朗明快,所以自小就跟澄雪和卉茗要好。晚上吃飯的時候,澄雪和卉茗讓她一起坐下敘舊。那僕人見他們喝酒,自己也非吵着要喝。結果喝醉了就更瘋了,非要拉着卉茗陪她玩兒。卉茗沒辦法,只能哄她去睡覺。
屋裡就剩下文珍和澄雪兩個人,澄雪也稍微有點兒醉了,和文珍聊起了小時候的事。
澄雪:“記得我剛來白馨堂的時候,你特別不愛說話。尤其是我們幾個小輩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低着頭。”
文珍:“過了那麼久了,你還記得。”
澄雪:“怎麼會忘?那時候,白馨堂每次來客人,他們都會帶各式各樣的禮物。小輩們在一起的時候,卉茗總是趁大家玩兒得正高興的時候,偷偷拿一些好吃的,好玩兒的,然後讓嶽顏給你送過去。”
文珍一聽這話,心中一驚,“難道是我錯怪卉茗了?她不是喜歡和哥哥一起玩兒,而是爲我…?”
澄雪:“她對你的心意,難道你不瞭解嗎?我聽說這幾年不少人上門提親,她都拒絕了,因爲她的心裡,只有你。”
文珍默不作聲。
澄雪:“好了,不說這些了。從你一回來我就感覺到你有話要說。”
文珍稍稍猶豫了一下,“我需要紫翊神功的秘籍,你知道我外公把它放在哪兒了嗎?”
澄雪:“我知道,明天我就拿給你。”
文珍:“難道你就不問我爲什麼需要它嗎?如果外公發現了,你不怕我連累你嗎?依我外公的脾氣,是斷斷容不下欺騙他的人的。”
澄雪:“我不怕。我相信你需要它一定有你的理由。”
這時卉茗回來了,澄雪似乎故意要給他們製造機會,以困了爲由先回房間了。
卉茗和文珍兩人靜坐了片刻,兩人同時開口:“你…”
卉茗:“你先說吧。”
文珍:“剛剛聽你表姐說了些小時候的事。小時候,謝謝你。我一直都以爲是嶽顏師姐總給我留東西。”卉茗有些害羞,“表姐真是的,那麼久的事了,還提它幹嘛。”
文珍:“不,那對我,很重要。真的謝謝你。”
卉茗:“其實,表姐她,也爲你做了很多。”
文珍又有些驚訝,轉過頭看着卉茗。
卉茗:“小時候我們這些小輩每次湊在一起大家都會找你哥切磋武藝。表姐她每次都偷偷把其他門派弟子的招式記下來。等到你練功的時候故意在你面前練。”
文珍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澄雪有時的招式有些奇怪,不像外公所教。原來,是爲了幫我。”
卉茗:“表姐她就是人太好了,凡事都替別人着想,總是照顧別人。其實,她很在乎你,真的。”說完,卉茗也以天色太晚爲由回房間休息了。
文珍雖然表面平靜,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孤獨了這麼多年,卻沒發現身邊有兩個這麼在乎,這麼關心他的人。他恨自己當時只想着自己的痛苦,沒能細心地發現姐妹倆對自己的好。“她們兩個都是那麼善良,明明心裡都喜歡着我,卻都對我說對方對我的好。和純潔的她們比起來,我的想法,實在太骯髒了。”
第二天,澄雪早早地來敲了文珍的房門。
澄雪:“你要的東西。”
文珍:“謝謝,如果我外公回來發現了,千萬別說你知道這件事。我會親自回來跟他解釋,知道嗎?”
澄雪點了點頭。